她身子一軟,如扶風弱柳直直栽下馬來。
“城主,城主!”
不遠處傳來大聲呼和,奔跑至近前將葉青梧一把扶起,輕聲問:“城主沒事吧?”
葉青梧幾乎站立不住,“這是……”
自古以來,只有至高之人可令全國為之縞素,而如今,滿城皆白。
丁飛聲音哽咽,語帶憐惜,“城主,請治我等無能之罪,尋到城主夫婿時,他已經,已經……”
淚眼闌干,數日以來,葉青梧不敢思不敢想的最壞結果,終于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身子再次一軟,“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軟軟的朝地上摔去。
“城主!”丁飛大叫一聲,“得罪了!”
迅速抱起葉青梧往城主府跑去。
葉青梧悠然醒來時,只有江鷓鴣守在床側,葉青梧輕咳幾聲,胸口傳來鈍澀的疼。
江鷓鴣立刻上前輕輕扶起葉青梧,對上她目中詢問的目光,江鷓鴣微微搖頭,“姑娘請節哀。”
葉青梧直覺似乎渾身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走,絲毫動彈不得。
呆愣許久之后,葉青梧才緩緩下床,“帶我去看看他吧。”
江鷓鴣上前扶住她,卻被葉青梧推開,“不必了。”
城主府中早已打起了靈棚,棺材卻一直停靠在城主府的正廳之中,尚未封棺。丁飛等人見葉青梧過來都自動退了出去,葉青梧上前,指尖微顫卻還是上前揭開了上面的那一面白布。
“那條河最后匯入了月河,城中百姓在月河里打撈了幾天才打撈上來的,跟皇上很像,只是身上和面部都被沙石磨得走了樣,娘娘,節哀啊。”
葉青梧沉默著將白布掀到他的腹部,解開他的壽衣,縱然身上的被沙石割出許多痕跡,仍是能一眼看到胸口的傷,向外泛著。rw6i
葉青梧一怔,淚再次無聲落下,微微點了點頭,交代道:“去安排一下,我要扶靈回京。”
江鷓鴣抱拳領命下去,葉青梧無聲的滑坐在棺木旁,心如刀割。
“為何?為何?為何啊?”
上天是在懲罰她嗎?怪她興風作浪,可是為何要讓洛熠宸來替她承受這一切?
葉青梧喉頭哽咽如刀割,無聲垂淚。
第二天,江鷓鴣便安排好了一切,涼州城重新交給八大氏族來管理,葉青梧扶靈回京,丁飛、韓振宇等幾人作陪。
她一身縞素,眸光暗紅,陰云籠罩,一日一日,坐在洛熠宸的棺木旁。
葉青湛等人來時在加國長驅直入,以加河為界,占領了加河以西的地界,一直派兵鎮守,故葉青梧等人離開時,加國竟也無人敢來侵犯。
足足兩月,葉青梧不發一言,回到康源京城,震驚朝野。
國喪,守孝三年。
乾泰宮中,洛青陽朝葉青梧抱了抱拳,“節哀。”
葉青梧點點頭,微微福身還了一禮,“不日下葬,還要勞你多費心神。”
“這是我該做的,可是,皇兄留下的圣旨你準備何時頒布?”
葉青梧靜靜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國之大孝,三年為期,圣旨便由三年后來頒布吧?這三年,由你來輔佐南硯,費心了。”
洛青陽大驚,“你不準備頒布圣旨?”
“有何不可?”葉青梧挑眉。
“……無事。”
他微微搖頭,心中雖有好奇,卻終是未曾言語。
他輕嘆一聲,望著葉青梧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三日之后,洛熠宸下葬,跟隨葉青梧而來的丁飛、韓振宇等人才知曉,原來,被他們尊為城主的竟是康源的皇后,而那名城主夫婿竟是康源的皇帝!
葉青湛在處理了雪山之事以后也隨之返回,雪山百姓雖然不舍雪女,可也無計可施,雪女留下來的方法、計策、生存之道足以他們受用終身,在清除了白胤白湛之輩意欲再害雪女之后,雪山皇帝的縱容之罪也被人討伐,終究由大皇子白青登位,下詔再無雪女、天一公子之說,雪山永不跟康源為敵,葉青梧曾經以為受困終生的魔咒終于在一夜之間解除。
加國在糧食不足之時,不得不主動挖通了加河,以獲得糧食,此后涼州城河流涌動,再無無水之憂,因葉青梧與白青立下的規矩,兩方友好往來,再不燒殺搶掠。
而被奪去了半壁江山的加國,攝于康源兵強馬壯,不得不忍氣吞聲。
葉青梧自從回宮之后,就搬到了宮中的梧桐苑去住,南硯此時雖然尚未登基,乾泰宮中此時只有他一人居住了。
葉青梧幽居深宮之中,足不出戶,除了南硯和子蘇之外,竟誰都不肯見了。
夏日的夜里,葉青梧一襲白衣,在梧桐苑的梅花樁上練功,身子比起以往,已經全然恢復了,再無性命之憂,而她,卻半分沒有喜悅之色。
梧桐樹下,一個小小的身影佇立良久,直到葉青梧停下來才找她走過去。
結果夏至手中的汗巾擦了擦,葉青梧緩緩笑了笑,“為何夜深了還不睡?”
“娘親呢?為何不睡?”
葉青梧摸摸他的頭,兩人走到一旁坐下來,葉青梧才道:“娘親不困。”
“娘親身子可好些?”
“嗯,好多了,以后不必再擔心娘親身子了,娘親會陪你們很久的。”
兩人靜靜的坐著,望著夜空璀璨,葉青梧幽聲道:“傳言,我們身邊最親近的人死了,會化作天上的星,靜靜的陪著我們,在我們不知該如何前行時,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娘親還是愛上了他?”南硯說道。
“是啊,這可能……便是我的宿命。”
“若是在宮里悶了,娘親不妨出去走一走,兒子聽說,陪娘親一起扶靈回來的那幾個人還在京城,想必是擔心娘親的。”
葉青梧搖了搖頭,“我想在這宮里住一段時間,他曾經在這深宮里住了二十多年,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是否也會孤枕難眠?無以為繼?”
南硯抿了抿唇,終是沒有再說出什么。
“回去吧,南硯,娘親會永遠陪著你的,深宮寂寞,娘親卻一直會陪著你。”
一輪月光之下,宣王府中,一位身穿絳紫色衣袍的男子靜靜坐在月光之下,他轉動手指上的玉扳指,嘆息良久,為自己對面位置上的空杯之中斟了一杯酒,“皇兄,我可能有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