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也才點頭：“好，反正他也是虛情假意，告訴清歡也只能讓她心里添堵，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算了。”
梁清歡跪在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父親的黑白照片，她忍著沒有哭，全程都笑著，跟他說一些小時候的趣事，說從他躺到病床上的那天起，她身邊發生過的，她見過的好玩的事。
可她沒怎么提到自己，也沒提到那個人。
更沒有提到過那個……根本沒來得及來到這世界上好好看看的，她的孩子。
她說幾句，就抬頭看看天，讓天空潑下的一片橙黃緩沖下她的淚腺，再低頭看向父親時，又是笑靨如花。
她始終相信之前所以為的。
人死后，靈魂會在自己珍惜和在乎的人身邊游蕩，會看過她最后一眼，確定她有好好地在繼續生活，才會心安地歸于黃泉。
所以，她相信爸爸現在就在她的身邊看著她。
她不能哭，不能讓他看到自己悲傷的一面。
等到天黑過后，梁清歡才跟著顧晨晨林安二人回去，三個人難得坐在一起吃頓飯，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們也沒心情吃什么大餐，所以最后幾個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高中學校門外，走進了那家已經開了好多年的老面館。
當初她們高三畢業的時候，老板的兒子剛考上研究生，如今，早就在參加工作了，老板在墻上掛著一張全家福，從照片上就能看出，老兩口都已經抱上孫女了。
孫女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抱著一只小兔子窩在他們研究生兒子的懷里，和旁邊的妻子一樣，都笑得特別的甜。
林安在點餐，梁清歡就站在全家福面前，靜靜地看了好久。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剛做完流產手術，她的肚皮上還有一圈一圈明顯的妊娠紋，肚皮上的肉也因為沒有做腹部訓練而松松垮垮的，不過她本身就瘦，又穿著寬大的衣服，看不太出來。
她摸著自己的肚皮，感受著曾經在那里真實存在過的那個小小生命。
她……都沒來得及知道肚子里的寶貝，是男孩還是女孩。
如果是個女孩，會不會像照片上的小女孩一樣，長得甜甜的，笑起來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很好看。
“姑娘，你和當初那小伙子，現在應該也已經結婚了吧？”
大娘雖然已經抱上了孫女，但也閑不住，面館就這么一直開了下來，生意都挺火爆的，今天是周末，學校附近沒什么學生，所以生意清淡了不少，大娘才有空從廚房里出來，跟梁清歡嘮嗑。
“啊，什么？”
梁清歡聽到聲音后回頭來，稍微愣了下。
她沒想到這么些年過去了，大娘還認識她，可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大娘看到梁清歡怔愣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笑，這才說道：“當初你帶著個模樣清秀，長得還挺帥的男孩子來我店里吃過好幾次面，你忘了？我這么大歲數了都還記得呢。”
其實梁清歡念書的時候，雖然家里有錢，也仗著家里有錢做了不少囂張跋扈的事，可骨子里是可愛過的，單純過的。
那時候看大娘她們兩口子做點小面生意不容易，所以她每次要么拖著顧晨晨和林安過來吃，要么就是拉著只顧著拼命學習，不怎么吃中飯，并且很不愛吃面條的慕承燁過來。
別人一看，她家庭條件這么好還過來吃十塊錢不到的一碗面，覺得稀奇，總會多看她兩眼。
大娘也是，梁清歡每次都偷偷在二十塊里面裹著一張百元大鈔，臨走時回頭來沖著她甜甜一笑，顯然就是故意給她的，后來大娘把留下來的百元大鈔想給她，她卻說都讓大娘攢著，當做是長期飯票了。
可這一攢，說起來，也好多年沒有再見過梁清歡了。
因此，大娘忘了其他任何一位顧客，都不可能會忘了梁清歡。
也忘不掉她牽著手帶來的那位男孩，那時候，她可滿眼都是他啊，躁動的青春里，那種單純愛慕的眼神，是如今她們這個年紀，多少人都羨慕不來了。
大娘這么一說，梁清歡才意識到，原來她說的……
是那個人。
“大娘，那都是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現在她跟那個人已經沒聯系了。”
林安不想梁清歡被大娘揭開傷疤，所以急忙上來挽住了梁清歡的胳膊，沖大娘咧嘴笑了笑，才拉著梁清歡坐回到了凳子上去。
大娘從顧晨晨手里接過菜單，多余看了梁清歡一眼。
當初躁動活潑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歲月打磨掉了所有尖銳的棱角，如今平淡安靜的模樣，只讓人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觸動。
歲月當真有這么大的本事，短短幾年時間就能改變一個人。
“姑娘的面不要香菜，我還記著呢。”大娘笑了笑，這才捏著菜單去廚房。
梁清歡低低說了句謝謝，可聲音小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
她此刻腦子有些放空，剛才大娘的話盤旋在她的腦海中，昔日這家門庭若市的小面館里，發生的一幕幕，都像是早就深深鑿刻進了她的生活里，被人稍微拎出來一下，畫面就一股腦地往外蹦，攔都攔不住。
當初……
哪兒來那么多的當初，哪兒來的這么多光陰不改。
時間往后推移，早晚都是物是人非。
吃面的時候，林安和顧晨晨怕梁清歡胡思亂想，找著各種話題一頓聊，還引導著梁清歡也加入她們，但梁清歡多數都是笑笑不說話，偶爾張嘴搭上兩句，可都是淡淡的，看起來并不走心。
最后兩個人也只能作罷了。
“林安，晨晨。”
面條吃到一半，梁清歡忽然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說：“我打算出國了。”
“出國？”
林安當即一愣，顯然是畫風轉得太快，沒反應過來。
梁清歡點了點頭：“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我這次，想要認真學習一些我感興趣的東西。”
忘了所有不開心的事，和讓她不開心的人，重新來過。
林安和顧晨晨相視一笑，這才回頭來，一人握住梁清歡一只手，異口同聲道：“我們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