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道:“我這里現在有三個人選,一個是武進伯家的長子朱昊,一個是禮部侍郎家張大人的嫡次孫張鷗,一個是江州盧家的第五子盧長青。”
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單是適婚的成年的皇子就有好幾位,各種王府公主府也不是沒有適婚的,不過夫妻兩人早就商量好了,絕不把女兒高嫁,要嫁就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那些地方外表看著光鮮亮麗,真正嫁進去了,說不得要做小伏低,指不定要受多大委屈呢,兩人都是真心疼愛孩子的人,所以壓根就沒想去攀那個高枝。
這幾戶人家陸宸都有所耳聞。他想了一下,對紀氏道:“說起來,都是家風清正的人家。武進伯府在京城中口碑甚佳,武進伯又治家甚嚴,家里沒有一般候伯之家烏七八糟的事情,前陣子還因為這個得到了圣上的嘉獎。禮部侍郎張大人是嘉和九年的榜眼,在官場中一向以清廉自守而稱著,他家的小孫子,一定錯不了。至于江州盧家,更是可以和你們紀家比肩的大世家,百年書香,族中子弟哪個不是俊秀人物?”對紀氏的眼光十分滿意的樣子。
紀氏就問他道:“你覺得哪個更合適嫻兒?”
陸宸其實早就有了計較,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江州盧氏雖好,可是江州距離京師迢迢千里,嫻兒若是嫁過去,我可受不了?!奔o氏點了點頭,她也不想女兒遠嫁。
“那禮部侍郎府,雖然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我聽說張家起家較晚,家中沒有什么產業,我是怕嫻兒將來嫁過去受苦?!倍Y部侍郎張城出身農家,雖然做了二十幾年的官,可是因為不會搜刮錢財,現在一家子幾十口還擠住在獅子胡同的一個三進的小宅子里。
倒不是他們瞧不上窮人,陸清嫻當然可以帶著豐厚的嫁妝帶過去,可是難免不會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些窮親戚過來打秋風,想著就叫人頭痛。所以陸宸也不傾向于讓陸清嫻嫁到張家去。
紀氏道:“這樣算來,倒是武進伯的長子朱昊最為適合了?!逼鋵嵥哺鼉A向于這個朱昊?!澳蔷驼埛蚓腥巳ズ煤么蛱揭幌逻@個朱昊的人品底細,看看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陸宸道:“這個自然,另外兩個我也請人探探虛實罷?!彪m然是兩個備胎,陸宸還是本著對陸清嫻負責的態度,決定好好打探打探。
陸宸的效率是極高的,過不了幾日就將這事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回到府中便興奮地和紀氏說了起來:“我托了柴大進幫我打聽了,那個朱昊還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辈翊筮M是禮部的一位“奇人”,官位雖不高,可人脈廣泛,消息靈通,自稱百事通,自詡京師沒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陸宸雖然進入禮部的時間不長,可他英俊瀟灑又出手大方,為人和氣低調,又經常請客吃飯,很快便和一眾同僚們混好了關系。他把這件事和柴大進一說,柴大進拍著胸脯滿口答應,很快就給了他回信。
“快說快說!”紀氏支楞起耳朵聽著。
陸宸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道:“據老柴說,朱昊今年一十七歲,比咱們嫻兒大兩歲……”
紀氏點了點頭,差兩歲,這個歲數正好!
“他是武進伯府的長子,武進伯年前剛為他請封了世子之位。老柴說他見過這小子,長得一表人才,英武不凡?!遍L相雖然不是首要的考慮因素,可夫妻倆也不想給如花似玉的女兒找個貌丑的丈夫,所以長得好看也很重要。加上如今又是武進伯世子,將來武進伯掛了,他就將繼承爵位,未來前途也不賴。
陸宸繼續道:“武進伯治家嚴謹,對這個長子也是管教得極嚴,這朱昊沒有沾染任何紈绔子弟的習氣,平日就是跟著武進伯習武,他也是個上進的,武藝練得很是不錯,聽說武進伯有意讓他今年秋天參加武舉考試?!?
