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界城北門外,原本是一片寬闊的空地,用來堆積一時無法入城的貨物所用。現在除了貨物之外,卻還擁擠著人和車駕,一時水泄不通。
本來人貨往來頻繁車水馬龍的關口上,忽然封閉了城門,自然會變成這樣。城門下原來讓往來客商一解饑渴的茶店攤,現在都擠滿了人,伙計忙得不亦樂乎。
因為人實在太多,所以以往每一伙客人獨占一桌的習慣早已被丟棄,眾人都是有座就占,互相忍讓了。為搶座打得頭破血流的也不是沒有,但并沒有任何好處。
一伙身穿素白鑲黑邊的道袍,看上去都像書生模樣的優雅男子,人人一雙眉骨之間都有一片如血的紅色突起,猶如一片連綿的紅色花叢。
從這特別的外貌看,他們正是傳說中的“雅妖”鶴族。鶴族人一行五人,占了一整桌正在閑談。
忽然一聲輕柔女聲問道:“幾位道友,貧道借個座可否?”他們這一桌原本就有八個座位,還空著三個。其中一人回答:“道友請自便?!?
馬上便有一個青衣女子移步落座,叫了一杯清茶一邊品味著,一邊目不轉睛望著那封閉的城門。
幾個鶴族人本來并未怎么注意??赡抗鈷哌^,他們心中都暗自一震。
落座的女子一身青色衣裙,外披著一件淡綠如絲般的褙子,服飾再是平常不過。
目光一及她的臉,他們才發覺此女朱顏如玉,絕美無雙,就是臉上化形不全的連片魚鱗,也如玉額上點綴的水晶一般,反成了錦上添花的絕妙之筆。
她舉止端雅,目光恬靜,無形中散發出一種溫和卻又不可近褻的威壓,一時之間這些鶴族都已經驚呆,倒也沒有人主動和她搭訕調笑。
“幾位道友可知道,兩界城為什么忽然封城呢?”反而是她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
這些鶴族都是有心討好這個絕色女妖,爭先回答說:“兩界城的城主之子被殺,如今封城是為了緝拿兇手!”
這女子自然就是連菱。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已經將自己的修為壓制在虛丹一色左右。這個實力在這些筑基為主的族妖中已經算上乘,也免得有人來給她制造麻煩。
聽到兩界城少主被殺的消息,連菱情不自禁心中咯噔一下。這小子一來就惹禍,而且惹的還是大禍!
她用八卦來推算,可以算出大致走向。比如她知道勾誅惹惱了某方勢力,也知道他正在被追殺。但具體的緣由她是無法推算出來的。
“兩界城商路如此重要,怎么可能說封就封?”連菱微微蹙眉問道。
她同桌的這些鶴族都是拼了命想討好她,自然紛紛建言說:
“姑娘放心,城主就算勢力再大,封城也不可能超過七天。否則西賈人就不答應。四天之內,此門必開。這城中魚龍混雜,姑娘要是一人獨行不便,不如那時和我們一起入城,相互有個照顧也好?”
“貧道獨來獨往貫了,就不麻煩諸位了。”連菱漫不經心的回答卻讓這一眾人一齊失望。但她忽然又“咦”了一聲,“不是封城了么,為什么還有車隊可以進入?”
果然這個時候,城門口有一支車隊正在進入。這些車通體漆黑透亮,散發著靈氣波動,顯然都是玄門術法驅動的法器。此時它們卻都停在城門口,兩旁都是守衛,保護森嚴,正依次進入城中。
“姑娘有所不知,陸白羽雖然封城,但還是有車子可以出入的。這些車子是城中斷離寶舍用來押運血靈石的車輛,當然可以出入了。只是盤查也比以往更嚴?!?
“哦,原來如此?!?
眾鶴只聽她一句答話,再抬頭看時,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杯逐漸涼掉的清茶。
鶴族中一名男子嘆息道:“可惜可惜,如此罕見的絕色女子,你們卻連人家芳名都沒有問道?!?
“哈哈,這有什么可惜,”另一人俊秀少年卻志得意滿地說,“我與此女有緣,定會再逢?!?
