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安七輕輕抿著酒,把藥瓶收進衣服口袋里。
Oscar端著酒杯,沒有喝。好看的嘴唇開開合合,終于下了勇氣,卻裝作輕松地問,“計劃里面……可以有我嗎?”
抬起眼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宋安七把頭低了低,答非所問,“我要出國去念書了。”
“國外哪里?”他似做不不經心地問,玩世不恭地挑了挑眉,“正好我在國內也待了半年,該出去轉轉了。”
“Oscar——”宋安七不是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
很早前,他對她的態度,曖昧得就不似正常朋友間該有的。所以她才有所刻意地不止一次,向他強調,她結婚了,她很愛她的丈夫。可是今天以后,她沒法再偽裝出她很愛陸子翊的樣子。
她也舍不得失去一個難得的朋友,她什么都沒有了。
“唉唉,你緊張什么,小爺我又不吃人。”Oscar白她一眼,嘆了口氣,“我這人薄情好動,一個地方總待不了多久。如果你要走,我搭個順風車一起,多個伴不挺好么。”
宋安七放下小酒杯,認真地看著他,“我暫時還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可能,很快就有結果了。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下一個目的地。楊強馬上要回他沿海老家一個小漁村,花枝現在不會想和她聯系。未來一兩年很長的時間內,在沒有找到爸爸案子的關鍵證據前,她和國內、和江城都不會有任何關系。
既然只有自己一個人了,要走就走得干脆一點。
Oscar從后廚端了幾碟現做的點心出來,下午四點半,酒吧已經開始營業,逐漸有人進門。
他吃著杏仁蛋糕,目光卻一刻不離她,“我不勉強你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因為我覺得我們緣分不淺,好像不期而遇比較有驚喜。”
他漂亮無辜的臉隱落在酒吧幽深迷離的浮光里,突然少了他獨有的頑劣孩子氣的特質。微挑的桃花眼氳著恰當好處的輕佻,即使含著笑,神情卻罕見地認真。
宋安七低頭,默默倒酒。
感情上,她是個果決任性的人。不會有結果的事,她不會給任何人任何虛偽的希望。
“少喝一點。”Oscar挪走她放下的酒壺,擱在玻璃桌另一頭她夠不著的地方。“以后一個人在外面,別喝酒。這個社會,沒有你想的這么安全。”
“那你會騙我嗎?”宋安七抿了口酒,下意識摸了摸衣兜里的藥瓶。
溫過的梅子酒,酸甜味淡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澀得發苦的清酒味道。舌尖麻麻地,說話有點不利索。
Oscar愣住,眉宇間很快掠過微不可見的狼狽神色。伸手過去揉揉她細軟長發,若無其事一笑,“肯定有啊,沒有人能保證這輩子都不說一句謊話吧。比如說吧,第一次聽到Angel這名兒時,我真的覺得很土。”
宋安七也愣了一下,淡淡笑了,“可是我不喜歡被欺騙,任何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捂住我的耳朵讓我去盜鈴鐺,可是一旦你松開手,我依然會發現,在圍觀人的眼里我就是一個笑話。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還是——”
“打住、打住!”
Oscar捏起小銀勺挖了塊慕斯,遞到她唇邊。她一張嘴,勺子便送進嘴里。
他戲謔地眨了下眼,“我不會那樣做,也沒有想過傷害你。”
宋安七捂住嘴,囫圇吞下蛋糕,氣有點喘。眼神飄離,又故作鎮定,“抱歉,我不是說你。”
“我也抱歉。”Oscar把那碟草莓慕斯推給她,覷著她后仰著身防備的姿勢,自覺剛才行為過界了,訕訕一笑,“我只是找個時機告訴你,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宋安七點點頭,抿著杯中漸涼的酒,眼神閃爍,看著桌上的蛋糕。
Www ?t tkan ?¢〇 簡單干凈的青釉陶碟,巴掌大小,色彩艷醴的糕點盛在里面,玲瓏袖珍,精致迷人。卻勾不起她丁點的食欲,銀勺輕輕撥弄慕斯奶油上紅得嬌媚的草莓,她想起那夜醫院外陸子翊去買的黑森林。在路邊小店買的,賣相一般,卻是她喜歡的味道。
心口一堵,像是要證明什么似的,她撐著桌,大口大口吃下蛋糕。
慕斯餡兒太厚,奶油綿軟,海綿蛋糕蓬松。只是甜味太濃,幾口下去,胃里倒酸犯起惡心。
擦了擦嘴角的奶油,宋安七招來酒保,“三杯杯檸檬蘇打,謝謝。”
獨自小酌的Oscar撲哧笑了,放下酒杯,叫住酒保,“一杯蘇打,兩杯熱巧克力,檸檬水喝多了傷胃。”適量攝入定量的巧克力,對調節情緒有一定幫助。
宋安七貝齒咬著銀勺,揚眉,“專業意見?”
