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庭院門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轉身回去。
見她回頭,白氏尖刻的嘲諷道:“哎呦,大丫小姐,你這是咋地啦?莫非,是想要來俺家蹭吃蹭喝?俺這就告訴你,門都沒有!趁早,你趕緊給俺滾,俺家不歡迎你!”
“德行,你家的飯菜,誰會稀罕啊?”大丫毫不示弱的白了她一眼,迎著潘氏那刀子一樣的目光,直直的走到她的跟前,在她那驚恐交加的目光中,把銀鐲子塞到了她的手里:“這是俺買給你的,端午節的禮物!”
什么?這鐲子是這一直對她沒好臉色的犟丫頭,特意買給她的端午節的禮物?這,這不是做夢吧?
潘氏的心忽然有點酸酸的,猛然抬頭,想要跟這丫頭說點什么。不料,卻發現她那小小的身影,早已出了廳堂的大門,正向庭院外面大步而去。
唉,這丫頭,怎么就這么犟呢?既然有心送個這么好的手鐲給她,都不知道說句軟話,難不成還要叫她這個做奶奶跟孫女兒低頭認錯?不通人情的小丫頭,似乎又對孝道不太放在眼里,真是讓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果這丫頭今天肯說幾句好聽的話,低頭服軟的話,那么這個孫女兒她還是很愿意認的!不行,不能跟老大家的繼續這樣犟下去了,得想辦法讓老大主動親自來一趟才行!
“哼,心思歹*毒的丫頭,居然來這一套!以為一個不值錢的手鐲,就可以收*買人心么?平時不孝順,臨時抱佛腳,有什么用呢?只能讓人越發討厭而已!”白氏眼珠子一轉,故意笑得很端莊賢惠的樣子,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帶著嘲諷。
孟氏依然緊跟白氏的步伐,連忙也附和道:“就是啊,二嫂說的很對!再說了,這丫頭可是個掃把星,她送的東西娘你可不能要!這樣好了,就讓俺來幫你保管,有什么災難也由俺來幫娘擋住就是了!”
說的自己好像很孝順很賢惠似的,她還以為別人都是傻的,其實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還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這樣說,也不過是想要將那手鐲據為己有罷了!
潘氏正懊悔著呢,心想過去自己是不是對老大家的太狠了?好歹,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正在這個時候,白氏居然挑撥離間,讓她非常的惱怒。正想要發作一下,孟氏這個蠢婆娘又跳了出來,說的話更加的不中聽!
潘氏忍無可忍,頓時怒火萬丈,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對兩個不識相的兒媳怒目而視:“都給俺住嘴,成天不干正事的*老*娘們,就知道天天唧唧歪歪的說這人那人的是非長短!也不好好照照鏡子,就你們兩個,又是什么德行?!”
“娘,你這是干啥?莫非,吃錯藥了不成?”孟氏是個大大咧咧的人,當即想也不想,就沖口而出。倒不是她沒有腦子,而是這十幾年以來,潘氏都不曾對白氏大聲說過話,今晚這一出,讓孟氏大驚失色之下,就失了應有的分寸。
白氏也震驚萬分,愣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擺出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娘,媳婦到底做錯了什么?媳婦一向以你尊,不曉得是哪里惹您老人家不開心了?”
