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回 一碰就破
“媽,別把老三當成倉庫,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和我爸,你以為老三和蔣晨怎么離婚的?”喬梅不給張麗敏說話的機會,你是大人,你是我媽,你是我的長輩,我的命都是你給的,你應該比我懂這個世界:“我們家是窮過,錢是好花,誰不喜歡錢,我們當女兒的都明白的,你和我爸這輩子不容易,養三個孩子,沒吃過什么好吃的,沒穿過好衣服,供我們姐三兒從來沒有一句怨言,照比著那些父母不讓念書的,生了女孩兒就怨天尤人的,我媽很了不起的……”
喬梅有喬梅的策略,她媽呢,就屬于棒槌類型的,你給她一個針她是真的敢當棒槌的,需要夸,喬梅以前不是不懂,就是不愿意那么干,可別折騰了,這個家在折騰折騰就徹底散了,散架子了。
“那年代養三姑娘,我爺我奶肯定對你有想法,也肯定會添堵,媽我們三都感激你和我爸,爸這是因為躺下了,所以大姐老三都看著對爸更好一點,其實不是的,天底下的女兒隨便你抓個去問問,還是跟媽媽感情更好的,我爸付出一千一萬,我們記得好的還是媽媽你啊,我們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飄飄然了,蔣晨和陸卿都看不起我們家,為什么?我們叫人看不起了,有錢沒錢日子都是一樣的過,別在鬧了,老三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都不知道,她要是生不下來,你能養一輩子?”
張麗敏故意說:“我能養一輩子,你爸也說了……”
喬梅心里冷笑,養一輩子?這是沒在家里待著,真的待上一年半載的,你就得天天嘟囔,到時候老三就得想去死。
“這里沒外人,媽你覺得要是你一輩子沒孩子,你能硬氣得起來嗎?退一步,就算是陸卿這人有多好,他愿意體諒喬蕎,家里今兒有事兒明兒有事兒,能行嗎?我們姐三,你說說看,是我大姐過的好了,還是老三過的好了?老三你是沒看見她憋屈的時候,人家說攆就給攆回來了,說離婚就離婚,為什么?還不是家里不夠硬氣嘛,要是你好好的,陸卿就說和喬蕎離婚,你不大嘴巴的去抽他去?能我爸給都給人磕一個了嘛?”
張麗敏不說話,說不出來話,不是不想,只是有時候刻意的把那些不好的都蓋住了,不愿意去想。
“老三和蔣晨一個學校的,蔣晨結婚的時候對喬蕎多好,要錢給錢要什么給什么,后來怎么就這樣了?因為我們家拿著人家的錢,人家心里有數,你和我爸會站在他的一邊,喬蕎敢離婚嗎?不說父母成為女兒的依靠,可你和我爸干的都是什么?女婿在外面玩女人,你們幫著女婿告訴女兒日子就是應該這樣過的,女人怎么了?當女人就得比男人矮一截,男人出去玩,玩完了回來一句洗心革面他仍舊是好人是好丈夫好爸爸,女人離婚就錯了?”
“媽你不想想,老三離婚外面多少人諷刺?”
張麗敏動動嘴:“放屁,我自己的女兒不愿意過了,誰說什么也說不上……”
“人家都罵喬蕎是傻蛋,是二百五,你和我爸不是也這樣想的?瞧不起自己的女兒,覺得她離開那個男人就不能行了,你拿著蔣晨去威脅陸卿,最后呢?蔣晨把你給涮了,你得虧是沒有跟喬蕎說,要是說了,你叫老三還活嗎?你女兒對蔣晨來說那就是個屁,放了就完了,還指望留什么味兒?”
張麗敏晃著腦袋:“我也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和我說說,家里的錢就真的這樣花不盡用不完的?非得偷偷貼我老姨?”