金山銀山,不如子孫上進。朱昊有上進心,就不怕將來日子過不好。
“老柴還說,這個朱昊十四歲那年,他娘,也就是武進伯夫人,給了他一個姿色不錯的通房丫頭,他對這個丫頭并不如何癡迷,可見還是個有自制力的。”這也是公侯之家的慣例了,陸宸和紀氏都不覺得如何,大不了將來兩家坐下來談條件的時候,讓武進伯府將這個通房打發出去也就是了。
紀氏喜道:“說來說去,這個孩子竟是樣樣都好?!?
陸宸點了點頭,武進伯府是和長興侯府本來同屬于勛貴的圈子,陸宸對武進伯府也是比較熟悉的,所以他對這門親事是頗為認可的。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就是不知道武進伯夫人好不好相處,朱昊有沒有姐姐妹妹?!?
嫁個什么樣的丈夫很重要,有個什么樣的婆婆有時候甚至比丈夫更重要。若是伯夫人是個尖酸刻薄,一味打壓苛待媳婦的,朱昊就是再好十倍陸宸也絕不會答應陸清嫻嫁過去受苦。
紀氏道:“這個我早就打聽過了。伯夫人也是讀書人家出身,父親是嘉和十一年的舉人,為人謙和厚道,嫻兒嫁過去是絕對不會受苦的。朱昊下面有兩個弟弟,皆是庶出。倒是有一個嫡妹,定給了西山按察使做兒媳婦,過不了多久就要遠嫁了。”
陸宸笑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彼炅舜晔郑骸澳悄愫臀溥M伯府通通氣,相看相看?”百聞不如一見,定下之前總要看看朱昊的人才才行。
紀氏笑道:“這個我來安排?!?
紀氏這邊通過陳氏向武進伯府傳遞消息,相約了幾日后在京郊的慈恩寺會面。這就表示兩家都對對方的條件表示滿意,要最后看看兩個孩子的相貌和氣度。如果雙方滿意,這門親事就算成了。
紀氏派人給陸清嫻說話,說第二天要帶她去慈恩寺上香。陸清嵐當時就在姐姐的院子里,一聽就明白這是要相互相看呢。因為陸宸和紀氏商量都是背著人的,所以陸清嵐也搞不清楚這次相看的對象是不是朱昊。
她當即便去了翠峰苑,撒嬌耍癡地要跟著紀氏去上香。紀氏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也就答應了。
***
第二天,紀氏親自去了南山居,幫陸清嫻好生捯飭了一番,等紀氏帶著長女來到正院,陸清嵐就見姐姐穿了一件朱紅底桃紅色妝花褙子,水綠螺紋馬面裙,頭綰繁復的九仙望月髻,云鬢里插著一枚五鳳金勝。十五歲的女孩兒,水蔥似的,這樣一打扮,越發襯得她粉面桃腮、瓊姿花貌。
陸清嵐簡直都看愣了,平日里姐姐都是往素凈里打扮,何曾這樣盛裝,不由由衷贊嘆道:“姐姐可真美?!?
紀氏看著長女,也是越看越滿意。
一時母女三人上了馬車,陸宸雖也很想去相看女婿,但因是女人們的活動,他不方便前往,便叫長子陸文廷護送女眷們去慈恩寺。
陸文廷一直跟著老侯爺習武,因他性子佻脫,被老侯爺拘得緊,難得有機會出門,自然也是萬分高興。
一行人辰初出發,很快就到了慈恩寺。慈恩寺提前一天便得了消息,派了一個老僧人出面將眾人迎入寺中。慈恩寺是京師十大佛寺之一,香火鼎盛,游客往來如織,兩個女兒都是大姑娘了,紀氏便讓她們帶上了帷帽,遮住了她們的花容玉貌。
侯府眾人剛剛進入大雄寶殿,慈恩寺外頭就駛來一架低調中透著奢華的馬車。墜著流蘇的車簾子掀開,走出一位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慈恩寺的方丈空了大師親自迎了出來,躬身合什道:“殿下來了?”
