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利的正式受封,是在成為我的執事之后的一個星際年。我本以為那一天我永遠都不會遺忘,站在高臺之上的兩個人,一個扮演著忠誠的騎士,一個假裝是天真的孩子。他們都說我還是個孩子,我的父親,吉爾伯特,還有杰夫利。雖然他們都已明知我早已成年,卻仍然把我當個孩子打發。
我看到他跪在我面前,用仰望神明一般的眼光看著我。當我把劍放到他肩膀上時,我真是忍不住想看看如果這時候我一劍刺進他的喉嚨,這個受封儀式將會變成一出怎樣的鬧劇。但最后我還是忍了下來,我還想要把這個游戲繼續下去。
愛斯蘭德皇室成員的騎士的任務廣而雜,同時每一樣都要求精通。騎士所擔任的職責不光只是保護主的人安全,還有大到危機時刻代替主人接掌軍隊的能力,小到端茶倒水和為主人挑選服飾的雜務。
毫無疑問,這些杰利夫都做到了,連號稱皇家第一騎士的阿薩爾也對他的能力十分佩服。所以他們都不理解為什么我仍然只把杰夫利留在身邊當作一個解悶的玩具,而不給予他真正的權力。
如果我告訴他們杰夫利的真實身份會怎樣?明知是敵人卻還將他留在身邊,一定會被吉爾伯特罵得狗血淋頭的吧?可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秘密,我和杰夫利之間單獨的秘密。
[殿下,請先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做的沙拉,是殿下最喜歡的口味。]
我不滿地說,[你也不用整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轉悠吧?我不想吃,拿走。]
[殿下的健康是我最大的職責,請殿下先用餐吧,不會耽擱多少時間的。]
自從正式成為我的騎士后,他越來越多地露出了笑容,我對此感到非常好奇。他好像十分樂意做這些瑣事,每次看到我吃光他做的餐點或是給我穿上他挑選的服飾,他都會露出滿足的笑容。我不時便用精神波窺視他的大腦,發現聯邦除了給他下達繼續潛伏在我身邊的任務之外竟沒有別的要求,我也能從他的大腦中看出,他是真的為我吃掉他做的東西而高興。
是太閑了嗎?我把我的騎士晾在一邊繼續做雜事,所以他也閑得無聊了吧?
于是,我終于帶他去了黎明之牙。一路上我都用精神波監視著他的思維,他表面上好像是仍然只在乎我一個人,但卻私下留心著見到的一切。
對了,這才像個間諜。既然第一局你已順利過關,那么,是時候來玩點新的了。
我開始讓杰夫利接觸一些無關緊要的軍事任務,對這些垃圾情報他當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每天的工作重點依然是怎樣照料好我,似乎是那一年的執事經驗讓他已經習慣此事。他幾乎算是伊蘭親王府中最了解我的人,我抬抬手指他就會知道我要什么。我并沒有在他日復一日的順從中放下警戒,這種相當于危機訓練的功課會使我的精神更加敏感。
[殿下,請小心,]他伸過手來用適當的力道握住了我手中不穩的餐刀,將那只鈍得幾乎奈何不了盤中糕點的刀子禮貌地取走,再給我拿來一支更小的。
[杰夫利,這個切不動,]
我皺著眉頭抗議,他道了聲失禮,然后仔細地幫我把盤中的肉塊切成小份。這個毛病是從那次浴室事件之后開始的,他似乎是認為我有著自殺或自殘的傾向,所以便時刻小心著我身邊的一切利器。在這一點上,我認為他演得太過了,就算是真正的管家或執事,也不會小心到他那種程度。
[這種事情可不是騎士做的,我自己切就好了。]
[殿下的手太小了,不適合拿比咖啡杯重的東西,]他用柔和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這些瑣事由我來做就好,殿下無需為此擔心。]
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語氣平和,低沉而富有磁性。特別是在他叫我“殿下”的時候,更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來。
[杰夫利,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他愣了一下,少有地沒有馬上利落地回答出來,[請問殿下指的是……]
[為什么會來到帝都,為什么愿意成為“血腥薩可”的騎士?]
