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梧側(cè)過頭去,目光落在一個虛空的地方,不答話,也不反應(yīng),直到馬車走了快一半的路程后,忽然說:“知道了。”
回宮之后葉青梧便急不可待的帶著子蘇回去,小姑娘被嚇得不輕,親身經(jīng)歷的幾次刺殺以及洛青陽在她面前被打成了那個樣子,子蘇一直心有余悸,醒來的時候抱著葉青梧都在發(fā)顫。
“為何要放他們離開?天一公子。”天字號樓里,白胤問。
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的少年手中的茶杯一抖,落在地上,應(yīng)聲而碎,面色變得更白,氣息不穩(wěn),卻強(qiáng)撐著說道:“你可知雪女是何人,容你這般放肆?”
白胤語結(jié),少年又道:“要學(xué)會審時度勢,不要狂妄自大,既然雪字令箭已經(jīng)送了,便沒有什么再繼續(xù)待下去的必要了,收拾一番,啟程回雪山吧。”
少年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他起身往房里走去,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廳里的幾個人幾乎聽到悶悶的痛哼聲。
白胤看了白湛一眼,白湛嘆氣,“還是不到一個時辰。”
白胤點了點頭,涼心公主便急切的說:“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跟你們回雪山?”
兩人相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天一公子沒有交代,此事只好等天一公子明日醒來的時候再說。
葉青梧回宮安頓好了子蘇,一直坐在書房中不語,事后再來回味那時這些人的話,句句都透著深意。
此時方懷進(jìn)來,恭謹(jǐn)?shù)某辛藗€禮,“姑娘,那個雪字令箭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查出來了。”
“哦?這么快?”
方懷應(yīng)了一聲,“姑娘,還是你自己看吧。”
“好。”看方懷的面色葉青梧就知道此事不同尋常,若是一般事務(wù),他都會直接說了。
其實此事也算宮廷秘辛,鮮少有人知道。
雪字令箭傳自雪山,韃靼人一般都居于雪山之巔,鮮少與外人交流,通婚也是,雪山上沒有明令禁止與外族通婚,卻同樣不支持。
雪山之上無論是誰與外族通婚生下孩子都會被帶回雪山,而生孩子的人無論是做了才子高官,一方富豪,又或者為人妻妾,也都要回到雪山上去。
然,只有兩人不得與外族通婚,為雪女與天一公子。
雪女尊稱雪山圣女,雪女的傳承甚為奇怪,一般由上一代雪女在臨終前指引著君王找出下一代的雪女,一般被稱作轉(zhuǎn)世靈女,在上一代雪女指定或透露的地方,找到一個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出生的伶俐女童,奉為下一代雪女。
而雪女的存在則是為了天一公子,天一公子的生長極度緩慢,無論是智力還是身體,這需要雪女在十八歲那年,以己身之血,日日養(yǎng)育天一公子,直到他心智變成正常人。
為保血統(tǒng)純正,因而雪女從來不能與外族通婚,若有人覬覦雪女,都會被雪山送上雪字令箭,以示警告。
葉青梧看完捏了捏指尖,她一生兩世,見過傳聞無數(shù)也不禁對這天一公子的成長尤為困惑,雪女還好,前世時她曾在書中看到過,關(guān)于西藏達(dá)賴?yán)锏膫鞒斜闶沁@樣。
上一世的達(dá)賴在臨終前吐出自己即將要轉(zhuǎn)世的位置或者方向,由僧眾進(jìn)行尋著,幾乎都會找到一個在那時出生的帶著不同光環(huán)的伶俐孩童,尊為活佛,也就是布達(dá)拉宮的王。
可天一公子呢?
需要用雪女之血來供養(yǎng)和成長的人,她從未聽說過。
她敲了敲桌案,問道:“看起來黎昇睿便是天一公子,我記得上一次見他還是八歲孩童的模樣,你可知他何時變成了這樣?”
方懷搖搖頭,“還沒查到。”
“那就再去查查吧,查不到也沒關(guān)系。還有,天一公子對于雪山而言到底寓意著什么?”
“天一公子……像是雪山的神一樣,被人敬仰,不過天一公子的選定與雪女不同,天一公子由雪山上最古老的家族黎家一脈相承,從不與外族通婚。”
“……”葉青梧怔了一下,重復(fù)道:“任何人不與外人通婚?”
“這也是從一些傳說里搜集到的消息,不知道準(zhǔn)不準(zhǔn)。”方懷解釋。
葉青梧搓了把臉,此時再回想那些消息便覺得其實也沒有那么離奇了。
“讓人查一查,黎家到底是個什么家族?現(xiàn)在有多少人?”