能讓方丈大師親自出迎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若是陸清嵐在場,一定能夠認出來,此人竟是四皇子蕭少玹。
幾年未見,蕭少玹長高了不少。在眾兄弟之間,他是身材最為高挑的一個,加上一張俊美得叫無數少女甘心為之沉迷的臉蛋,和皇族嚴苛教育之下得來的優雅得猶如教科書般的氣度,極具魅力。
他笑著上前與了空大師寒暄,看見拴在客院的馬車,隨意問了一句;“大師,貴寺可是來了什么貴客?”
了空道:“是長興侯府的二太太帶著少爺和兩位小姐前來上香?!?
蕭少玹“哦”了一聲:“原來是陸傳臚的夫人?!北悴辉俣嗾f什么,跟著了空大師去了慈恩寺招待貴客的禪室。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憶起了那個古靈精怪卻處處躲著他的小女孩。
且說,紀氏眾人拜完了菩薩,紀氏又捐了一筆香油錢給慈恩寺。知客僧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才領著去了后院的禪房。慈恩寺每日都有不少達官貴人前來上香,禪房凈室都是準備好的,設施設備一應俱全。
紀氏帶著一子二女在室中坐下,早有小沙彌奉上寺中出產的茶葉和果品。沒了外人,紀氏便叫陸清嫻卸下了帷帽。
剛歇了不過小半個時辰,院子里傳出一陣喧嘩的聲音。紀氏歇著的這個院子頗大,有數間凈室,想是廟里來了別的客人,被安排到凈室中休息。耿嬤嬤就進來稟報:“武進伯家夫人帶著大公子前來進香,恰也歇在這個院子里,聽說太太在這里,執意要帶著大公子來給您問安呢。”
陸清嵐知道母親是帶著姐姐出來相親的,可是一直不知道男主角是誰,聽說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朱昊,不由眉頭一皺。
陸清嫻自也是知道了母親的意思,俏臉陡然地紅了起來。
紀氏連忙道:“快請進來!”又對兩個女兒道:“嫻兒、寶兒你們且去內室避一避。”朱昊是外男,陸清嫻姐妹自然不合適和他相見。紀氏是長輩,又是四個孩子的娘了,自然也就沒有那許多顧忌。
陸清嫻“嗯”了一聲,帶著丹香、丹蔻快步走進了內室,陸清嵐見狀也只好避入內室。
紀氏帶著陸文廷迎了出去。
“陸太太也在這里,今兒可真是巧了。我貿然帶著犬子前來拜見,沒有打擾到陸太太的清凈吧?!?
“伯夫人言重了,我在京中早就聽說過伯夫人的賢名。只是我年紀輕,老爺又是初入官場,不怎么在外頭走動,難得有機會和伯夫人一敘,今日能在這里見面,真是三生有幸?!?
紀氏和武進伯夫人客氣謙讓著走了進來。
武進伯夫人三十多歲年紀,一張容長臉,長得頗為端莊。穿著淡黃色的褙子,同色襦裙,看得出來是精心打扮過的。她后面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目光深邃,相貌英俊,穿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袍子,一頭烏發僅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住,沒有戴冠,整個人看上去既精神又利落。
正是陸清嵐前世恨之入骨的姐夫——武進伯府世子朱昊。
武進伯夫人與紀氏寒暄幾句,連忙吩咐朱昊道:“還不趕快見過陸太太?!?
朱昊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行了一個稽禮:“晚輩見過陸太太?!奔o氏的目光便黏糊在他的身上離不開了。她見朱昊果如柴大進所說,樣貌英俊,外型絕佳,便不由心生歡喜。
“快起來,快起來。頭一次見面,我這做嬸娘的,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送你,聽說你和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樣,喜歡舞刀弄槍,我這里剛好有件小東西,送你正合適……”她是早有準備,聽說朱昊好武,便準備了一把鋒利的連鞘匕首,讓耿嬤嬤捧出來送給了朱昊。
朱昊也不推辭,將那匕首拿在手里,抽出了來細細看了,道:“若侄兒沒看錯,這把匕首乃是周國巧匠所制,價值不菲,侄兒在此謝過太太厚贈了?!?
