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才猛然覺出鉆心的疼痛。低頭一看,十指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密麻水泡,連雙手的本來面目也辨不清了。剛才他只顧著急,竟一點也沒察覺到。
“沒事的,沖一下就好。”他強抑劇痛地把手泡入冷水中,灼痛感慢慢消褪,整條手臂都麻木起來。
路上,歐陽茵和俊基有說有笑地交談著,很久沒有過的輕松。
重游故地用餐,兩人都別有感慨,昔日的甜蜜似又重現。藉此時機,歐陽茵開始動情地訴說起自己和綺麗的過往,以及思齊可憐的身世,又設若到思蝶的病,如果真的是別有它因,那思齊豈不是太無辜……俊基一反常態地沒打斷她的絮叨,如此美妙的環境實在讓人很難煩躁。
最終,他表態道,“你所說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就算真是思齊所為,和他置氣也是于事無補。只是讓我安然無怨地接受思蝶的雙腿,我真的很難做到,至少現在做不到。”
歐陽茵眸中漫涌起深深的失落。
他心一軟,沉吟片刻又說道,“茵,我知道這段日子真是難為你了。我們每個人都如一座大山壓在你心頭,你還要佯裝樂觀的安撫這個勸慰那個。這樣吧,從現在起,我嘗試著再次接受思齊,盡量不再與他為難。”
歐陽茵笑了,心底深處盛滿五彩鮮花。
但是,當他們推開門,猛然目觸到黑殘的沙發,布滿傷跡的思蝶,所有的承諾所有的努力都被瞬間瓦解了。
“思齊,你害了妹妹的一雙腿還不算,還非要奪掉她幼小的生命嗎?你怎么會如此冷酷絕情!”俊基歇斯底里的咆哮著。
歐陽茵思緒紊亂,一時之間難以應對眼前慘景。
“爸爸,不是哥哥,是我自己不小心!”思蝶揚起掛滿淚痕的小臉急忙分辯。
俊基疼惜憐憫地望著她澄純燦亮的清眸,“傻孩子,你懂什么!你所有的不幸都是……”
忽然,頭腦懵懂的歐陽茵似發現了什么。
“你的手?拿來我看!”她尖利的驚叫打斷了俊基后面的話。
只見思齊的十指上密麻剔透的水泡泛著醒目的清輝,仿佛正在嘲弄般地炫耀著它們的肆意。
驚駭心疼的淚水順著歐陽茵的臉頰蜿蜒而下,“怎么會弄成這樣子?”
思齊滿腹的冤屈憤恨奇痛瞬間被這淚水柔化激蕩開來。這是歐陽茵第二次為他拋淚。
晚上,星輝點點駁駁地灑在自己被厚厚纏裹著的手指上,思齊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每天不停地換藥上藥,他們兩個的燒傷神速般地好起來。過人的體質讓受傷頗重的思齊一點疤痕也沒留,倒是思蝶,因為皮膚太過嬌嫩,手腕處赫然留下了兩個觸目的暗疤。
“時間久了就會消退了。”歐陽茵安慰著兩個小家伙。
思齊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卻明白自己體內某處隱秘角落,被刺戳出的瘡疤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痊愈了。
滿懷愁緒,他開始悄然整理起東西。
歷年來的榮譽證書,歐陽茵給他買的各類畫冊,小時玩過的玩具……原來自己也擁有如許多的東西,只是這些都沒帶走的必要。
忽然,一副蒙滿細塵的琥珀色銀鐲吸住了他的視線。拿起它,悠長的思緒被輕拽到了那遙不可及的年代。
“我與這孩子有緣,不知以后能否相見,就做個紀念吧。”當時一個神秘莫測的男子留下它曾如是說。
思齊又動手翻騰了幾下儲物箱,一張泛黃輕脆的名片展現在面前。
“副董事韓宇?”迷茫中他似看到了一絲曙光。
輕撫著上面的電話號碼,他竟莫名地緊張起來。這么些年過去,不知號碼是否更改了?心中一邊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要換掉,一邊卻又偷偷希望這個號碼是空號。因為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一旦聯系成功他今后的人生將會被狠狠地改寫……
次日,飯桌上多了一張紙條。
茵媽媽,思蝶。
我走了,我要去創造屬于自己的人生。
在未安定下來之前,我不會和你們聯系。但請不要掛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們也要保重。
千萬不要徒勞地去找我,想回來時我自然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我會想你們的,每一天!
臨別不舍的,思齊。
即日。
咖啡廳中,靡樂回徹,人流川息。處處蕩曳出精雅高貴的氣息。
一張古典樸香的小桌邊,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細細地打量著對方。
少者眼眸深邃,鼻挺唇紅,相貌的稟帥倒在其次,關鍵是他身上散發著的霸氣與孤傲,讓人過目就能入心。老者約有四十歲光景,臉部褶皺不算多,醒目點在于眉心處那個大大的“川”字。他一旦深思,這三條皺紋就密密聚在一起,似在悄然嘰喳。
“你就是思齊?”
“恩。”他拿出那副琥珀銀鐲,晃了晃,“韓叔叔該還記得這個。”
韓宇眸中精光一閃,“還真是你。印象中,你還是那個沉穩少言的小家伙,眨眼間竟如此儀表堂堂了。”
思齊微微一笑,“以前,韓叔叔曾說過碰到難處可以找你,不知這個承諾還算數嗎?”
韓宇哈哈大笑起來,額頭川字全然盛開,“小家伙,我的赴約還不能說明這個問題嗎?”
盯望著他身上那匹風塵滄桑的狼,思齊在提防他之余又莫名躥動起想要接近的渴望。歐陽茵曾說過自己的前世是秋田犬,難不成這種情愫是因為犬與狼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共性?
“今年我錯過了高考,但我想要上大學。”略一思忖思齊開門見山地說明了心意。
韓宇研究性地察看著他,“沒記錯的話,今年你不過十歲多一點吧?想上大學?”
“十二了。我曾跳過幾次級,因為出現意外沒能參加今年的高考。”思齊平波無瀾地回答道。
“好!”韓宇竟瞬間興奮起來,神情中有股高深莫測的驚喜,“這件事交給我,包你如愿。”
思齊嘴角彎起,點頭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