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吳音軟語

明卉沒有直接去小院子，她去了風兒巷。

還沒到十日出關之期，風兒巷外面空空蕩蕩，和上次來時不同，沒有正在等待的客人。

明卉正想到巷子里面看一看，幾步之外，一輛騾車停了下來，一個婆子攙扶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下了騾車，婆子看到明卉，和婦人低語幾句，便走了過來。

“小大姐，打聽一下，這附近可有一位算卜的柳大娘？”婆子一口略帶吳音的官話，倒是讓明卉有些詫異，忍不住看向那位婦人。

婦人生得很美，是那種耐看的美，初看并不搶眼，但是細看之下，膚如雪凝，溫婉如玉，雖然已非少艾，但卻別有一番風韻。

明卉彎彎嘴角，柳大娘的名頭還真是響亮啊，這對主仆想來是從外地慕名而來。

“巧了，我也是過來看看的，也不知道柳大娘出關了沒有。”

“出關？”婆子顯然并不知道柳大娘閉關十日的事。

“嗯，聽說柳大娘閉關了，只是不知道何時出關，我家太太讓我過來看看呢。”明卉一身大戶人家丫鬟的打扮，眉宇間還帶著稚氣，一看就是經常出來跑腿的小丫鬟。

婆子蹙眉，嘟噥道：“都說柳大娘每天都會出攤，風雨無阻，看來這些傳言都不是真的。”

明卉沖婦人微微躬身，便快步離去。

“你們那小院子原本就是跨院，小得很，若是你表姨父和兩個兒子過來，一準兒住不下，你看我這里，東西廂房，加起來有六間呢，都是能住人的，還有灶間，堂屋后面還有后罩，也能住人。”胖嬸說道。

明卉茫然點頭：“不錯，不錯。”

大門緊閉，卻沒有上鎖，明卉還往墻頭上看了看，沒有看到黑貓的影子。

這里她來過幾次，對附近的街巷都很熟悉，她走到丁字街口。

婆子聞言，又重重地敲了幾下，仍然沒人應門，明卉笑著說道：“或許是那小徒弟出門去了，沒在家里，我回去告訴太太，明天再來。”

明卉還真不知道崔娘子是怎么說的，見胖嬸這樣問，便道：“是啊，她家兩個兒子長得一模一樣。”

趁著老爺子做火燒的空當，明卉問小孫女：“風兒巷的柳大娘，今天沒出攤啊？”

“咦，你認識的人好多啊，連阿篤也認識？”明卉一臉的佩服。

胖嬸又問：“我聽她說，她還有兩個兒子，你表姨父是行商，以后也要來保定府？”

“你們去嗎？”

那婦人也有些無奈，輕啟朱唇，柔聲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再去打聽打聽，若是出關了那是最好，若是還在閉關，就只能是無緣了。”

老爺子手腳麻利，二十個驢肉火燒用油紙包好，裝進明卉帶來的籃子，明卉拎上籃子，去了小院子。

“傻子才不去呢，當然要去，我和我娘家侄子們說了，他們護送我們一家子上京，那小男人和他那私孩子，若是敢有壞心思，就打一頓送官，對了，你不知道吧，振遠鏢局就是我娘家的，這個院子，連同你們租的那處，全都是我的嫁妝，我才不怕呢”

小孫女很得意：“當然認識啦，阿篤有了錢，就來買我家驢肉火燒吃呢。”

走到巷子口，見婦人還站在原地，柳眉微蹙，似是攏了輕愁。

明卉知道胖嬸說的表姨是崔娘子，便笑著說道：“胖嬸您可真有眼光，我表姨還真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呢。”

胖嬸看到不晚，笑得眉眼彎彎：“你這姑娘真是懂事，你家親戚也很好，剛剛住過來的，那是你表姨吧，哎喲，說話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她用老公公留下的銀子養著那男人，自己生不出孩子了，覺得對不起那男的，就要給我家孩子爹改姓，我家孩子爹那時才十二歲，死活不肯改，從京城跑到了保定府，做學徒當伙計，吃盡苦頭。

明卉有點發懵，胖嬸這是要給汪平汪安說媒嗎？

明卉問道：“您是要把這院子也租出去？您家要搬新宅子了？”