表面上似乎是在道歉,是在跟老太太低頭認錯,然而一句句,其實都是在責怪老太太,暗示老太太是個是非不分、任意妄為的惡毒婆婆。她以為這一次,老太太還會跟過去那樣,不敢對她怎么樣。然而,事情的發展,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預想之中。
潘氏想起過去大丫說過的某些提點她的話,在這個特別的時刻,她忽然覺得非常在理。回頭想一想,在過去的十多年里,白氏跟孟氏身為饒家的媳婦,到底為家里付出過什么?仿佛,就除了生了幾個兒女之外,這兩個女人成天就知道搬弄是非,嘴巴碎得很,村里的人大多數都很討厭她們。
無論是家務活還是地里的活,白氏開口閉口自己是秀才娘子,一概不干。也就勉強洗一洗自己的衣服鞋子,甚至有的時候還找各種借口誣賴老大家的,逼得老大家的幫她洗衣服“贖*罪”。
孟氏倒是比白氏稍微強一些,不過每天都推三推四,諸多借口,干活的時候也是慢吞吞的的,就跟沒吃飯一樣。每年遇到農忙,她都要裝一兩回病,以此來逃避夏收跟秋收。每一次,都非得農忙快結束了,她的病才會奇跡般的自己好了
冬天大家都上山砍柴,她也不是不去,而是十回里就有那么七八回,要裝作扭了腳筋或者是肚子疼。這下倒好,不但不去山上砍柴,就連自己的衣服也不洗了,耍無賴博取老大同情,推給老實本分的老大媳婦去洗。
還有好多好多糟心的事,此時此刻,潘氏越想就越氣憤,越想就越傷心難過。過去,是她錯了,不該識人不清,錯怪了好人!誰說老大和大丫是掃把星和災星?如果是的話,為啥一分家,人家的日子一下就紅火了起來?
潘氏猛然醒悟,過去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把好好的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往外推,留在自己的身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一個個的,不是懶,就是饞,要不就是心腸狠毒的!
老二本性善良,是個憨厚老實的,可惜的是娶錯了媳婦,被媳婦給管得死死的!現在想一想,在過去的日子里,她之所以那么討厭老大一家,那么對待老大一家,基本上都是被白氏給挑唆的!
潘氏越想就越傷心,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覺得,自己在過去的十幾年里,簡直就是窩囊透頂!她猛然將一個飯碗摔破在了白氏的腳下:“都給俺聽著,從今天開始,老二家的跟牡丹、茉莉負責掃地洗衣做飯喂雞,老三一家子都跟老四家一起上山,給俺采摘枸杞子跟蘑菇去!”
此話一出,眾人都覺得驚雷滾滾,仿佛六月飛雪一般。那叫一個驚恐交加,無一不覺得老太太瘋了,中邪了!
“娘,你這是怎么啦?要不要緊,兒子去請大夫!”饒老四一下就慌亂得不行,他雖然變得有點自私自利,不過卻也是一個孝順的兒子。
見娘猛然這個樣子,頓時嚇得不輕,認定娘不是中邪了,就是被厲鬼上身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自己的娘,自己會不會招來生命的危險,他倒是沒有想過。
不料,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因為用得很不恰當,把老太太給氣得七竅生煙。老太太一個巴掌就打了過來:“請什么大夫?俺好好的,你這是要咒我死啊?一個個都不安好心,都巴不得俺死了,你們好分家產啊?!”
一聲斷喝,中氣十足。
富貴仔細的辨別了一下,發現她目光清澈,說話條理清晰,一點也不像中邪的樣子,正常得很。今天,她之所以會發飆,大概是猛然醒悟了過來,正愧疚難過之際,娘跟三嬸又挑唆生事,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所以,她這才惱羞成怒,殺雞儆猴,拿娘跟三嬸開刀。
其實,這是個好現象,不是么?富貴深以為然。
自打大伯和五叔分家單過之后,老宅都成了什么樣子?娘和三嬸整天游手好閑,好吃懶做,偏偏又是個愛搬弄是非的。四叔一家可沒有大伯一家好欺負,也沒有五叔一家淳樸善良,哪里愿意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從地里回到家里,還要被人無故欺負辱罵?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老宅每一天,都要上演一場不花銀子的好戲,有對罵的戲碼,也有對打的戲碼。總而言之,每天都雞飛狗跳,就沒個讓人安心的時候。
如今,奶奶愿意站出來,維持家庭的和睦安寧,他真心的覺得,這是大好事!娘跟三嬸都很不靠譜,必須得有人管一管,否則當真有一天他做官了做大官了,如果讓人知道他又這么一個不靠譜的娘的話,那他還不得成為官場上的笑柄!
