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之想起剛才的古怪,笑道:“咱們大當家似乎對男女之事有些誤會……”
“哎呀,我正要跟你說呢。”螻蛄一拍自己的額頭,“大當家從小在山寨中長大,很多東西確實不懂,我們都是大男人,也沒法跟她解釋,所以就成了現在這種樣子。說實話,也不是什么不敢說的東西,就是怕大當家接受不了——說白了吧,大當家除了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她一直當男人活著。”
“哦,這倒是有意思了,難道她的母親也不懂?”
秦行之來了興趣,不管怎么說,像大當家那種女人,世所罕見。
螻蛄說道:“大當家的母親生了她就死了。”
這幾年新來的山賊都得經過這一出,螻蛄的任務就是給秦行之說明白了,免得他胡說八道,讓大當家知道真相受不了。
當然螻蛄也是八卦心發作,難得有新人入伙,就詳細給秦行之講了起來。
原來,當初熊六梅的老爹“飛天熊”熊闊海帶著一群人來到云門山落草為寇,那時云門山還沒有另外兩股勢力,也不像現在這樣匪患名聲在外,因此每年的收獲還是不錯的。熊闊海比較低調,一般的行人和客商他也不去劫,每個月只下山那么三五次,不會傷害到這條路的人流量。
有一次熊闊海搶到了一個女人,也就是熊六梅的母親。
那女人自然不肯成為山賊的壓寨夫人,但這事兒她說了也不算啊,熊闊海也沒打算跟她客氣,當晚就入了洞房,一年后女人生下熊六梅難產死了。
這里還有個熊六梅名字來歷的典故。
當時熊闊海正帶著人下山打劫,收獲很大,居然劫了整整六十兩銀子,那也是他這輩子當山賊頭子收益最高的一次。正在高興的當口,山上的手下來報信,說夫人生了個女兒。
熊闊海大喜,這就叫雙喜臨門啊。
“女兒給老子帶來了運氣,才有這六十兩銀子的收入。老子決定,給女兒取名熊六十兩,你們覺得如何?”
手下哪管他給女兒取什么名字,齊聲叫好。
報信的人小心說道:“當家的,還有件事……夫人難產,眼看就不行了。”
熊闊海一聽大吃一驚,連忙帶人回到山寨,直奔夫人住的地方,也就是現在熊六梅和自己的壓寨夫人住的那座草房子。
熊闊海搶來的女人早就認命了,此時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巴巴的看著剛出生的女兒流淚。
熊闊海揮手把從縣城抓來的穩婆趕走,拉著夫人的手說道:“夫人,你堅持住,我已經讓他們給你請大夫去了。”
女人慘然笑道:“當家的,來不及的,我沒救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咱們的女兒。我被你搶來也就罷了,我們女兒總不能一輩子也待在山賊窩里吧?”
熊闊海不高興了:“你瞎說什么,什么山賊窩?我覺得女兒在咱們飛熊寨長大挺好,你別說了,這話我不愿聽!”
熊闊海疼老婆也是有限度的,要一個山賊頭子玩溫柔,難度稍微大了點。
“對了夫人,我給女兒取了個名字,叫做熊六十兩。這名字好啊,等她長大了,別人見了她就會叫‘六十兩’,多吉利,顯得太富貴了。”
女人差點當場咽氣,給一個姑娘取這么一個名字,可想而知以后女兒除了在山寨中沒人笑話,真有機會離開山寨,也會被別人取笑死的。
“當家的,我快死了,最后求你一件事,這個名字……咱還是改改吧!”
“為何?我覺得很不錯啊。”
“女孩子名字里都有個花呀草呀的,再說你這名字有四個字,倒像是倭寇的名字。當家的,我不恨你搶我回來,但我都要死了,如果你不滿足我這個愿望,我死不瞑目。”
熊闊海想了想,說道:“什么死呀活的,不就是個名字嗎?行,我聽你的,加個花草對吧?那就加個梅花吧,就叫‘熊六十兩梅花’。”
“你!你這是要活活氣死我!”
“長了點兒?是不大妥當,江湖上報字號太浪費時間,要不減一個字,叫‘熊六十兩梅’?”
“你再給減減……”
“嗯,‘六十兩沒’不吉利,那就‘六兩梅’吧……媽的,好像也不吉利。加上個梅怎么說都不吉利,要不咱們不加了吧?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別嚇我!”
搗鼓了好一陣子,可能女人不甘心就這么任憑熊闊海胡亂給女兒取名字,愣是翻了半天白眼重新喘過氣來,看著熊闊海祈求道:“再……再給減減……”
“那就叫‘熊六梅’,真不能減了,再減就虧本……呸,再減六都沒了。”
女人心說這名字雖然放到女孩兒身上還是很別扭,至少像是個人名兒了,于是點頭表示認可。隨著失去了這件事的牽絆,女人終于支持不住,就此閉眼死了。
熊闊海傷心了幾天,重新全力投入打劫的事業中。
這并不奇怪,我們要知道熊闊海是個山賊,他沒有那么細膩的感情,好不容易搶來的壓寨夫人就這么沒了,對他來說和失去了一件寶貝差不多。然而寶貝丟了,要么找回來,要么弄到更多的寶貝,傷心大可不必。
但熊闊海對女兒卻非常喜愛,這是父親的天性,血脈的聯系。
可惜這位山賊頭子對女兒的教育是個大問題,從小就把熊六梅當男孩子養著,教他練武耍刀,倒是練出一身的功夫來,剛十幾歲山寨中就沒了對手。練武也就罷了,女孩子也不是不能練武,可熊闊海卻認定自己女兒將來必須繼承自己的山賊事業,把她當繼承人培養。
這下問題就來了,熊闊海是個大男人,不可能跟女兒解釋男女之間的區別,他其實對女人也沒懂多少。而自從壓寨夫人死后,他也再沒有劫到別的女人,山寨中除了熊六梅,其他人全是男人,這能有個好?