他當然并未算到什么再逢之日,只是在想,既然這女子要進城,他們也要進,還是有大概率能在城中再見到的。那時,他必定會問她討一枚玉簡。
斷離寶舍每天收購諸多的寶物,囤積居奇,自然需要動用大量的血靈石。兩界城這處的血靈石都是裝在仙荷中,然后由專人押運而來,很少使用傳送陣。
因為傳送陣耗費巨大,且越是血靈石這種富含靈氣的東西,傳送耗費靈氣也更多。最原始的專人押運反而是最劃算的。
負責押送的人清一色都是西賈人,稱為押運使,一般都在虛丹修為左右。他們極少離開自己乘坐的玄銅寶駟。
玄銅寶駟是一種玄器,前方有四頭玄銅傀儡馬拉車,無論什么地形,都可以碾壓而過,可長途行駛,比起飛行法器來說經濟很多。
此車通體都是玄銅封閉,只有左右前后各有一個人頭大小的觀察孔。觀察孔上也有禁制封閉。如果遇到敵人,可以固守待援。即便碰到虛丹七色圓滿的玄匪,也未必能攻破這車輛的防御。
車中這名押運使一臉鄙夷地望著窗外,并非是在警惕劫匪,而是對城門口這些看守相當不耐。
城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城衛們要求詳查這些車輛,除了西賈押運使之外,不得再夾帶任何人入內。
這讓他覺得好笑。斷離寶舍的押運制度之嚴格,根本就是這些當地土著無法想象的,什么人可能夾帶在押運車輛中?
“見過押運使大人?!庇^察孔上露出一個城衛臉孔,“城主大人有令,凡是入城車輛,一律檢查,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這名押運使并未答話,而是直接將機關一轉,只聽咔嚓幾聲,車廂的一面上便有一扇大門吱吖而開,露出了里面簡單的布置。誰都能看出這里除了押運使之外,是不可能還藏著其他人的。
城衛一拱手,說:“謝過大人?!比缓箝_門放行。
押運使重新將車門關上。偏偏這時他見一線青光一閃,眼前這巴掌大小的觀察孔上的禁制猶如漣漪一蕩。宛如一只雨燕穿過水幕,速度太快他全然沒有看清,只剩下禁制依然在獨自蕩漾了。
“幻覺?”他心中略一疑惑。這觀察孔如此之小,就算能穿過禁制又如何,又不可能沖進一個大活人進來。而且他坐在車中,車廂中除了他之外,依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只是他渾身沒來由地騰起了一股不安全的感覺。
這時候他眼前一雙美目一閃,四目對視,一縷平靜的神念就這么從雙目中刺入了他的腦子。接下來他反而心靜如水了。因為他已經忘掉了剛剛所有的異樣。
銅馬拉車前行,城門上的禁制猶如一重又一重的帷幕,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散出五彩的光芒。城衛們小心翼翼地操作,將這些帷幕一重重地拉起,又迅速放下,隨時警惕著這些車輛左右是否有人試圖蒙混過關。
這座城市的禁制防護據說足以抵擋紫府妖修的攻擊。連菱若是以金丹法力強攻當然可以進去,但是那樣就不得不被妖界的金丹感靈大陣所察覺了。這些斷離寶舍的出入車輛,倒是讓她省了不少事。
進入城中,她走在大街上,果然這城市的氣氛很不一般。三步一崗,五步一巡,到處都有城衛在盤查。不但如此,四處都貼著懸賞契。
懸賞契上畫著的人頭以及飄散的氣息特征,明顯便是服用了她的化妖丹之后的勾誅。這形象和他原本的形象和氣息都不相同,勾誅如果能解除化妖丹的作用便可順利脫逃。只是這解除的丹藥她還沒煉制成功呢。
其實此丹不用服解藥,數月之后其效果也會逐漸消失。
她與勾誅魂魄相連,只要距離在數里之內,是可以相互感應的,越是近這種感應便越是清晰。但此時她感應全無。要么勾誅已經逃出城去,要么便是在這城中,找到了一個極為隱蔽之處,能隔絕感應,藏了起來。以她對勾誅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她動用金丹的神魂感應之力強行搜索,或許也可行。但那動作太大,會引動整個妖界的注目。
她非常放心,勾誅并沒有死。他們魂魄之間有強烈的因果相牽,就像放風箏一樣。勾誅如果死亡,魂魄被扯入輪回的時候,不管距離多遠,必定會把她牽連上。她能強行動用金丹之力將他拉回來保命。
在自生碑根窟中那一戰中,勾誅替她抵擋了虛滅頭骨的一擊,本來已經卷入輪回,又被她用因果線強行拉回。這不能算死而復生,只是阻止他的死亡而已。
這城中豪門世家很多。這些世家能在妖界存在,多少都有些保命的底牌。有能隔絕神魂感應的密室也是不奇怪的。而且勾誅最善翻墻入室。
他生性又極為謹慎,必是藏進誰家的密室里了。如果這通緝和封城不解除,他肯定不會出來??磥硪业剿遣蝗菀琢恕?
連菱并未在此糾結太久,莞爾一笑,移步往城主府走去。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這通緝令是陸城主發的,那么就請他親手撤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