他放下托盤,筆直地站在我身前,黑耀石的眼睛里閃著溫柔的光芒。
[在見到殿下之前,我想要有一個能夠晉升的機會,所以在被選中之后,我來到了帝都。]
[是啊,]我說,[那十九個沒有被選中的人最后編進了帝國軍直屬艦隊,平心而論,你們誰也不比誰差,這的確是個提升的好機會。]
[是的殿下,]他又以服侍主人的姿態跪到了我的腳邊,[但是,在見到殿下之后,我想要殿下更加快樂。]
[你覺得我不快樂嗎?]
[殿下獲得快樂的方法不正確,所以最后所取得的快樂也只是暫時的心理滿足。]
[那么,怎樣才是獲得快樂的正確方法?什么樣的快樂才是永恒的?]
[其實殿下心中明了,那就是在殿下彈鋼琴的時候。]
鋼琴。
我的成年禮物,吉爾伯特送了我一架復古款式的黑色鋼琴。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我會彈鋼琴,因為我從來沒有修過皇家學校的鋼琴課,也沒有專人指導過我。僅僅是憑著對蘇菲的記憶,將她的音樂從我手指中復述出來。我在空閑時自己學習了樂譜,但卻對其他的樂曲都沒有太大興趣。我只是彈著蘇菲的曲子,然后重新體驗著那個時候的愉悅罷了。
[殿下在彈鋼琴的時候,臉上會不由自主地露出高興的笑容。我能看得出來,那是殿下發自內心的愉悅,比起黎明之牙……殿下更喜歡鋼琴吧?]
第一次有人發現了我的秘密,連吉爾伯特也以為鋼琴只是我的業余愛好。我投入在黎明之牙上的精力太多,指揮戰斗時的眼神太狂,所以大家都說我是個天生的戰爭機器。父親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而對我有著特殊的偏執,從對軍事的敏感及狂熱這方面來說,我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血統。
但我真正喜歡的是鋼琴,這一點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比起一個無所作為的鋼琴家,皇室更需要的是在正事上有所幫助的人。我不敢把真正的想法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將再度成為棄子。
[只是打發無聊的時間而已,]我漫不經心地說,[人總得有個興趣愛好什么的吧。]
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經顫抖了起來。被這個男人看穿了呢,但我卻并沒有因為被他看穿心事而覺得厭惡。第一次有人能看透我的心,這樣的事讓我覺得十分新鮮。
第二天,我把他叫到書房,然后丟出一份資料到他眼前。
[殺了這個人。]
黑耀石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他順從地拿起資料查看,我的精神波敏銳地捕捉到了隱藏在他完美面具下的動搖。
當然了,他不得不動搖。資料上的男人是帝國軍中央情報科的士官,同時也是星際聯邦的間諜,也就是杰夫利的同事。
[請問殿下,殺了他是指……]
[暗殺,這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吧?我的騎士。]
那個男人只是個文職官員,對于能夠殺得了帝國騎士候選人的杰夫利的男人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事。不過對于聯邦來說,能夠安插一個探子進入帝國情報機構已實屬不易。
那么,他會怎么辦呢?陽奉陽違,把那個男人放走,然后弄一具假尸體?還是自斷一臂,以取得我的信任?
杰夫利選擇了后者,我并沒有為此而驚訝,因為比起那個男人的性命,還是獲得“血腥薩可”的信任更加重要吧?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其原因,我也并沒有向他說明哪怕一個字。接下來我便開始給他布置了一系列的暗殺任務,用杰夫利將帝國軍中的聯邦探子都清理得差不多,到最后收尾的時候再布了個局,把這一系列的暗殺事件都推到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身上。
覺察到這是一次清洗行動的杰夫利并沒有暗中放過名單上的任何一個人,只是按我的吩咐一個又一個地真正地殺死了他的同僚們,然后給聯邦遞了一份報告,讓其他的聯邦間諜們或者暗中轉移,或者銷聲斂跡。
但是對于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主要清理的人都是妨礙到我和吉爾伯特的艦隊的聯邦探子,對于其他軍部的我可沒那么多精力去一個個地排查,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對于我來說,其他皇子或親王的勢力與聯邦比起來,同樣被放在敵人的位置上。
吉爾伯特對于我開始任用杰夫利一事表示滿意,他說,薩可,你也應該開始學會信任別人了吧?
我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我只是利用了一個想要利用我的敵人去鏟除另一些敵人罷了。信任?我能信誰呢?就連吉爾伯特,我也只是臣服在對他的恐懼之下,更別說是身為我的敵人的杰夫利。
只是一場游戲罷了,這是第二局,恭喜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