當然,熊闊海肯定會告訴女兒,你是個女人。
但也僅限于此了,熊六梅一直以為自己這個“女人”的名頭,和老爹的“飛天熊”差不多意思,更不明白只有男女結合,才能生育后代。
很多人可能會說,這怎么可能?生理結構不同,至少熊六梅發育起來,總會發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從而探索男女的區別吧?
熊六梅知道自己是女人,也知道自己和山寨中的其他人不一樣。至少,她就知道別人有蛋蛋,自己沒有。她的問題,是沒人告訴她,女人身份意味著什么。這就像一個小孩被狼群撫養長大,他明知自己和別的狼不一樣,卻仍然以為自己是頭特殊的狼。
熊六梅被熊闊海生生養成了現在的樣子,戰斗力強大,山寨中的那些山賊也沒人敢打她的主意。以前熊闊海活著時肯定不敢,即使熊闊海死了,熊六梅仍然沒人敢惹,甚至很多時候山賊們會忘了他們的大當家是個女人。
其實這里還有一個原因,導致熊六梅一直稀里糊涂。
云門山后來又出現了兩個山寨,三個勢力在這里搶劫,最后的結果就是云門山成了三江縣和臨縣大家都知道的危險所在,通過這里的人也越來越少。
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某些不怕死的人和實力強的客商仍然敢從云門山經過,但女人肯定不會走這里,即使有人保護,也不愿惹一身騷對吧?
熊六梅輕易見不到別的女人,于是一直糊涂著。
你還沒辦法給她解釋。
熊六梅的理想很偉大,最想的就是和老爹一樣,搶一個壓寨夫人給自己生個孩子,從此子子孫孫占領飛熊寨。
你要是跟她說,大當家的,其實你和我們不同,沒法跟女人生孩子,你得給男人生孩子才成,估計能被暴怒的熊六梅直接捏碎蛋蛋。老子是飛熊寨的老大,憑什么被男人壓著,還要給男人生孩子?不能忍!老子捏……
現在飛熊寨的山賊大多都是當初熊闊海的手下,二當家更是熊闊海的得力助手,大家對熊六梅的忠心還是沒問題的。
這是廢話,誰敢惹熊六梅,那女人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高,以前熊闊海活著時,都不是熊六梅的對手。
當初二當家確實曾經有意成為飛熊寨的新老大,但熊六梅太厲害了,他根本沒機會。或者說,只要熊六梅不主動讓位,二當家這輩子就別想當老大了。所以熊闊海死后,政權交接還是很平穩的。
秦行之聽完這個神奇的故事,說道:“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事,貧道算是開眼了。不過,你們這么一直瞞著她,也不是辦法啊。咱們的壓寨夫人不可能懷上孩子,一兩年大當家不著急,三五年呢?”
螻蛄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蛋蛋要緊……再說還不知山寨能堅持幾年呢。”
“什么?”
螻蛄反應過來,面前這位這是新人,你得給他加忠誠,不能反著來,連忙說道:“沒事……反正我跟你說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決定,如果你能讓大當家的明白當然更好,大家都盼著呢。不過你得有犧牲自己蛋蛋的思想準備。”
秦行之才不會操這個閑心呢,他找到機會就溜走了。
“螻蛄兄,我這倆蛋蛋讓我替它們說一聲謝謝提醒。”
“別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
兩人方便完,說著話又回到聚義廳。
萬事都沒有吃飯重要,秦行之重新坐下,加入搶面餅的行列。
吃完飯,熊六梅說道:“大家沒事就休息吧,我帶小道士找夫人睡覺去。”
現在已是晚上,這個點帶自己回去,聽那意思還打算讓自己跟她們一起睡覺,熊六梅到底是真的完全不懂,還是裝傻啊?秦行之心中一驚,莫非熊六梅其實早就知道了真相,想要借個種子用用?
咳,這有什么好驚的?道爺又沒什么損失……
熊六梅站起來,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看著老道秦壽說道:“老道也算是山寨的一員了,也該去拜見一下夫人才對。這么著吧,老道你也一起過去。不過說好了啊,你和大伙兒一起睡,我那兒沒你的份。”
秦行之明白了,熊六梅是真的稀里糊涂。
老道點頭哈腰:“是,貧道也該見見夫人。”
二當家皺著眉頭看向螻蛄,螻蛄做了個手勢,表示已經跟秦行之說清楚了。
可秦壽不知道呀。
二當家說道:“天色還早,要不大家一起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