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校園,日子又滑上了流水般的軌道。有他的陪伴,有對綺麗的牽念,還有自己足以自娛的游戲,歐陽茵以為人生會這樣永永遠遠淡淡然然地持續下去。而運數的轉變是終究逃脫不了的,即便只是那么一念之差。
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里,悶得發慌的歐陽茵拉起俊基逃到網吧。
打開QQ竟發現綺麗在上面,要知道畢業后她是再也沒興致玩這個的。驚喜的打過招呼后不由詢問起她來這里的原因,她略躊躇了一下,然后告訴自己是陪男友過來的。聞之歐陽茵既吃驚又興奮,吵著要看對方的樣子。
打開視頻,綺麗把鏡頭轉到了正在專心打游戲的男生身上。他叫佰乾,短發根根直立如刺藻,唇邊新刮的髭須泛著青色的堅毅,面容硬朗地沒有一絲柔性。歐陽茵不得不承認,他身上確實有種很能吸引人的脫率,潛意識中卻覺得這與綺麗并不相配。綺麗身邊該有個高大溫蓄的男子相伴才是。
就在這時,佰乾伸了個懶腰,從對話框中看到了自己。她的心噔地翻騰了一下,因為她赫然看見了一只棱角有型而陰郁低沉的摩蝎,力度張弛的尾梢甩出攻擊性十足的弧形。綺麗向他說了句什么,他點點頭收回了目光。原先的愉悅瞬間消貽,歐陽茵的思緒雜亂起來。
綺麗告訴自己其實寒假前他們就在一起了,猶疑著沒告訴她是因為他們當時還有著未解清的鎖結。
綺麗的工作是酒店的侍者,一次客人故意裝醉揩油,因無經驗而失色驚慌的她緊閉雙眼抓起了酒瓶,被近處眼疾手快的佰乾輕巧摜下,而后有意無意地擋在他們中間替她解了圍。事后,她才知道那個男人竟是個頗有聲望的黑道人物,佰乾已追隨他多年,如果酒瓶真的落下那她失去的絕不僅僅是工作。后來男人又去糾纏,佰乾當面將她攬入懷中宣稱綺麗是自己的女朋友,他雖狐疑卻不愿因個女孩而與自己的得力助手鬧僵,就說了些場面話離開了。就這樣,生性淡傲的綺麗也最終沒過得英雄救美這關,陷入了不該涉足的混沌愛潭。
朝夕相處中,費盡心力的綺麗終于說動了浪蕩成風的佰乾,脫離掉這個是非團體。按照道規,他必須要駕車穿過200米的焰火陣將自己的命還給大哥,只有僥幸生還才能兩清地走出這個滿口忠德的地方。綺麗強烈要求與他共生死。佰乾悄悄改掉沖陣的地點,頗有男人氣地獨自承攬起了危險。
當他滿面漆黑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綺麗的靈魂深處奔騰起巖漿般的洪潮,足以沖刷掉昔日所有的悲痛與不平。她要伴他生生世世!狂熱的念頭一如當年與我為友時的堅貞。歐陽茵沉默了,被她口中的場景渲染得跌宕難平。但是,眼前這只跋扈的摩蝎也是鮮明異常啊,濃烈的詭靡讓人陡生寒意。
陽光充盈時,歐陽茵每次看到身邊男孩軀體上跳動著的夢幻般的白馬影像時,腦中就不由閃現出那只甩尾欲攻的摩蝎,還有上次視頻時綺麗身上的漸顯灰暗的天鵝。她首次嘗到了人生的五味,原來有些事情真的可以雜亂到無法明朗。終于,她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所見傾訴出去,她不想聞到體內發出不該有的腐爛味。
所有的疑慮不安焦躁都化為了鍵盤上的字碼,歐陽茵發到了綺麗的QQ上。走出網室,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也輕盈了許多。她忽地想念起自己的白馬王子,久未有過的狠狠的想念。比起綺麗,自己擁有著多么純凈的幸福啊。好好珍惜!耳邊再次回響起那聲熟悉的祝福,眼睛酸澀起來。
幾天后,綺麗給了歐陽茵回復。只有簡短的一句話,“16號到杭州火車站接我。”曲指算來,竟只有兩天了。她頓生熾熱的期待,也有著隱隱的不安,綺麗來會和自己說什么呢?哭訴還是駁斥?也或許她只是想當面和自己談談,談得更明朗一些。
