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的做法是三個晚上?!崩碇鼛У氖致徚怂俣?,他擡起頭看她,“怎麼不去睡覺?”
他若無其事的坦然,一下刺痛了她,宋安七吸了口氣,擠出個扭曲的笑,“然後呢?最保險的其實是我們離婚,你娶她,你想要幾個孩子都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分錢,不過,我想拜託你看在我們三年的夫妻情分幫我瞞著外公,外公身體不好,撐不了幾年了?!?
“說完了?”陸子翊輕笑,當她又發小孩脾氣使性子,“第二次,安七。再一再二沒有再三,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偏過頭,避過他伸手而過的觸碰,宋安七厭惡地皺起眉,“別碰我,你知道的,我有潔癖?!?
“好好說話!”
指頭顫了顫,陸子翊收緊成拳,褪去了笑。
她帶刺挑釁的話,如預期激怒了他。抿了抿脣,眼底拂過危險的光,他不怒反笑,“安七,你這樣子很不好看。既然你知道夫妻情分,你應該知道老提離婚是很傷情分的事。你說你愛我,這愛不該如此廉價,你知道我要孩子是爲了什麼,不是嗎?”
他怎麼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她愛他,所以就要卑微地接受一切麼?“你愛我嗎?”宋安七苦笑。
“你說呢?非要把那個字說出來纔算?”陸子翊不悅,反感她的質問,“你以爲我會和討厭的人結婚?”
“不算的。”宋安七搖頭,她早該明白。
“我愛你,我可以爲你放棄一切,可你不會,在你的世界裡,不會只有單純的愛?!?
她可以爲他放下自尊,去做那噁心的治療;在檢查出不孕的那天,可以爲了他的未來,選擇放手;爲了他,她可以放棄畢業後出國深造的機會,放棄自己的理想??伤粫懥怂?,放緩他的目標。
宋安七嗤啦脫下睡衣,發顫的指尖拂過冰涼的肩、胸口、腹部像是被蚊子咬過的小圓點,“子翊,我努力過了。鍼灸的時候,真的很疼,跟扒皮抽筋似的,骨頭縫裡都疼?!焙脦状?,她被疼得趴在中醫館的牀上哭,可她不敢對任何人講。
密密麻麻的紅點灑遍白紙般單薄的身體,彷彿冬天雪地紅豔的梅花,紅通通一片。輕不可聞地一聲抽氣,陸子翊偏過頭移開視線,有幾秒呼吸亂了。
宋安七狼狽地扯起毛毯把自己裹住,自嘲地問,“很醜對吧?怕嚇著你讓你討厭,每次回家我都必須拿涼水敷才能讓燙紅的暈圈消下去?!彼约嚎戳硕加X得噁心,更不要說被奢華人世慣壞了眼睛的陸子翊。
“很長一段時間了,我看見醫院就害怕。我看了兩個多月心理醫生,可是好像作用不大,所以下午我纔會做出丟人到家的事。其實晚上和你做的時候,我也特別恐懼,後來我開始吃安眠藥。只吃一顆,可以麻痹神經又不會睡太死?!?
望向沉默的他,宋安七笑了笑,怕他誤會於是解釋,“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想和你在一起,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我只想說,我爲我們努力過了。我要離婚不表示我不愛你,忠誠是婚姻裡最基本的底線,與愛不愛無關。我願意爲了你吃所有的苦,可是我永遠接受不了一個出過軌的丈夫。不是你的錯,是我太貪,妄想要一份不可能存在的純粹愛情。”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們的婚姻快到盡頭,把一切說開,應了心中那句好聚好散。
“你愛我,所以你要和我離婚?”陸子翊簡短地歸納她話裡的意思,他低下頭,忽然牽起脣角,“很偉大是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宋安七受不了他挖苦的笑,他心裡不痛快又何必曲解她的意思。
陸子翊輕嗤了聲,推開她的阻撓,傾身伸手把她壓制在貴妃椅上。他高高在上俯視著她,清寒的目光像一汪深黑的水潑在她臉上,眼神壓抑著暗涌,他低了低頭,溫涼的脣從她光潔的額頭滑過鼻樑,順勢輕咬住她乾裂的脣。
她後知後覺終於嗅到他鼻脣濃烈的酒味,他喝多了。
宋安七繃直了身,體內殘餘的藥效讓她使不了力。他的吻提醒她想起那一聲*的尖叫,一種骯髒的感覺讓她難受,衝動的話脫口而出,“別碰我!你不要讓我覺得噁心!”