張麗敏解釋:“喬梅啊,你老姨家這不是被騙了嗎?不然的話,我不會搭的……”
喬梅把玩著手里的手機:“媽這話我不信,一丁點都不信,你就是覺得自己家有錢了,有錢自己花花在女兒們的身上也就算了,你指望等你年老的時候,侄子侄女比女兒還親?我們姐三,除了青霞那個二百五,誰不恨?誰心里沒有一桿秤?喬蕎過去多聽你的話,你讓她現在變成這樣,她能不為自己著想嗎?你就不想想,你女兒這個孩子要是生不下來,她還能不能活了?”
張麗敏用手擦擦眼淚。
“那都掉好幾個了……”
喬梅氣的肚子疼,和她媽說話真的能氣死人的,這是什么邏輯?
“就是因為掉了好幾個,這個在保不住她就沒辦法活了,她是個女人啊,來回的要孩子掉孩子,你是她媽,不說替她分擔一點,至少也被給她添亂……”
喬梅抖著手去翻皮包,言盡于此,聽不聽的隨便吧,反正將來養老給錢的都和她無關,她不管,老大老三愿意管,那都是她們的命。
“我們現在回去,我和我爸說,我幫你一次,絕對不會幫你第二次。”
喬梅調頭往回走,張麗敏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走著走著,自己捂著嘴哭,她不是那意思,不就合計喬蕎手里有錢,別人有難,自己就幫一把,成全了一場姐妹,她也希望看著誰家都過的好好的,誰家都別太差了。
喬梅推開門,進了臥室里和喬建國都說了,張麗敏不肯去銀行。
“我和她沒完……”
“爸,你能聽我說幾句嗎?”
喬梅侃侃而談:“我媽有錯四分,剩下的六分就都來自你的身上,一個男人就連一個家都震懾不住,不愧稱為男人,我爸過去很好,沒錢也是有男子氣概,別人家有兒子,我們家沒有,我爸從來不說生女兒不好,有的吃吃飽了就好了,從來不會挑菜合不合口,我爸更加不會因為想開車,就拼命去給女兒填負擔,所以你女兒的婚姻解體了,爸我就問你一句,你覺得蔣晨好還是陸卿好?”
喬建國動動嘴,沒說話。
“蔣晨對喬蕎那是一百個好,上哪里去找那樣的男人去?你和我媽不這樣,蔣晨不一定會走到今天,老三和蔣晨結婚多少年了?有沒有感情?現在你就保佑老三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出來吧,生不出來,她這輩子就毀了,女人的一生不當一次媽媽,那就是有遺憾,我和我媽也談過了,以后她要是想不開,還是想搭她娘家,那沒問題啊,她偷偷的去做,沒人能知道,你們倆都掛著彼此的家里,我們姐三個,就是石頭里蹦出來的,父母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好處,相反的,老了需要養老了,在找我們,沒問題啊,我這單位也挺忙的,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的破爛事我懶得管,我真不愿意管,就我們家過成這樣,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當父母沒有父母的樣兒,不求你們多替兒女分擔,別找麻煩就成了,人家當老丈桿子恨不得夾著尾巴做人,怕女兒難做,呵呵,我們家,哎,我真走了,還得回去吃午飯呢……”
做父母做成這樣,也真是可悲可嘆啊。
自己都活不明白呢,所以青霞就糊涂啊,什么時候喬青霞要是跳樓了,喝藥了,臥軌了喬梅都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意料之中,叫陳元慶坑死就完了,不然活著實在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張麗敏在臥室里躺著哭,這回沒有哭天搶地的,喬建國待在自己的護理床上哭,叫女兒這樣數落,問題人家一點沒有說錯。
喬建國用頭去撞床頭,張麗敏聽見趕緊光著腳就跑了過來,喬建國不出聲,脖子上的青筋都跑了出來,手死死的抓著床欄桿。
造孽啊!
“她爸啊,你別這樣,你哭出聲來……”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你告訴我,我活著除了能拖累家里人,我還能做什么?”