陸清嵐一直簾子后面偷看呢,撇了撇嘴,這就自稱侄兒了,拉關系套近乎,打蛇隨棍上的本事可真不小。
紀氏卻覺得他行事磊落大方,沒有半點小家子氣,不由更是歡喜。
這邊陸文廷也上前拜見了武進伯夫人。兩人分賓主落座,紀氏慈愛的目光一直在朱昊身上轉悠,問他讀過什么書,武藝學得怎么樣,諸如此類的,問了許多問題。
朱昊一一回答,態度恭謹謙和,雖說不是飽學之士,說起話來也是言中有物。紀氏本來害怕他是習武之人,別再是粗魯的性子,將來和陸清嫻別再過不到一塊兒去,這下子更是打消了顧慮。
如此直問了一炷香的功夫,紀氏這才打住了。陸清嵐細細觀察,朱昊雖然裝得若無其事,其實有意無意地目光一直向內室瞄去,想來也想看看自己未來的妻子長成何等的模樣。
武進伯夫人看她問得差不多了。便道:“他們小哥倆初次見面,又都是習武的,怕是有許多話要說,咱們也不要拘著他們了。”
紀氏聞弦歌知雅意,忙道:“正是正是!廷哥兒,慈恩寺后山風景不錯,你帶著朱家哥哥到外頭去逛逛?!闭覀€借口就把兩個少年給支出去了。
陸文廷何等聰明,早就看明白了娘親這是在相看女婿呢,笑著上前去摟朱昊的肩膀,道:“朱兄,咱們出去走走!”
朱昊巧妙地一閃躲了開去,笑道:“陸兄請!”
陸文廷皺了皺鼻子,“請!”
等兩人出了院子,紀氏才叫了兩個女兒出來與武進伯夫人相見。武進伯夫人早聽陳氏說起,陸家的兩個女兒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好,到底耳聞不如一見,等見了真人很是被驚艷了一把。
陸清嫻上前給她行了禮,武進伯夫人給了她一對水頭極好的手鐲作為見面禮,陸清嫻看了紀氏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也就收下了。
武進伯夫人拉著她的手便不肯放開了。問她多大年紀了,讀過什么書,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之類的,陸清嫻一一答了。
陸清嫻人才擺在這里,她還哪有不滿意的?
武進伯夫人見她不但人漂亮,更是溫柔識禮,行事之間極有規矩法度。武進伯夫人本來最怕的就是陸清嫻侯府嫡女出身,眼高于頂不好相處,如今見了真人竟比她想象中還要滿意。
一時真是心花怒放。由衷道:“妹妹不愧是書香世家出身,孩子們一個個全都乖巧懂事,氣度不凡,真真叫人羨慕吶?!?
紀氏連忙謙遜道:“哪里哪里,貴公子也是人中龍鳳……”相互夸獎了一番,又說了一些不相干的,武進伯夫人這才帶著丫鬟回了院子休息。
不一會兒陸文廷也回來了。
一家子在禪房內用過素齋,都有午休的習慣,便在內室睡了午覺。紀氏心愿達成,本來是想立刻下山的,兒女們都不同意。
難得出門一次,不在慈恩寺里逛逛豈不是白來了一趟。紀氏一想也是,孩子們難得出一趟門,就帶著他們出了院子。禪房后面就是慈恩寺的后山,此時雖是初秋,卻仍是樹林茂密,一片蔥翠,林間點綴著些不知名的野花,別有野趣。紀氏帶著在林間轉了轉,陸清嵐聽說林子深處有個放生池,便吵著要去瞧瞧。
走了半天,也沒瞧見個人影。八月天氣還熱,紀氏生性最耐不得熱,便叫陸文廷好好保護姐妹兩個,自己回轉了凈室。
陸清嫻十分懂事,本想陪著母親回去,紀氏溫聲道:“你難得出來一次,就跟著弟弟妹妹去散散罷?!?
三人帶齊了丫鬟婆子順著小沙彌所指的方向走過去,走了大概二里路,就看見林間現出一條清澈的小溪,沿著小溪走過去,竟然匯入一個深潭之中。
水潭很深,散發著幽幽的涼氣,水潭旁邊樹著一塊牌子,上書“放生潭”三個字。
陸清嵐有些失望地道:“這便是放生潭?。俊彼咽址胚M潭水里,吸了一口氣道;“這水怎么這么涼啊,魚兒放進去不會凍死了嗎?”