16號,俊基本來是要和歐陽茵同去的,臨時被輔導員喊去寫調查報告,她只好獨身前往。不過,他們約定晚上一塊聚餐,為綺麗洗塵。就此,他們每個人的命運都被悄然改變了。
站在月臺上,歐陽茵看著一撥撥的人群蜂擁而出,爾后消散,再蜂擁,再消散,眼前晃的全是綺麗的影子,卻沒有一個人是綺麗。歐陽茵想她肯定是有事誤點了,她向來是守時有加的人。
傍晚時分,當雙腿變得麻木而又僵直時,終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頭正要開口抱怨,卻驀然抵制到了那張有過一面之緣的面龐。
“怎么是你?”伴著心中的驚叫她脫口而出。
“我們找了你半天。綺麗太累了,正在前面的小酒館歇息呢。”說著,他咧嘴一笑,牙齒皓白如貝。
歐陽茵心情復雜地點點頭。兩個人一起來,綺麗什么意思啊?難不成想當著自己的面讓他表真心?她在心里嘀咕著。
周圍喧鬧的人群稀釋著歐陽茵的慌亂,面對他自己并沒有產生過多的壓迫感,只是機械地隨之向前走。突然,因為腿部過分的酸痛我一陣趔趄,佰乾急忙轉身緊扶住她,動作體恤而輕利。
“多謝!”歐陽茵直起身子。他又粲然一笑,全然沒有印象中的陰唳。
歐陽茵的體內悄然躥動起小股的暖流,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地周悉!她不由再次審視著,令她失望的是眼前晃動的仍是那只耀武不休的蝎子!或許是自己看走眼了,也或許它的邪惡只是一種主觀臆斷。她首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走到那個酒館,已是殘陽稀薄了。他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向我做了個請的姿勢。
“綺麗呢?”歐陽茵邊就座邊問道。
“或許是去了洗手間吧,我們等等。”他的眸子晶亮地逼人,閃著無盡的敏銳與犀利。想起他的經歷,想起焰火陣,我不由心悸不已,或許真是我錯了!集力量與決狠于一身,這才是摩蝎的真正含義?
他定定地凝視著歐陽茵,似在洞悉她的思想。想起那些留言,歐陽茵頓生出幾絲負疚,不由慌亂地垂下眼瞼。“我去洗手間看看。”說著就逃離了他的視線。
環視一周竟未發現綺麗的蹤跡。歐陽茵盯著鏡中的自己,眼睛水潤,雙頰泛紅,或是因風吹或是由心生,她也搞不清楚。她真的開始后悔了那些留言。還好,一切可以彌補。歐陽茵暗自寬慰著自己。好好珍惜。她要把這四個字原封不動地回贈給綺麗,不,是他們。
回到坐處,桌子上了多了兩杯熱水。“你累了,喝點吧。”他的聲音中帶著適度的關切。
“沒找到綺麗!”歐陽茵端起杯子暖著手。
“那或許是出去買東西了。”說著他還狡黠地眨眨眼,“你該相信她的能力,她不會把自己弄丟的。”
歐陽茵輕輕地笑著,喝了一口熱水。略燙的**自喉間滑下,滋潤著焦干的唇,溫暖著虛乏的胃。他真是個體貼的男人呢!
綺麗,我開始有些羨慕你了。歐陽茵暗暗想道。自己的男友,雖然至誠篤定,終究因為閱歷少而缺少這樣的淡定風度。不過,想起那干凈的笑容,寬厚的手心和沁肺的懷抱,她還是不由微笑起來,不過,他可是自己真正的白馬王子呢!她又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綺麗來了后我們就能聚齊了,一定要好好喝它一場。她美美地想道。世界是多么奇妙,能夠讓原本漠然的人如此貼近,如此貼近地一起環擁幸福。但是,自己現在好累哦,真想好好睡上一覺。心中很久沒這么清亮了,滿足的感覺飄逸得如同以前她們一起研窺人的動物幻形,哈,自己好象又看到了那個龜老師......