張麗敏也不知道,可她不能叫老頭兒去死。
*
“周末回來吃飯吧,你爸挺想你的,問問陸卿,他要是不愿意回來,那就算了,下次有機會的。”張麗敏拿著電話平淡的說著。
一大早就出去買菜去了,誰喜歡吃什么張麗敏心里還是有點數的,買好,拎著一個布袋子里面都是菜,往家走,看見鄰居打打招呼。
“這么早就出來買菜了。”
家里這一片,笑話張麗敏的不老少,號稱女兒嫁的有多好,結果女兒回家住了一段,說是離婚了,后來又被接走了,最后張麗敏現在這樣子,一看就是被人把氣焰都給滅了,有兒子的都覺得解氣,一個老丈母娘你著調點,你看看平時把張麗敏給得瑟的,目中無人啊,你女兒嫁的好不代表你嫁的好。
“嗯。”
張麗敏點點頭,掏著鑰匙打開門,先把布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在拎進去最后關上門,洗了一把手進屋子里給喬建國開窗戶,屋子里透透氣,搖起來一邊的床板,叫他試著側躺。
“今天早上下了一點雨,屁大點的時間,開窗戶冷不冷?”
喬建國說不冷,給喬建國換條褲子,侍候他大小便都結束,張麗敏收拾屋子里。
喬梅人不回來,在家什么活都不用干,阮雷都包了,喬梅當少奶奶就成了,喬青霞送兒子去補習,不可能回來的這么早。
喬蕎是沒起來呢,起來也沒有一大早六七點就回娘家的吧。
張麗敏這也是抽風,想著她們不可能回來這么早,九點半做了一桌子的菜,結果一個人都沒回來。
屋子里就孤零零的兩個人,張麗敏喂喬建國吃過,自己沒什么胃口,能休息了,喘口氣看著偌大的家,覺得孤單,孩子們還小的時候,家里地方特別的窄,走個人都費勁兒,青霞她們小時候可招人煩了,姐三在屋子里經常跑來跑去的,張麗敏這輩子做夢就想住個大房子,什么時候能住上一百多平的房子,那感覺多好。
她出門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女兒嫁的好啊,她女兒銀行里有那么多的錢,誰女兒能嫁成這樣?走路都恨不得揚起來下巴,腦門上就差沒刻著,我家很牛逼的字樣了。
她這是怎么了?
*
喬蕎翻身,昨天晚上睡的挺好的,就翻了一個身,捂著肚子。
“陸卿……”
陸卿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常:“哪疼?”
“肚子疼……”
這是喬蕎第一次在陸卿的面前發作,以前陸卿真的沒見過,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捂著肚子,陸卿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先把人抱起來送醫院,他很怕看見血。
陸卿現在暈血,看不得紅色。
拿著毛巾被裹著喬蕎,盡量動作輕點。
“沒事兒沒事兒啊,馬上去醫院……”陸卿親著她的額頭,嘴唇冰涼。
往樓下抱,蔣方舟這是過來打算看看,正好開門進來啊,陸卿往外抱人,蔣方舟一看抱著下來的就知道情況不妙。
“肚子疼?”
蔣方舟的反應就算是在正常之內的,可陸卿的表情很不正常,語氣憤怒,眼神冰冷對著蔣方舟喊:“你讓開……”
他要送人去醫院,你看看自己媽堵在門口,那他要怎么出去?
陸卿心里有火,正好蔣方舟撞到上面,就發了出來。
蔣方舟趕緊讓開,一路小跑打算給開車門,可手里沒有車鑰匙:“車鑰匙呢?”
車鑰匙?
陸卿就光想著抱她下來了,喬蕎抓著他的衣襟,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她哭,她能哭,陸卿不能哭啊,他要是哭了,這個家不就塌了。
“我叫你蔡叔……”
蔣方舟拔腿往外跑,陸卿抱著人沒辦法回去拿車鑰匙,他氣,為什么媽就不回去拿車鑰匙呢?蔡叔在哪里啊?