“我敢保證,魚兒放到這潭水里,是絕不會凍死的。這潭水冬暖夏涼,十分神奇。里面不但有魚,還有一只水獺?!币坏罍匚臓栄诺穆曇繇懫稹?
陸文廷眉頭一皺:“誰在那鬼鬼祟祟的,出來?!?
“賢弟,是我!”說話間從樹后轉出一個人來,正是朱昊。
朱昊顯得十分熟稔地上前和三人見禮,看著陸清嫻姐妹假裝遲疑地道:“這兩位姑娘是?”朱昊知道父母想讓他娶長興侯府二房的嫡女陸清嫻,他對長興侯府的門第甚是滿意,有了這樣的岳家,對他將來的前途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墒沁€想瞧瞧陸清嫻的人才如何,這才故意制造了這場偶遇。
這種小伎倆又如何能讓人相信,陸清嵐對朱昊的觀感不由又差了很多。
陸文廷只好給他介紹了兩姐妹。
陸清嫻沒有帶帷帽,見了朱昊再戴上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便落落大方地上前見禮。
陸清嵐卻站在那里沒有動彈。
朱昊看過去,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不由變得更加熱情幾分,不好和陸清嫻搭話,便和陸文廷攀談起來。
陸清嵐在一旁看得清楚,眼珠一轉,忽然聲音嗲嗲地說道:“朱公子,你說這潭子里有水獺,是不是真的呀?”
陸文廷全身打了個寒顫,妹妹這個小壞蛋,一旦用這個語調說話,準沒好事。
朱昊連忙道:“自然是真的。這慈恩寺我來過不下十次,潭中的水獺我是親眼看過的。”
“朱公子你騙人,我在這里瞧了半天,哪里有水獺的影子?”
朱昊哈哈大笑:“那水獺藏在水里,哪里就能看得到呢?想要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須得有緣人才行?。 ?
陸清嵐便站在水潭邊上的一塊大石頭上,裝模作樣地往里瞧去,“在哪里在哪里?”她忽地一頓,大驚小怪地道:“咦,還真的有誒?”
朱昊就站在石頭下面,聽了一愣,以為她真的瞧見了水獺,隨口問了一句:“在哪里?”潭面平靜無波,他可是什么都沒看見啊。
陸清嵐道:“真的有啊,不信你上來瞧。”她語氣極為肯定,長得又那般漂亮無害,朱昊哪知道她的七竅玲瓏心思,一時信以為真,便跳上了大石,向潭中看去,哪知道上了大石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往前些,往前些就看見了?!标懬鍗惯B連道,朱昊以為是角度問題,身子往前探出。陸清嵐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猛地伸手一推,朱昊本來就重心不穩,立刻噗通一聲跌到了冰涼的潭水之中。
“你怎么……”朱昊驚怒交加,沒來得及說什么,連忙雙手劃水,哪知那潭水頗為奇異,他整個人一入水便向下沉去。
陸清嵐假意尖叫了一聲:“不好了,朱公子失足落水了?!?
陸清嵐推他那一下動作十分隱蔽,故意避開了朱昊的小廝以及姐姐陸清嫻的視線,卻還是被陸文廷看了個清楚。
陸文廷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人家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這是為哪般???
那深潭里湖水冰涼,朱昊受激不住,一不小心竟喝了幾口潭水,好在他會鳧水,且水性極佳,抓住了深潭邊沿的石頭,他的小廝也上前來幫忙,這才把他給水淋淋地撈上來。
陸文廷若有所思地看了妹妹一眼,并沒有上前幫忙。
朱昊跟一只落湯雞一般從潭里爬出來,水淋淋地站在那里,臉色鐵青地看著陸清嵐。
陸清嵐心里爽快了不少。她人小力弱,但是以有心算無心,不愁朱昊不著她的道。不過她可不想讓朱昊抓住把柄,便嘴一癟哭了起來,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朱公子,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我腳底下滑了,這才不由自主推了你一把。嗚嗚嗚……你別生我氣……”
朱昊一肚子怒氣,剛才若是自己反應慢些,很有可能沉入潭底浮不上來,到時便是死路一條。思前想后,明明感覺她是故意的,可是卻又覺得她沒有動機,況且一個小姑娘長得這么好看,怎也不至于如此歹毒吧?