還有,牡丹跟茉莉,也該學著做家務了,絕對不可以縱容下去!否則的話,將來必定害人害己,自己過得很凄慘不算,還要連累娘家的人!
主意已定,他就決定站在奶奶這一邊,全力支持奶奶。于是,當他看到娘跟牡丹都同時沖向奶奶,想要制服奶奶的時候,他毅然挺身而出。
“娘,牡丹,都給我安靜!給我站著,一下都別動!”他的話,對于母親和妹妹牡丹來說,就跟那圣旨差不多。話音未落,兩人就止住了腳步,果真一動也不動,就等著他發號施令。
富貴搬起臉孔,目光嚴厲的掃過不省心的母親跟妹妹,還有一副“天塌下來也跟俺沒有關系”的父親,以及正跟茉莉說大丫一家壞話的弟弟長生,頓時氣得幾乎要吐血了!
“都給俺聽著,既然這個家沒人管得了,亂糟糟的,不如聽俺說,把家給分了吧!樹大分杈,兒大分家,這是自然法則!這個家,現在就分了吧,明天再把里正跟族長請過來,見證一下,免得將來生出不必要的是非來!”痛定思痛,富貴咬咬牙,心里的話不吐不快。
他也知道,這一番一說出來,會引起多大的反彈?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竟然會是他的親妹妹!
“俺絕對不會同意分家,分了家你做飯還是爹做飯?反正,俺是絕對不會做飯的,俺以后是要嫁給大戶人家或者進士老爺!下廚房做飯,這可是下等人干的事情,你甭指望俺做飯給你吃!”
這話一說出了,在場的兩人,臉色立刻就黑如鍋底。她這話,算是把奶奶潘氏跟四嬸陶氏,都給徹底的得罪了!
要知道,自打五叔一家也分出去了之后,陶氏跟大女兒梨花就不得不接手了老宅的廚房。農忙時候,陶氏跟梨花都得去地里干活,孟氏煮的飯菜沒有一個人吃得下,白氏又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沒有辦法,潘氏只好親自動手,為一家老小料理伙食。
可是,剛才牡丹說啥了?下廚房做飯菜,是下等人干的活?!這么說來,她這個做奶奶的在自己個孫女的眼里,也是下等人了?等等,她都能去廚房干活,她一個做孫女的,為啥不能去?!
還有啊,這滿天下的去找,也找不出一個這樣的家庭,做婆婆的煮飯干家務,年輕力壯的兒媳反而無所事事,就等著婆婆做飯給自己吃?!
“你,你好能耐!你,你們母女幾個,都是上等人,俺這個做婆婆的,反而成了下等人?!”潘氏氣得目瞠欲裂,用手指著白氏跟牡丹,掙扎著把話說完,立馬就暈倒了過去。
一家人頓時慌成一團,把潘氏安頓好,請大夫過來看過。富貴親自去廚房煎了藥,喂潘氏喝下去之后,他就召開了家庭會議。
富貴的一把火,就燒向了妹妹饒牡丹:“從今天開始,爹娘都不準再縱容她了,過分的縱容等同于扼殺一個人的善良質樸和勤勞的本質。你們看看她,如今像什么樣了,還想要嫁給進士老爺你,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饒牡丹不干了,顧不得這個哥哥正是她日后嫁給進士老爺的指望,當即就跟他跳腳對持:“俺怎么就此人說夢了?你非得跟俺好好說道說道,否則的話,俺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白氏心疼女兒,就嚴厲的看著兒子:“富貴啊,你作為大哥,這樣平白無故的詆*毀自己的妹妹,實在不像話!娘平日里跟你說的那些,都白費功夫了么?敢情,你一句也沒有記住啊?!”
“要說法啊?那我就給你一個說法,讓你心服口服!”富貴怒火萬丈,恨不得給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冷冷的瞪著她,一字一頓:“你是一個啥都不會做的女子,大字不識一個,又沒有過人的容貌。如果脾氣秉性再沒有可取之處,也不會做法做菜的話,你說說誰愿意把你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