蔡大奎剛走,蔣方舟說自己打車回去,前后也就幾秒,車還沒出大門呢。
“趕緊上來,怎么弄的啊……”
蔣方舟想幫著陸卿把喬蕎抬到車上,喬蕎現在不能亂碰,陸卿自己就能辦到的事情,蔣方舟上手就顯得有點添亂了,陸卿今天的火氣大的不得了,回頭就吼自己媽。
“趕緊上車……”
蔣方舟站在原地一秒,滿臉都是受傷的表情,拉開車門上了車,蔡大奎看了一眼蔣方舟,用手拍拍蔣方舟的,孩子也不是故意的,這種時候,他只能跟最親近的人發發脾氣了。
只因為蔣方舟懂,所以她沒有和兒子去計較。
“沒事兒沒事兒,沒流血……”陸卿安慰著喬蕎。
不見血就是好的情況,陸卿不敢去看喬蕎的臉,他能保證什么啊?他又不是醫生,他也不能決定人的生死,他要是有這些本事還說什么,陸卿害怕對上喬蕎的眼睛,他知道喬蕎想讓自己給他保證。
蔣方舟回頭:“怎么弄的啊?碰到了?”
喬蕎放聲哭,身體一直在動,使勁兒的去摟著陸卿的脖子,除了陸卿她不知道能找到誰給自己力量,她嘴上說的雖然輕松,她是盼著孩子好的,希望能有看見的那一天。難得才有了這么一個孩子,她不想沒了。
她可以不要老公,誰都不要了,孩子不能不要。
“喬蕎啊,沒事兒的,媽和你說沒事兒的……”
蔣方舟的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對于喬蕎來說,蔣方舟對她再好,這種關鍵的時候她聽不進去。
陸卿的臉貼著喬蕎的,看著她這樣折騰,喬蕎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一種青灰色,看的陸卿心驚膽戰的,陸卿貼著她的臉,喬蕎沒有任何的感受,她的意志已經都要崩潰了,眼淚淌了一臉,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陸卿的,可能是她哭的,沾了陸卿一臉,陸卿的睫毛上都是眼淚瓣子。
“快點開啊……”
蔡大奎也不管闖不闖紅燈了,這邊要出人命了,實在是沒辦法了。
前面的車差點就撞上了,狠狠罵了一句:“我靠,趕著去送死啊?”
送到最近的醫院,不敢送遠了,沒人能堵喬蕎的身體,陸卿沒等蔡大奎把車停穩,抱著喬蕎就要往下跑。
蔣方舟也跟著哭了,這都是要作死啊。
“陸卿,鞋……”喬蕎又進醫院了,這回醫生直接下命令了,住院吧,哪里都不能去,家也別回了,回不去的。
蔣方舟去辦手續,穩定住了還得轉院,這醫院不行,硬件軟件都不行,給陸天娜打電話:“你今天請個假,你嫂子進醫院了。”
天娜猛地睜開眼睛,馬上下床:“怎么樣了?”
“情況不是很好,醫生讓住院,你去她單位替她辦一下手續……”蔣方舟交代著,她實在是沒時間。
陸天娜幫著跑了半天,去單位直接找的老楊,把情況一說,可能一直到生就不會來上班了,上不了,也知道給領導填麻煩了,可沒辦法啊,攤上這樣的事兒了。天娜辦事情是可以的,挺有章法的。
辦完從這邊離開,折騰出去不少的時間,到醫院,張麗敏已經過來了,陸天娜小聲的問著自己媽,怎么弄的這么嚴重啊?
“碰到了,還是摔倒了?”