正在猶豫要不要就這么放過她算了。畢竟他對陸清嫻十分滿意,還想成就這段姻緣,若是在此發一通脾氣,出氣是出氣了,不過卻有些得不償失了。
陸清嫻已經走上前來,款款行禮道:“朱公子,我妹妹淘氣,害你落水,我這個做姐姐的在這里替她賠罪了?!闭f畢深深一揖,“不過我妹妹并不是那不知輕重的,必定非是故意,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諒她這一遭。”
聽見陸清嫻如此說話,朱昊的氣也便撒不出來了,雖然心有不甘,到底還是故作大度道:“三姑娘言重了,令妹冰雪可愛,況且我又沒有受傷,不過是沾了些水,不礙事的……”說到這里,一陣冷風吹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陸清嵐看得心中暗爽。
陸清嫻連忙道:“這里風大,還請公子速速回去禪室換件干爽些的衣裳,莫要受了風寒才好?!?
她這般溫聲細語的說話,朱昊登時感覺十分受用,拱拱手道:“那我便告辭了?!庇峙c陸文廷打過招呼,這才帶著小廝匆匆去了。
陸清嵐撇撇嘴,小聲咕噥道:“到底還是心胸狹隘,嘴上說的漂亮,自始至終卻不肯多看我一眼,顯然還是記恨在心呢?!?
她是故意說給姐姐聽的,陸清嫻聽得清楚,揪著她的耳朵道:“你還好意思說,別以為我眼睛是盲的,你是故意推他下水的。說,這是為什么?”
陸文廷也在一旁幫腔:“是啊,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喲!疼疼!”陸清嫻并未舍得用力,陸清嵐卻裝出很疼的樣子,一臉委屈地道:“我不喜歡他,不想姐姐嫁給他,就這么簡單?!?
陸清嫻畢竟還是未曾嫁人的小姑娘,哪里聽得這樣的話,急得直跺腳:“你在胡說什么,再這樣我可不在娘親面前替你隱瞞了?!?
說罷轉身走了。陸清嵐急忙追了上去,“姐姐,你別啊……”
三人便向禪房走回去。等三人走遠了,樹后轉出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正是四皇子蕭少玹。他刷地打開一把描金的折扇,很風騷地輕輕搖著,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這個小丫頭,真是愈發有趣了!”
紀氏早就聽說了,免不得說了陸清嵐幾句。
陸清嫻到底心疼妹妹,沒有在母親面前揭發她。紀氏親自帶著陸清嵐上門給朱昊賠禮。武進伯夫人臉色有些不好,見陸清嵐表現得十分乖巧聽話,一時又不能沖著她撒氣,只得如同朱昊一般,自認倒霉,還要裝出一副大肚能撐船的樣子,十分辛苦。
本來紀氏還想在寺廟中多逗留一些時間,發生了這種事,也便沒了心情,當即打道回府。
長興侯府的馬車剛從慈恩寺里出來,正好蕭少玹的馬車也出得門來,兩方碰了個正著。蕭少玹打起了簾子,風度翩翩地沖著紀氏微笑,又沖著她點了點頭。目光在陸清嵐的身上轉了兩圈,才收了回去。
紀氏就見對面的那個少年豐神俊朗,那神韻氣度,通身的氣派,都極為的攝人心魄。本來紀氏覺得朱昊在年輕一輩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了,可是和這位一比,簡直皓月與螢火的區別。
直到他的馬車走遠了,紀氏才呼出一口氣,問陸文廷道:“這是誰家的后生,怎地竟如此出色?!眱赡昵八趶V寧王府見過一回蕭少玹,不過這兩年蕭少玹變化頗大,紀氏一時沒有認出來,只是覺得眼熟。
陸文廷道:“娘,這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當今圣上的第四個兒子,四皇子蕭少玹。”
紀氏“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龍子鳳孫,難怪有此容貌氣度?!?