黑眸驟然一緊,陸子翊停下動作,揚眉輕笑,“噁心?那怎麼辦,我不會離婚。我的東西,從來沒有和別人分享的習慣。我的妻子也一——”
宋安七受傷地揮手,他沒有躲,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臉上,“陸子翊,你他媽喝多了!”他以往從沒有說過這樣不得體的話。
陸子翊翻身站起,還是笑,笑得她心裡發涼,“要離婚,只能我想,你……不能。”
第二天。
宋安七開始閉門不出,整天待在臥室。李姨晚上被鍾虎支回家,不知曉內情,以爲她和陸子翊又吵架了,白天送飯給她就會小心地勸上幾句。她聽得煩,忍不住怒摔了次盤子,終於換回了清靜。
因爲那晚陸子翊臨睡前一句“別去打擾外公,你以爲他真的看不出?”,她壓下去安康的行程。
生活一下過得悠長,白天她睡了很長一覺,晚上找出了以前的畫冊。
她有時間可以拿起她放下的專業,一邊複習以前的設計草圖,一邊隨便畫畫找手感。
凌晨兩點,陸子翊又從顧婉君的房裡回來。他在衛生間衝了澡,去樓下端了水果和餅乾,擱在翻開的畫冊邊,“李姨說你今天不肯吃東西?”
“她大題小做了,我只是不喜歡她做的那道菜?!彼伟财呶罩U筆,趴茶幾上頭也不回,聞著餅乾的奶香胃又抽了一下,“我沒有傻到爲了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彼皇菦]有胃口,中午的菜太油膩,晚上她有喝點粥。
“能這麼想就好?!标懽玉磧A身拿過她手邊用短的彩色鉛筆,一枝枝削好了又給她放回去。小刀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靈巧地旋轉,明明只是削著鉛筆的動作,也帶著幾分貴氣閒適的好看。
宋安七握著鉛筆的食指使了力,細密的傷口微微刺痛起來。
她一直就不太會削鉛筆,沒有一次不是劃得指頭刀痕累累。以前,爸爸下班回家陪她做作業時,會給她削好用一週的鉛筆。
後來她把做作業地點換成了陸子翊公司辦公室,他埋頭處理公事,她就搬了椅子在他旁邊畫。他偶爾會看她在畫什麼,經常就看見她含著指頭恨恨盯著刀,被他發現後她紅著臉耍賴怪他太好看了,害她削鉛筆的時候走神。她再畫了一半,又去看他的時候,他手邊擺了一堆削好的鉛筆。她看他削著鉛筆,覺得幾塊錢一枝的鉛筆都變得華貴起來。
那時,她以爲高高在上的他,有耐心爲她削鉛筆,這就是愛。
愛情有千百種方式,她和他從認識開始一切都理所當然,現在想來也許這愛全是出於習慣。
陸子翊挑了個舒適的姿勢窩在沙發裡,目光遊移在她和那些生疏圖案的小畫,坐了半個多小時他讓她去睡了。宋安七勾著線條,說中午睡過了現在不困。
畫完一張稿,她偶一回頭,他已抵著沙發淺眠過去,眼角眉梢俱是疲意。筆尖在空白的畫紙劃過一道突兀的曲線,抿了抿脣她伸手推醒他,讓他去牀上睡。該說的話,都說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觸碰。
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哪種苦衷,借腹生子這事是個錯;陸子翊婚外上牀,他和顧婉君都錯了??墒牵搶︻櫷窬撠煟瑢λ葬嵋欢〞械暮⒆迂撠煛n櫷窬撬齻兎蚱揸P係中無恥的闖入者,她恨她,但她不想再留著這段有了瑕疵並且這瑕疵將會延續一輩子的婚姻。
陸子翊又笑她偉大,她不覺得哪裡好笑,這樣的日子,勉強容忍,對彼此都是煎熬。
“我要離婚是不想再委屈我自己,你以後娶不娶她與我來說都無所謂。我不會祝福你們,相反,你和她過得不幸福我想我會更開心?!?
她實話實話,自認自己不是個善良的人。
“你不喜歡別人用你的東西,我也不願意有個和別的女人睡過還有個孩子的丈夫。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再婚了?!笔澜缟夏屈N多單身的女人,不也過完了一生。
陸子翊牽起脣角,不以爲意,“我就喜歡你的認真,別說了,我去睡了?!?
他特意給她留了牀頭燈,而宋安七畫了大半夜的畫。到了後半夜,人開始睏乏,想到顧婉君的孩子,竟然畫了幅一家三口的簡筆畫。怔怔看了半天,她再也畫不下去。
陸子翊第二天醒來看她閉眼躺貴妃椅上,臉色難看,當天晚上進房不再提起讓她回牀睡覺。半夜從顧婉君那兒回房來,他依然會在她身邊坐上幾十分鐘,只是再也沒說過話。
他在顧婉君房間裡過了五天,第六天下午吃過晚飯,他破天荒徑直進臥室看球。難受地捱了一晚上,早上聽見他走進衛生間洗漱,她跟著走進去。
“今天晚上,我們談談吧?!?
陸子翊抹著剃鬍須泡沫,愣了愣,他把剃鬚刀片遞給她,“先幫我。”
宋安七不動,他也不收回,僵持了一會兒,她妥協地接住,他傾了身方便她刮,“要談可以,但是我不會想聽我不喜歡的字眼?!?
拿過毛巾抹乾淨泡沫,宋安七點頭,“那算了,不說了?!本嚯x顧婉君確認懷孕還有段時間,她可以先不提離婚,她想談的是另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