蔣方舟嘆氣,真的是碰到或者摔倒了,那結果就更可想而知了,現在不碰都這樣了,叫女兒別問了,問了也沒用。
張麗敏看見蔣方舟的那一秒,就特想噴蔣方舟,一定就是她沒給照顧好,不然怎么又進醫院了?張麗敏這腦袋也不想想,你女兒是什么身體,這是幸好忍住了,沒有發脾氣,不過跟蔣方舟一句話都不說,就跟仇人似的,話是沒說,表情都表現出來了。
“哥,怎么樣了?”天娜一見門推開了,就上前。
當妹妹來問一句,關心關心應該是沒錯的。
錯的就是陸卿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他任何人都不想見,任何家人待在這里,只會影響他。
“你和媽都回去……”
陸天娜張著嘴,印象里陸卿從來沒這樣過,她問嫂子情況是怎么樣的,你就和她說一句就好了,結果來這么一句。
蔣方舟也來勁兒了,這一大早就給自己臉色看,你老婆身體不好,現在情況不好,我體諒你,但是能不能別好像全世界都和你過不去一樣的?喬蕎不是任何人害的,關心難道有錯嗎?
“陸卿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妹妹也沒有問你別的,喬蕎到底怎么樣你也不跟我們說……”
陸卿覺得自己都要喘不上來氣兒,喬蕎是真的拿命在拼,對于陸卿來說,他不可能沒有感觸,聽見和看見完全是兩種感覺,這種無力感,他只想一個人待著,他還得哄里面的病人,他全部的耐性都要用在里面,可不可以不要總來問他,問問問,到底有什么好問的?
“不用你們問,不用你們我一個人都能照顧。”
這不是找打架嗎?
蔣方舟的臉越來越難看,天娜心里也不舒服,沒人害喬蕎,大家都在關心,你這個臉色語氣,實在是不能叫人理解。
倒是張麗敏低低的開口:“好了好了,親家咱們先下去吧……”
張麗敏覺得真的干起來,喬蕎的命還要不要了?張麗敏怕了,她怕里面出來人跟她說,孩子掉了,孩子有個不好,那樣她也不用活了,老二都說了,老三就這么一個指望了,張麗敏去扯蔣方舟的手。
“養孩子這就是欠債,我說錯什么了?一大早的我過去給他們做飯,我怕喬蕎吃不好,還讓我這個當婆婆的怎么樣?喬蕎身體不好,我比任何人都急,送醫院來了,出了什么問題我也不能問……”蔣方舟眼淚就在眼圈里含著。
陸卿太叫她傷心了,太傷她的心了。
張麗敏不愿意聽這些,她現在就想找醫生去問問。
“媽,去問問醫生吧……”還是陸天娜想著這點呢。
陸卿說叫天娜去喬蕎單位給請假,天娜就在單位請假去給辦的,陸天娜這邊上面才下文件,說是取消休息,等于說現在一個星期上七天班,這個關頭請假可想而知的,不好請,陸天娜沒在陸卿面前賣乖,不說這些,這是做小姑子應該做的。
張麗敏這情緒,醫生才開始說話她就負責哭,蔣方舟喘著氣,盡人事聽天命,醫生說今天可能情況就不是很好,孩子不是很穩。
張麗敏這是親媽,肯定不能回去,就算是家里就一個喬建國她也回不去,老女兒這樣,這要是出個好歹的,喬蕎想不開她得留下來負責安慰的,她沒主心骨就得找青霞,青霞馬上就趕過來了。
蔣方舟就在樓下坐著,上去叫兒子看著討厭,她還不能走,兒媳婦這樣的情況,她必須留下來。
陸天娜是小輩就得負責大家中午吃飯的問題,吃不吃是別人的事情,買不買是她的事兒,她是姓陸的,這個必須來做。
強打著精神,拿著錢包出去,買好回來。
“阿姨,先吃口飯吧。”
張麗敏的臉貼著墻,就這么站半天了,聽見陸天娜的話,青著臉狠狠給了天娜一句:“這時候你還能吃進去飯呢?呵呵,你自己吃吧,你嫂子在里面玩命呢,小姑子在外面吃飯,心可真大啊,可真不是你們家的孩子……”
青霞趕緊扯自己媽,說這些話有什么意思?人家一個小姑子,你還想叫人怎么樣啊?
