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伯母很清楚丈夫的脾氣,此時的他正在氣頭上,多說多錯,到時候討頓打也不一定,她便也不敢再多說,只是默默的坐在炕上,做著手中的針線。
“那什么虎爺也是不頂事兒的,一點小事兒都辦不好,還收了我那么些個銀錢,真是晦氣!”
季江見婆娘不吭聲了,便也沒有再罵,轉而想到了訛了自己五兩銀子的虎爺,這都一整天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明兒自己一定要過去問問怎么回事兒。
季江別的本事兒沒有,就是喜歡結跟這些個地痞流氓打交道,手里有兩個銀錢,便跟他們玩掉了。
其他的不說,在打聽消息這方面,那也是一流的,不然的話,當初也不能在一夜之間,弄到了季家汽水的配方并順利的以高價賣出去。
只是他卻還不知道,虎爺此時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若是知道的話,怕是也不敢去找虎爺了。
季二伯母聽到這話,說中的動作一頓,卻也沒有多問。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隨后聽季軍在外面喊道。
“二弟、二弟媳婦,你們在嗎?阿大叫咱們過去正房,說是有要事兒商議。”
“哎,好,馬上就來。”季江聞言愣了一下,趕緊收起了心思,應了一句。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季江狠狠的瞪了一眼婆娘怒道,“還杵在那里做什么,沒聽到大兄說阿大找咱嗎?”
季江說完這話,狠狠的一甩袖子,抬腳走了出去。
季二伯母見此,忙收起了手中的東西,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即將掉路下來的淚珠,深吸了幾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直到看不出異樣了,這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正房里,季老爺子坐在炕頭,仍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季老太太將頭扭到一邊,顯然有些不大高興。
“阿大,阿娘,這么急著將我們叫過來,究竟是有啥事兒啊?”
季江進門,見季軍一家已經坐在了一邊,便開口問道。
“老四家的二兒子季禮,考上秀才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吧?”
季老爺子見兒子兒媳婦都來了,便開口問道。
“嗯,知道,我們也是剛聽說的。”季江看了季軍夫妻一眼,這才說道。
“禮哥兒那孩子是個懂事兒的,也很有出息,這次能夠中舉,那是咱們季家的榮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咱們作長輩的,無論如何也該過去給道個喜才是。”
季老爺子將手中的旱煙桿放下,看著兩個兒子。
“這個沒必要吧?”
季江一聽讓他去道喜,當即就不干了,看著季老爺子說道,“這禮哥兒出息,中了舉,咱們高興不假,可是這時候若是顛顛的跑過去道喜的話,人家還以為我們巴結他家呢!”
“你這是什么話?一家子人有什么巴結不巴結的?”
季老爺子一聽這話,眉頭就是一皺,“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不知道,哼,這次叫你們過去,也有讓你們去老三那里道歉的意思。”
“我”季江剛想要反駁,但是想到前兩天老爺子的怒火,出口的話,愣是咽了回來。
季江忍不住再次狠狠的瞪了婆娘一眼,要不是這個敗家娘們,自己怎么會在這個家里抬不起頭來?
“你什么你?”季老爺子看他一臉不爽的神情,當即便怒火中燒。
“那么沒臉的事情,你們都做的出來,還怕上門道個歉嗎?知錯能改,便沒也什么好丟臉的,怕就怕,你知錯犯錯,死不悔改啊!”
季江被老爺子這么一吼,臉色漲的通紅,微微低下頭,一聲不吭,心中對季山的怨恨又加了幾分。
“你一會兒,去撿些東西出來,讓他們兄弟兩個送過去,不管多少,也算是咱們一點心意了。”
季老爺子見兒子不敢吭聲了,便也沒有再說什么,轉頭看向季老太太說道。
“人家現在可是大財主,哪里看得上咱們這點兒東西?”
季老太太不滿的冷哼一聲,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怎么?這個家里到底誰做主?我現在說話,一點兒用都沒有了嗎?”
季老爺子沒想到,婆娘竟然會當著兒子兒媳的面,給自己難看,頓時大怒。
作為一家之主,雖然很多時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在關鍵的時候,他說的話,卻是不容許有人反抗的。
“本來也就是!”季老太太見老頭子發火了,也不敢真就這么跟他鬧下去,嘀咕了一聲,便去收拾東西了。
磨磨蹭蹭了大半日,季老太太就揀出來十個雞蛋,一包紅糖,幾塊點心。
季老太太將籃子往炕桌上一放,便一聲不吭的坐回了原位。
季老爺子看了一眼籃子里的東西,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看到老婆子這一臉不情不愿的樣子,嘆了口氣,對季江道。
“你們去雞籠里抓上兩只母雞帶過去,安哥兒媳婦正在坐月子,用得著。”
“誰敢!”季老太太一聽要抓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幾只母雞,立馬眉毛倒豎,“老三家里可是有個大雞舍,那雞可是不老少,用得著從咱們家里抓雞嗎?”