陸清嵐心中十分不爽,出個門也能碰見這么個人渣,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就打斷道:“娘親,管他什么四皇子五皇子,咱們趕快回家吧。”
紀氏忙道:“你怎么這么口沒遮攔,殿下們也是你能隨便評論的。這里可不是家里?!?
陸清嵐撇撇嘴,到底閉上了嘴巴。
人比人氣死人,本來紀氏對朱昊十分滿意的,見了四皇子,就覺得朱昊也不過爾爾,熱情頓時消散了幾分。
當天晚上紀氏把白日里相親的情形和陸宸說了一遍。陸宸聽了也有幾分高興:“既然娘子相中了那朱昊,我看就他了吧。明天就去和那武進伯府把庚帖換了,免得夜長夢多。嫻兒也十五歲了,再等不得了?!?
紀氏嗔道:“話是這樣說,可結親之事關系到嫻兒一生的幸福,可不能就這樣簡單匆忙地把事情定下來?!?
陸宸打趣道:“那后生的家境人品也都打聽清楚了,人也都瞧過了,那娘子還打算做什么?”
紀氏道:“還要再細細查訪才好。”
陸宸只是笑。
且說陸清嵐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立刻便叫人請了陸文廷過來。陸文廷來得倒是很快:“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
陸清嵐嗲嗲地叫了一聲:“三哥,有件事我要請你幫我個忙?”
陸文廷被這樣一聲三哥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別別別,你有什么話就痛快點兒說?!笔志璧乜粗懬鍗埂C炕孛妹靡贿@樣說話,自己準保要倒霉,陸文廷實在太清楚他這個妹妹了,說她滿肚子壞水也不為過。
陸清嵐道:“三哥你坐下嘛,我叫墨菊給你烹茶?!?
陸文廷立馬拒絕:“我不坐了,還是站著說話自在些?!?
陸清嵐氣得不成,“不坐拉倒,那你就站著好了?!痹捰泻枚?,關于姐姐和朱昊的事情,本來還想和哥哥好好聊聊呢。
陸文廷嘿嘿一笑,他是真怕妹妹搞鬼兒。陸清嵐道:“哥哥覺得朱昊這個人怎么樣?”
陸文廷嚇了一跳,道:“你害了人家一回不夠,還想再害第二回啊?真不知道那朱昊哪里惹到你這個小魔星了?!?
陸清嵐被氣到了,“你把你妹妹當成什么人了?一天就知道惹是生非打擊報復?”
陸文廷心想你可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不過到底沒敢說出口。
陸清嵐道:“我知道爹爹和娘親想把姐姐嫁給朱昊,可是我不喜歡朱昊,也不喜歡武進伯夫人?!?
陸文廷一副恍然大悟狀,道:“怪不得你要對那朱昊下手!”
陸清嵐也懶得理他了,“我問你話呢?!?
陸文廷這才正色想了想道:“我嘛,我也不是很喜歡朱昊。”
陸清嵐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都是習武的,脾氣相投,你一定喜歡他呢。”
陸文廷一哂:“滿京城習武的多了去了,難道我個個都喜歡不成?”
難得哥哥和她的看法一致,陸清嵐也就沒有和他計較他說話的口氣,問道:“哥哥為什么不喜歡他?”
“那陣子娘親和武進伯夫人支開我們,我們兩個便到了外頭聊了一會兒?!标懳耐⒚X袋道,“他表面上看起來對我不卑不亢的,可是隨便說了幾個話題,竟都是我十分感興趣的,我覺得他是事先打探了我的喜好?!?
“他暗中討好你,你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陸文廷撇撇嘴道:“話雖這樣沒錯,可是我就是心里有點不舒服??赡苁怯X得他如此行事太過功利,不是君子所為?!鼻笆狸懳耐⒛軌蛘莆战?,成為不世出的名將,靠得可不光是高強的武藝,敏銳的洞察和馭人之術,都是必不可少的。
陸清嵐一拍桌子,把陸文廷嚇了一跳:“不愧是哥哥,一語中的,那朱昊還有那武進伯府一家子都是偽君子,姐姐無論如何不能嫁到他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