“天娜謝謝了啊……”
“大姐沒事兒。”陸天娜的臉色變都沒有變,就好像沒有聽見張麗敏的話一樣。
給蔣方舟送飯,蔣方舟也沒吃,嗓子疼,氣陸卿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醫生都說情況不好,怕孩子下來。
保到現在,真的掉了,病房里的那個肯定會瘋了。
“媽,你先吃一口吧……”
蔣方舟搖頭。
天娜往樓上去送,陸卿坐在床邊握著喬蕎的手,眼光不曾有一刻的偏離,只是看著她。
“哥,吃點飯吧,你得有力氣才行……”
天娜看不清自己大哥臉上的表情,好半響聽見陸卿開口:“你們都回去吧,誰也不用留在醫院,都走。”
隨后又補充了一句;“叫她家里人也都走吧。”
喬蕎的手臂上青了一片,沒有磕碰到現在就這樣的,醫生以前也僅僅是對家屬說,讓家屬放棄保胎,怕以后怎么樣怎么樣,現在是直接給了下了通知,現在不是你想保不保的問題,而是病人的身體不行。
陸天娜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她看不見喬蕎的臉。
“我嫂子還好嗎?”
喬蕎是一直清醒的,沒有說任何的話,她不想和任何人溝通,一句話都不想說,該說的都和陸卿說了。
“出去吧。”
陸卿的聲音低沉而又堅定。
陸天娜勸蔣方舟回去,蔣方舟是做婆婆的,這樣的時候她不能走,人娘家人還待在這里呢,走了不也是叫人挑理嘛,從任何角度她都不應該走。
“媽,我哥叫我們走,還是走吧。”
天娜扶起來母親。
張麗敏不肯走,青霞叫她走,說自己留下來就行。
“媽,我爸自己待在家里,他肯定會著急,你聽我的話,你先回去,有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張麗敏是哭著出醫院的,哭著一路到家的,就連上樓的時候遇到了鄰居,她也顧不上別人怎么猜忌了,進門強忍著,不能叫喬建國看出來,可喬建國知道老三出事兒了。
“老三怎么樣了?”
張麗敏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把她給生成這樣,我們家女人哪里有身體這么不好的,一次又一次的叫父母擔心,老三不孝啊,我還活個什么勁兒啊……”
這一天一天的,就等于是用慢刀子來切她,張麗敏已經要崩潰了。
張麗敏就不曾想,她都如此想,喬蕎要怎么去面對?對她來說豈不是更加的用慢刀子在割她的心頭肉?
*
護士進來換藥,喬蕎的眼睛動了動,陸卿起身給人讓地方。
“她現在能轉院嗎?”
護士搖頭:“她現在不能動,我們是勸你們不要動病人,如果你們堅持,在車上出了意外,這就不屬于我們的范圍之內的責任了……”該說的她都說了,不能移動,你家屬堅持,那沒人管。
陸卿等護士離開,自己拿著飯盒,陸天娜送上來的。
“餓不餓,要不要吃兩口?”
這時候他哪里有什么心情吃飯?陸卿的心都堵住了,嘴里都跟塞滿了沙子一樣。
“我不吃,你吃吧。”
喬蕎躺著,陸卿坐在一邊吃飯,拿著飯勺,他不能用筷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往嘴里送。
“醫生說保不住了是吧?我不應該上班的,我還到處走……”喬蕎細數著,她以為只要心情好就可以的,都是自己作的,她就應該躺在床上哪里都不去的,陸卿使勁兒的吞著嘴里的米飯粒。
從來沒有覺得外面的飯這樣的難吃,跟石頭子似的,得靠毅力去吞。
“不甘你的事兒,醫生都說了,不是動不動的問題,喬蕎啊……”陸卿把飯盒放在一旁,對上喬蕎的眼睛:“我們都不在乎,我們都不在乎……”
握著喬蕎的手陸卿很用力,孩子有沒有的,一個沒成型的命,他真的不是很在乎。
喬蕎點點頭。
“你叫我媽他們都走吧,我現在誰都不想見……”
陸卿點點頭:“都走了,不用她們陪,我在這里呢,我在這里……”
陸卿一臉平靜的站起身,背著喬蕎擦了一下眼眶,拿著電話去找人,求人,托關系怎么也得叫專業的人過來看看,這醫生設施什么都不行,跟不上的,喬蕎就在屋子里靜靜的躺著,她不激動,不難過,拳頭是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拜托了,能不能幫著我試著聯系聯系?請對方過來看一下,有什么費用我這邊都愿意承擔……”
電話里的人似乎還在說什么,陸卿一直皺著眉頭。
陸卿關電話,喬青霞準備進入病房,青霞是才上來,一臉的哀愁,青霞能不愁嗎?