方懷領(lǐng)命下去,葉青梧繼續(xù)在書房里坐著,片刻后,葉青梧出宮直奔葉家而去。
從一早在金鑾殿上見到那塊令牌,葉青朗便不曾開懷,此時正在書房抑郁難耐,葉青梧推門而入,兄妹二人再次見面沒想到是這般情景。
“青兒,你怎的來了?”葉青朗一下子從書桌后面的寬大椅子里站了起來。
葉青梧微微垂首,“我來尋一些娘親的東西。”
葉青梧想了很多,黎昇睿等人稱她為雪女,此事身為蹊蹺,她想不通緣由,只好來問一問家里人。
誰知葉青朗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眼神來回游弋了幾下才定下來,葉青梧問道:“有何不可嗎?”
葉青朗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父親臨終前曾交代我一事,我以為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沒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卻收到了令牌。”
“你早就知道?”
“不,不是,”他連忙否認(rèn),連聲推拒了幾句,才走到書架旁,連續(xù)將幾個擺件全部變換方位,才從書架的中部露出一個小小的盒子。
葉青朗輕輕的托著那個盒子走到葉青梧身邊,“這是父親臨終前交代給我的,說如果有一天有人送一塊雪字令箭來,就讓我把這個給你。”
葉青梧皺著眉打開盒子,卻不禁有點發(fā)愣,里面竟是一塊白紗。
“其余的父親一句話也沒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意義,這些年試圖尋找,可什么都沒有找到。”
葉青梧便點了點頭,看來線索已斷,恐怕家里也找不到什么線索。
她便收了盒子,告辭離開。
葉青梧回來的時候洛熠宸正在乾泰宮里陪子蘇玩,南硯在一旁看著,面無表情,見葉青梧回來洛熠宸便抬起了頭,“回來了?”pzvv
葉青梧微微頷首,邁步往里面走去,洛熠宸交代之后也往里面走去,邊走邊道:“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最近不要出宮了嗎?”
“皇上,我不出去,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來,我出去,是為了獲得更多的線索。”
“此事你不必管,我會與韃靼人親自商定的。”
葉青梧笑了一下,不甚在意,“皇上,此時的我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想要你站在前面保護(hù)的人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五年之前,流言蜚語中傷她時,她真的日日期盼他能安慰一二,能為她遮掩一二,解釋一二,可如今,時過境遷,曾經(jīng)得不到的東西,如今她已經(jīng)不稀罕了。
洛熠宸驀然怔住,葉青梧便脫了手,兀自走到屏風(fēng)后面換了衣衫,葉青梧才淡淡的說:“今日皇上為何不把涼心公主一起帶回來?”
“她的事你也不用多操心,我會處理的。”
葉青梧便不再說話了,她將小盒子放到梳妝臺上,那盒子的上面刻了一個字,“雪”,洛熠宸眸子微微一縮,快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抓起了那盒子,“你從哪里弄到這個的?”
“撿的,如何?”
“你……”洛熠宸瞪了她一眼,甩手便將那盒子甩了出去,盒子打破窗紙,落到外面。
此時已然是春天了,葉青梧在鮮國呆了幾個月,可此時的京城也依舊春寒料峭,天色陰沉,又將下雪。
涼風(fēng)從破掉的窗紙中吹進(jìn)來,葉青梧瑟縮了一下,望著外面的盒子,扯唇一笑,“皇上,這么大反映做什么?還是那盒子怎么了?”
“你給我記住,從今日起不準(zhǔn)你接觸任何雪山有關(guān)的東西!”
“好啊,只要皇上等擋得住。”
洛熠宸啞然,皇宮把手森嚴(yán),卻連何時被人放了雪字令箭都不清楚,可見對方的段數(shù)要高出許多。
他鳳眸瞪起,冷氣森然,葉青梧回身往桌案旁走了去,端起茶水小口喝了一口,又道:“何必如此生氣,不過是一塊令牌罷了。”
他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隱含警戒之色。
葉青梧看的好笑不已,卻忽然聽他問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甘心做我的皇后?”
稍一遲疑,葉青梧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是。”
人也許有千百次機(jī)會值得原諒,葉青梧也更相信人性本善,她也曾見過窮兇極惡的毒販將最后一塊蛋糕送給饑餓難耐的孩童,人人都有他不為人知的善良,可此時,她已然沒有心力和時間去探索洛熠宸的善良。
或許,他曾經(jīng)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痛苦和秘密,可如今,她已然沒了聽他訴說的心思。
哀大莫于心死。
“那你……今天若是白胤也這般問你的話,你也會這樣說?”
葉青梧便攤了攤手,“不會。”
洛熠宸眼睛一亮,葉青梧卻繼續(xù)說道:“那時的情況我定會說我甘愿做你的皇后,因為我的女兒在他們手里,若我不打消他們的心思,很可能孩子和我都要比帶走,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然而,皇上,我之所以留下來,并不是因為這里有你,而是,這里有我為之付出的江山和南硯。”
他眼底的亮光一點一點熄滅,猶如復(fù)燃的死灰,一下子被人澆蓋了無數(shù)的土,沒再留給他任何一絲空氣,令人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