“嗯。”他輕輕點頭,對著她半信半疑的眼神,故作惱怒地笑了笑,“心理學內容很廣泛,學的很多東西你都不懂。我們系上三分之二的人同學學下來,老了四五歲。”
“那你呢,為什么要學這門專業?”她突然開始對他有些好奇。
雖然他總是吊兒郎當、無所事事,一副無業游民的樣子不務正業。嘴上老是喊窮,但吃穿用度皆不俗,全是上品。那輛騷包重型機車,他說是貸款買來的二手,被錢沒有甩著鼻尖罵虛偽矯情。
那天在譚家菜館,他點菜的舉止隨意自然,沒有一絲半毫的做作。
能去美國留學,四處飛游戲人生,想來也是出身富貴人家。23歲,平常人家的子女大學才畢業,忙著找工作,初次步入社會。而他這一秒可以窩在小酒吧駐唱,下一秒又可以去賽車玩他喜歡的事,大抵是從未有過現實的壓力,對錢更是沒有多少概念。
不過,他有意不提他的家世,她也沒道理問。畢竟,她認識的是這個叫做Oscar的人。
一口梅子酒下腹,Oscar干凈的眼睛瞇了起來,亮晶晶的。
他無奈地嘆息,“以前人傻唄,以為心理學跟讀心術似的。學好了可以讀人心,這一生幾十年不愁找不到樂子了。結果是我太天真了……哎,別笑!”
“你還是可以造福大眾啊。”宋安七忍住笑,啜了口酸澀的檸檬蘇打。
辛苦學了這么多年,不學以致用太可惜了。
Oscar搔搔頭,懶得花心思去想,“再說吧。”
宋安七笑笑,繼續吃蛋糕。很專心,她隨便做件小事都很認真。中午空腹出門,不吃東西還好,一塊蛋糕吃進胃里才覺得餓了。胃里很空,似乎怎么也填不滿的感覺。
一壺溫酒喝光,Oscar看她吃得投入,自己也餓了。
去后廚要了幾道清粥小菜,他去老林家烤了燒烤回來,很多的肉。大廚把鮮貝香菇粥和幾盤小炒端來時,臉臭得想打人。
“下不為例。”錢沒有咬牙切齒說。他來酒吧是喝酒找樂子,不是給他大少爺做菜的。
“別介,說得好像有上一次似的。”Oscar抓著筷子,嬉皮笑臉地,點點一次性餐盒,“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嘗嘗民間廚子手藝,回去好好改進改進。”
錢沒有陰測測地笑,“不打擾你二人世界了,多吃點、吃飽點,等會兒才有力氣跑。”
Oscar呆了幾秒,看錢沒有暗示的眼神往宋安七身上飄,臉上的笑頓時僵了一下。
“要是跑不了,你也得有氣力打是不。”錢沒有接著說,“可別像那次,挨了揍跑回來。”
“滾、滾、滾~~”Oscar一腳踹錢沒有小腿上,狠瞪他一眼。
宋安七小口喝著清新的鮮貝粥,看他們相互使著眼色,最后定定瞧著錢沒有。
錢沒有笑哈哈,笑彌勒的樣兒,“丫頭,你也吃好。這些菜都是他依著你胃口要的。你吃開心了,他就開心。他抽風的時候少了,我也就輕松多了。”
眼瞧著Oscar又要踹來,他胖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揮揮手,抖著腰上的肥肉走去吧臺。
Oscar回過頭,悶悶地撥了撥翠紅交加的燒烤,“好像孜然的是比香辣要香。”
“嗯。”宋安七被他們剛才的神色撩得莫名地浮躁,吃了幾口,食不知味,忽然就想走。擱下木筷,端著蘇打水喝了一口,目光漫無目的往卡座四周掃了一圈,驀地停住。
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宋安七眨眨眼,再睜開,吧臺邊那個熟悉的身影又不見了。
她條件反射地從包里找出手機,開機,看見沒有一通電話和短信,緩緩松了口氣。
這個點,陸子翊要么回家,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在外面飯局應酬。無論哪里,他最不可能在這里。他對泡吧沒有絲毫的興趣,當年也是她喜歡,他才陪著。
Oscar吃著吃著,先前和錢沒有鬧的脾氣也吃得煙消云散。他邊吃,還邊給她添菜。
“我自己來。”宋安七小心護住碗,夾了兩塊烤得酥軟的青椒。
慢條斯理吃完,抬頭,撞見他震驚發傻的眼神,忙扯了紙巾擦嘴,“怎么了?”
“你不覺得辣么?”Oscar張嘴吐舌,被辣得直吸冷氣,崇拜地盯著面不改色的她。
宋安七被他的樣子逗得失笑,從木桶里盛了碗粥給他,“還好啊,我外……我外公以前很能吃辣,我從小被他操練出來,這點在老劉家還不算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