陸卿對青霞竟然笑了笑:“大姐,你回去吧,誰都不用留,我在醫院陪她。”
“沒事兒,我都已經請假了……”青霞確實已經請假了,下午也不用回去上班了,妹妹都這樣了,還上什么班。
“大姐,你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任何的忙,請你回去吧……”陸卿的笑容更深。
青霞在不知道好賴,看著陸卿這表情也不能留下來了,臉上是在笑,一點笑的模樣都沒有,陰沉沉陰森森的,看著挺叫人怕的,特別是那雙眼睛,青霞怎么從里面都看不見任何的友善。陸卿從來都覺得女人生孩子,懷孕這都是很簡單自然的事情,水到渠成,需要什么擔心?瓜熟蒂落自然孩子就出來了,他都說不想要孩子了,他媽說身上有毛病應該去看看,看了就得開藥,開藥就讓喝。
陸卿此刻能想到的,就只有喬蕎的好,從來二話不說,說讓喝就馬上喝,她也抱怨很苦,抱怨好多好多的東西都吃不到嘴里,可喬蕎從來沒有一次偷偷的去吃,吃不到就聞聞味道解解饞,現在好了,懷孕了,卻把人整個精神都集中在這件事情上,這孩子要掉了,喬蕎怎么活啊?
陸卿是一點都不信喬蕎說的她不會傷心,現在還在自己的面前強忍著,裝堅強,如果真的堅強在車上就不會哭成那樣。
陸卿點了一根煙,任由煙霧裊裊而升,看著窗外。
從嫁給自己開始,他沒讓喬蕎跟著享到什么福氣,一次又一次的往醫院來折騰,陸卿都看見了,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把人送進來,從車上下來,喬蕎誰都不找,抱著陸卿不肯撒手,死死的拽著陸卿的脖子,誰都沒看見,陸卿哭了,眼淚不多,掉在喬蕎的衣領里了,他好幾次都想開口說不保了,真的不保了,他害怕了。
“這里不能抽煙,請掐掉。”護士出來看見有人站在走廊抽煙,擰著眉頭,怎么就這么不自覺呢?怎么就不能多走兩步,去吸煙區吸呢?
狠狠用眼神譴責了一番陸卿。
陸卿捏著煙按在垃圾桶上,用手往下壓壓,等火確實都滅了,狠狠喝了兩口水試著將嘴里的味道壓下去。
“手都有點腫了……”陸卿把著喬蕎的手,扎針的地方看著腫起來了,喬蕎的嘴唇一點血色都沒。
“陸卿,你手機里有音樂嗎?”
“有……”
陸卿掏著手機,剛剛才關機,掏出來問她:“想聽什么啊……”
“小蘋果……”
陸卿抿著唇,低垂著頭去給她下載,他的手機里不可能會存在這種音樂,其實陸卿撒謊,他的手機里連一首歌曲都沒有,他喜歡簡單簡便的鈴音。
“知道我唱歌很好聽嗎?”