“他家里有,那是他家的,我們送去,是我們的,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那都是咱們的一份心意!”
季老爺子這次沒有順著她,厲聲對季江道,“還不快去?”
“哎,好。”季二伯母見此,忙應了一聲,偷瞄了一眼婆母,剛準備往外走,便聽季老太太嗷的一聲,哭了起來。
“要了人命了呀,還讓不讓我老婆子活了?啊?”
季老太太見老頭子,是鐵了心要送了自己的雞,便撒起潑來,一面嗷,一面指著季老爺子道。
“好不容易才養了十個母雞,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只,你就要拿去送人啊,你這安的什么心吶?你咋不殺了我?”
季老爺子一看她這模樣,眉頭擰在了一起,看著這樣的老太婆,實在是覺得乏力。
“不過是兩只雞,你至于這么要死要活的嘛?人家老四每年送過來的東西還少嗎?吃你兩只能咋地?”
“我這是做啥孽了?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養活大,他倒好,翅膀硬了,就看不上我了,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了,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沒法活兒啦!”
季老太太一邊嗷啕大哭,一邊怒罵,那眼淚也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季老爺子見她如此,被氣的不輕,胡子一顫一顫的,臉色也通紅一片,就差沒背過氣去。
季二伯母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這么一大把年紀,老天拔地,起早貪黑的侍弄這幾只雞,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她那嘴是咋就那么金貴啊?那么老些雞還不夠她吃的,還要來惦記我家的這點東西。”
眼見著老太婆越說越帶勁,季老爺子實在是忍不住了,刷的一下起身,舉起煙桿就要打過去,卻在舉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雖然是莊稼把式,卻也從來都沒有打老婆的習慣。
“咋地?你還要打我咋的?為了那不孝的兒子?”
季老太太被季老爺子的動作給嚇了一跳,見他舉起的煙桿,久久沒有落下來,也就更加的得意了,將脖子一昂,聲嘶力竭的道。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的啊?嫁給你這么些年,給你生兒育女的,我容易嗎?啊?”
季老爺子被婆娘指著鼻子指責,氣得面色潮紅,半天都緩不過勁來,嘴巴哆嗦了半天,卻只是怒斥道。
“你說說你,都多大年紀了,隔三差五就整這么一出,你咋就不嫌磕磣?”
“我磕磣?要不是我,能有他嗎?還有他們,哪一個不是從我腸子里爬出來的?又哪一個是省心的?我要不這樣,他們還不翻了天去?”
老太太一聽他這話,立馬就不干了,伸手一個個的點過身邊的兩個兒子,恨恨的道,“還有那兩個沒良心的,這一年到頭的,翅膀硬了,就飛了!”
“你鬧夠了沒有?我看這家里最不省心的,就是你!”
老爺子拿煙桿指著季老太太,怒聲道,“多大點兒事兒,你就鬧成這樣?老三就不是你生的?分了家,他們也是兄弟,你是個做娘的,看著他們兄弟越來越生分,你就高興了?”
“你少編排我,我啥時候讓他們生分了?”季老太太毫不示弱的辯解。
“你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不知道,等到孩子們都寒了心,你就好了!”
對面毫不講理的老婆子,季老爺子又是生氣又是無奈。
“我白養活了他們一場,都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的,還指著我去巴結他不成?”
季老太太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考了秀才老爺那又怎么樣?就能不要娘了嗎?就能不認祖宗了嗎?”
季老太太越說越帶勁,指著門口的方向邊哭便說道。
“他現在有本事了,有錢了,吃穿用都有丫鬟婆子伺候著,過著大老爺的日子,我們呢?啊?”
季老太太說到激動之處,渾身都忍不住顫抖,“我這么大把年紀了,還親自下地干活兒,他不說來孝敬咱也就罷了,我好不容才積攢的這么點子家當,憑什么要給他這白眼狼?”
一屋子的人,都沒有一個敢吭聲,全都低著頭,心中更是暗自偷笑不已,鬧吧,盡情的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