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騫知道,二丫不傻,她只是從小結巴,又是干粗活的,整日穿得臟兮兮的,所以府里人才把她當成傻子呼來喝去。
魏騫嘆了口氣:“公子沒有兒子,公子的兒子早就死了,活著也和死了一樣,我也是。”
二丫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公子說的話好深奧,二丫聽不懂,但二丫卻很傷心。
二丫抬頭,看到魏騫的眼圈兒也紅了,她慌忙把別在身上的帕子取下來,遞給魏騫:“公,公,公”
魏騫原是不想接的,可是一陣香氣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抓住了那條帕子。
魏騫醒來時,四周是熟悉的場景,這里是他的房間。
他皺起眉頭,坐起身來,天光大亮,他怎么竟然睡著了?
屋里沒有人,小李氏不在,屋里的丫鬟也不知去了哪里。
魏騫趿鞋下床,忽然,一個聲音在他背后響起:“小廷.”
魏騫下意識轉頭,身后沒有人,他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可是下一刻,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小廷.”
他沒有幻聽,在這屋里,的確有人在叫他,叫的是那個已經深埋多年的名字。
魏騫頓時方寸大亂:“明叔,是您嗎?明叔?”
幔帳后面,緩緩探出一張臉來,魏騫嚇了一跳,因為那不是人臉,是鬼,那是一張鬼臉!
白無常!
不對,這不是白無常,就是鬼,明巒化成的鬼。
魏騫的大腦有一瞬間的迷離,他怔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了。
一陣白霧從幔帳后蔓延開來,鬼臉被白霧包裹,漸漸消失不見。
直到最后一縷白霧也散去了,魏騫仍然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轉身向門口走去,他走出屋子,站在室外,大腦漸漸清明起來。
剛才的一切,一定是他的幻覺。
他不想留在這里,留在這牢籠一般的地方。
魏騫出門時,對門子說道:“我想起官學有點事,我去看看。”
他沒去官學,而是去了湯記小鋪,兩個婆子在鋪子里忙碌,卻不見湯大嫂和珠兒。
“她們母女沒在鋪子里?”魏騫問道。
一個婆子認識他,笑著說道:“湯大嫂說要帶著珠兒去看望親戚,我也是剛知道原來她還有親戚在沁州。”
“親戚?”魏騫蹙起眉頭,湯大嫂是孤兒,她哪有什么親戚?
“她可說那親戚住在哪里?”魏騫問道。
婆子搖頭,表示湯大嫂沒有說。
魏騫又問:“她們是怎么去的?坐車,還是坐的轎子?”
“轎子,就是在那邊叫的。”婆子往路口的方向指了指,這里離州衙比較近,因此,路口經常有等著拉腳的轎子。
魏騫謝過,快步向路口走去。
珠兒受到驚嚇,昨天還在發燒,湯大嫂心疼女兒,即使自己有急事要出去,也不會帶上珠兒的。
她們一定是出事了,說不定是被人挾迫走的。
十字路口的東邊,有兩棵大柳樹,幾名轎夫坐在柳樹蔭里等著客人。
魏騫顧不上避諱,走上前去,問道:“你們今天可有拉過一名帶著小女娃的女子?”
其中一名轎夫指著旁邊的轎夫說道:“拉過啊,回來時順路還又接了兩個活兒,這會兒我倆剛回來。”
“那你們可記得,送那對母女去了何處?”魏騫又問。
“去了大云院啊,不過沒有送到山門前,她們提前下了轎,說要自己走進去。”轎夫說道。
魏騫心里咯噔一聲,湯大嫂信道,從不去寺院,更不會帶著珠兒去那里。
再說,鋪子里的幫廚婆子明明說的是看望親戚,可現在轎夫卻說她們去了大云院,偏偏這兩人都不像是在說謊。
所以,湯大嫂一定是出事了。
他對剛剛說話的轎夫說道:“走,我們也去大云院!”
見他們走了,坐在樹蔭下的一名轎夫岳嶺看著遠去的轎子,松了口氣。
世子夫人說了,如果魏騫無動于衷,沒有追去大云院,就讓他們來硬的,直接把人打暈塞到轎子里。
世子夫人還說,魏騫中午時中過迷藥,這會兒腦子還不太靈光.
明卉沒有夸張,魏騫中的迷香,是她親手配的,效果雖然不是很強,但是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中了迷香的人,即使醒過來,腦子也轉不太快,就是那種沒有睡好的感覺,很困,卻睡不著,腦袋暈暈沉沉,健忘、判斷能力變差,這種狀態會延續至少半天到一天的時間。
此時坐在轎子里的魏騫,就是處于昏昏欲睡的狀態,可卻又睡不著,他現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湯大嫂母女一定是出事了。
小李氏被人綁了,至今還沒有送回來,李氏出去一趟,也沒有帶回小李氏,李氏雖然也不喜他去找湯大嫂,但卻不會在這件事上多管他,只要他在李氏眼皮底下就行了。
上次珠兒的事,擺明是小李氏干的,那么這一次呢,又會是誰?
魏騫只覺頭暈,腦子越來越不聽使喚,他索性閉上眼睛,讓自己緩一緩。
也不知走了多久,轎子忽然停了下來,魏騫坐直身子,撩開轎簾向外看去。
“這是什么地方?”
他沒有去過大云院,但他去過清和觀,清和觀就在大云院旁邊,他確定這附近沒有這片林子。
“魏公子,到地方了,下轎吧。”轎夫的聲音響起,平平板板,沒有什么特別。
魏騫起身走出轎子,正要掏錢,那兩名轎夫卻抬起轎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們等等,你們等等!”
轎夫沒有停下腳步,林子深處卻走出一個人來,這是一片密林,光線黯淡,太陽照不進來,直到那人與魏騫相距兩三丈時,魏騫才看清那人的相貌,他驚得后退幾步:“明叔,真的是你?”
來人是明巒!
比起記憶里的明巒,眼前的明巒看上去矮了些,也單薄了些,但那張臉,卻就是魏騫記憶中的樣子。
和昨天晚上他在湯記鋪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明叔.”
魏騫哽咽著,不知該說什么。
明巒沒有再往前走,在幾步外站住:“人鬼殊途,我不能靠近你了,免得讓你沾上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