喬蕎試著擠出來笑:“沒聽過……”
“那你聽聽吧,別人都聽不到的……”
陸卿說過了,自己的記憶里一向都很好的,記什么也特別的快,這首歌喬蕎每天早上都要聽,他不可能不會唱。
喬蕎從來沒聽見過這么悲劇的唱法,讓她聽了心里很難受,陸卿沒收聲,喬蕎就沒喊停,護士進來陸卿也沒有停聲兒,喬蕎睫毛上沾的都是眼淚,自己強忍,她不哭,哭了也沒用。
她難受,陸卿也不好受,他如果娶了一個身體正常的老婆,就不會有這樣的經歷了。
“我從來,活到現在都沒有做過這樣痛苦的抉擇,喬蕎這孩子咱們不要了吧……”陸卿開口。
人好一切就都好,不要了吧。
喬蕎盯著陸卿去看。
“這一次不試,以后再也試不了了,陸卿你知道嗎,我很喜歡男孩兒……”喬蕎要比陸卿想象當中來的堅強,她大姐二姐生的都是兒子,喬蕎自己雖然是個女的,可喜歡兒子,以前覺得以后結婚了可以生兩三個孩子,只要條件允許,這都不是問題,后來的后來,現在她只希望能生出來一個,不管是兒子女兒她都滿足了。
喬蕎和陸卿再婚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陸卿這樣的家庭,她不生個兒子,自己站不住腳,真的站不住腳的,人人嘴里都說男女平等了,可真的平等了嗎?
生兒生女還是有所分別的,但她現在是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了,只要能生出來,就算是個女兒,她也很高興,哪怕以后陸卿和她過不到白頭,孩子才是自己的,她不想自己一輩子到最后,是自己一個人,身邊是空的。
陸卿盡量叫自己的語氣平靜。
“你的身體情況比想象當中還要糟糕……”
喬蕎開口:“我們就試這一次,不行以后我都不想了,我就老實的過日子,陸卿這是我的命,過去聽別人說,不能懷孕的人堅持要懷孕,生了孩子自己卻死了,聽著覺得多可笑,命都沒了,要孩子有什么用?留下孩子以后有了后媽對著不好怎么辦?攢著錢給男人娶新老婆,娶個更加年輕更好的,死的多委屈,可是個女人,不生孩子,這輩子總是覺得遺憾的,我想不開,我現在告訴你那種感覺,沒努力就讓我放棄,死了我都不干,我這輩子活的沒有多聰明,沒有多突出的地方,可我會是個好媽媽,我會是個好媽媽的……”
“我賺錢我可以給她買很多漂亮的衣服,很多很多的衣服,一柜子的衣服,只要不掉,我就相信我能行……”
喬蕎盡量保持心平氣和,醫生也說情緒會影響到的,她不能激動。
“看著別人站在路邊吐,看著別人挺著肚子,我嫉妒……”
真活到這個份兒上,很多事情都忽略了,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
晚上喬蕎又折騰了一次,陸卿是心都飛到嘴邊了,說的和想的永遠都不可能一樣的,對那個孩子他的感覺還沒有那么樣的大,因為畢竟還沒有存在過,只是看著喬蕎這樣折騰,小命都要折騰進去了,她還能安慰陸卿。
“我馬上就出來了,我沒事兒的。”
中午吃的飯在陸卿的胃里根本沒有消化,不知道是沒有吃對勁兒,還是其他的問題,不停的往上涌,喬蕎的手才送他的手里松開,陸卿勉強走到垃圾桶旁,人都沒有站穩就狂吐。
這個時間根本就沒有人,只有他一個人站在外面,陸卿站著站著,靠著蹲著,他不知道應該找個什么樣的姿勢能叫自己放松一點。
蔣方舟不放心還是來醫院了,打聽到了往樓上去,她沒有坐電梯而是走樓梯上來的,推開門,就看著只有陸卿蹲在哪里,雙手捂著臉。
他不是別人啊,從陸卿初中畢業,蔣方舟就沒見過陸卿如此的姿勢,蹲著的姿勢是陸卿最為不屑的,用他的話說,自己又不是農民工,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代表了他所在的程度,可就說了這番話的人,現在就和旁人一樣,蹲在哪里,背靠著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