婦人秀發如云，只綰了一支式樣古雅的玉簪，玉簪的簪頭不是常見的梅花或者稚鳥，而是竹枝，這是竹枝簪，女子用的不多，多是男子在用。

明卉從胖嬸家里出來，看到崔娘子時，說道：“崔姨，小姐也說，想讓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住過來，大家在一起，多好啊，恰好胖嬸一家要去京城，您看不如把她家除了正屋以外的其他屋子，全都租下來，順便也給她看房子了，您說是吧。”

明卉連忙指著巷子盡頭的那戶人家，熱心地說道：“柳大娘就住在那里。”

“哦，這樣啊，那真是不巧吶。”見婆子還想繼續敲門，明卉便告辭，蹦蹦跳跳地走了。

明卉走過去，小孫女便笑著招呼：“姐姐嘗嘗我家的驢肉火燒吧，祖傳的手藝，可好吃呢。”

聲音溫溫柔柔，同樣是帶著吳音的官話。

“京城？您家公子要科舉了？”明卉不解。

婆子聞言，對婦人說道：“太太稍等，老奴去問問。”

明卉說道：“好啊，我要十個夾肉的，再要十個火燒坯子，不夾肉。”

“閉關吶”，小孫女嘻嘻一笑，“我是聽阿篤說的，不知道啥是閉關。”

汪真人修的是全真，常年茹素，但是崔娘子是吃葷的。

胖嬸指指自家的院子：“你看，我家這院子還不錯吧。”

說著，便跟在婆子身后進了巷子。

明卉失笑，原來如此。

“今天也買過嗎？”明卉問道。

說到這里，明卉對婆子說道：“大娘，你們明天還來嗎？”

現在呢，老婆婆的那小男人呢，瞞著她在外面生了孩子，如今老婆婆年紀大了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又不想死后家財落到那外室子手里，就讓人去打聽我家孩子爹的下落，這不，就想讓我們過去，給她養老送終。”

“那倒不是，唉，反正這事以后也不是秘密，我就和你說了吧，我家那老婆婆，前些年找了個比她年輕十幾歲的小男人。

婆子叩響大門，卻沒有聽到動靜，婆子小聲說道：“會不會閉關不方便出來開門呀？”

“買啦，買了五個呢，以前阿篤的錢只夠買一個的，現在她好有錢，每天都要買五個呢。”小孫女說道。

丁字街口的一側，有個賣驢肉火燒的攤子，擺攤的是一對祖孫，祖父花白胡子，咧嘴笑的時候，缺了一顆門牙。

明卉忙道：“我也去。”

胖嬸的眼睛亮了起來，原本還是和明卉一個門里一個門外，這會兒索性拉了明卉進了自家院子，說道：“我和你說件事，按理呢，我應該和你表姨去說，可她剛搬來，我和她不熟，就先和你說，你再去和你表姨商量。”

明卉說道：“柳大娘有個小徒弟的，那小徒弟挺機靈呢。”

明卉沒有進門，先去了胖嬸家里，拿出五個驢肉火燒給了胖嬸：“還熱著呢，胖嬸快嘗嘗。”

“好嘞！”

孫女只有八、九歲，圓圓的臉蛋，圓圓的小身子，也是缺了一顆門牙。

崔娘子打量著明卉，說道：“不晚，你這才來了保定府沒有多久，說話辦事倒是比以前長進了呢。”

小孫女立刻轉身大聲喊道：“爺爺，十個夾肉的，十個坯子不要肉！”

婆子嘆了口氣：“我們只是途經保定，明天一早就要動身了。”

胖嬸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明明院子里沒有其他人，胖嬸還是壓低聲音：“我和你說啊，我和我家小子，要去京城了。”

“啥事啊？”明卉問道。

明卉暗地里吐吐舌頭，還是要找個機會，把她會易容的事，透露給師傅和崔娘子吧，否則遲早會被她們識破，只是該怎么說呢，總不能說是在夢里學會的吧。

擔心被汪真人看破，明卉把驢肉火燒連同三張畫像放下，推說不能在外面耽擱太久，便匆匆忙忙回府去了。

回到府里，見不遲正在按她的吩咐，正把玄參、荔枝皮、松子仁、檀香、香附子、甘草、丁香，一一研粉。

明卉洗了臉，換了家常衣裳，把不遲研好的粉末，前幾種各取二錢，后兩種各取一錢，用查子汁調和成劑，裝進瓷壇，擔心記不住，在壇子上掛了個小木牌，上面寫了聞思二字，埋到蔭涼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