好大的風啊,歐陽茵縮緊脖子奮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天上的幾顆疏星和遠處的路燈發出幾粒垂死的光點,這是哪?她模模糊糊地辨認著,空冷的站臺,綿長的車道,火車站?!她陡然清醒過來。
“綺麗呢?我怎么一個人躺在這里?”下身猛然傳來的刺痛使歐陽茵忽地意識到自己竟是衣衫不整。“天,怎么了?”她的腦中轟轟地似要炸裂。
";綺麗!綺麗!!”歐陽茵狂喊著她的名字,像是唯有這樣才能驅走這可怖的黑暗,消融心中令人窒息的疑團。
一圈黑色的影團悄然踱移到歐陽茵面前。";別喊了,她根本就沒來。”是佰乾冰冷的聲音。
歐陽茵抬起頭,還是白天那張臉,又似不是。他的頭發根根如匕首般慘烈地直立著,眸中跳躍的光點不再有一絲溫情,滿是獸性的殘暴。身上傳出的曖昧的甜腥氣,隱含著自己的傷痛。
";你,為什么?”歐陽茵的聲音嘶啞著被風席卷而去。
";別怪我,是你自己不好!”對方的冷酷颼颼地穿進她的胸腔,凜冽而暴肆。";為什么要拆散我們,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什么蝎子什么天鵝,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離開我!”
";那些留言你看了?”歐陽茵詫異地打斷了他勃發著的憤懣。
";對!我無意中打開她的QQ竟看到了滿頁的碎語,念咒般的可惡!當時我就恨不能掐死你。誰都不能拆散我們,誰都不能!”他的情緒激動起來。
";如果你是誠心對綺麗,為什么又對我做出這樣的事。你有愛的人我也有啊!”身體的疼痛化為無盡的恥辱,歐陽茵近乎咆哮著。
";閉嘴!如果不是你,我們怎么會弄成這樣。實話告訴你,我確實對綺麗有所隱瞞,那就是我根本就沒離開自己的團體,不是不想,而是不可能。為了安定她,我煞費苦心地制造出焰火陣的故事,你卻用那些莫名的蝎子天鵝來編排我。哼!”
";編排?!”歐陽茵的心陡然硬了起來,原來一切的擔憂并不是空穴來風。";你這是無恥的欺騙!綺麗的冰清玉潔怎容你如此不堪的混混生涯。”
";我不想再聽這些大道理。”他晃了晃手中泛著清冷金屬光澤的錄象機,";如果你膽敢再次破壞,我會將你的處女作品公布于眾,并且告訴綺麗,是你主動投懷送抱。”
";你無恥!”熱血涌上心頭歐陽茵猛然站起,拼力搶奪他手中的物件。
";找死啊!”佰乾惡狠狠地擊著歐陽茵的頭部,腹部。從未經過的巨痛讓她眼前發黑,她徒然地抵抗著。
“住手!”熟昵的聲音中透著滿滿的盛怒,歐陽茵的眼前劃開一道電光。哦,原來是自己的白馬王子!在清晰可辨的火車轟鳴中,他們相遇相持了。
歐陽茵硬撐起發蒙的頭部,看著兩條瘋狂的身影互相搏擊著,扭打成一片。漸偏漸遠。她掙起身子,踉蹌地奔過去。這時,龐然的火車隆隆地穿梭而來,似要迎接什么。終于,伴著一聲無圜的慘叫其中的一條身影滾入了車弛之下。歐陽茵怔住了。微光之中她終于看見了緩轉過來的臉龐,他依舊是鐵蹄四濺,那么的春意盎然。
兩天后,綺麗知道了一切。目光如炬,神色慘白。唇角的堅毅比歐陽茵預想中還要有力度。
兩個月后,綺麗知道自己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她不顧眾人反對,執意留了下來。她們一起認定,這個孩子是她們共同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