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普通的黑色別克,所有性能卻都是經過改裝的,就連車窗玻璃都是防彈的,輪胎與鋼板厚度都經過處理,底盤能夠承受的爆炸沖擊力,以及提速方面也是目前最先進的車子的幾倍。
當時這樣的車子共有三輛,卓越載著宋凝久沖到了山下,現在殘骸還在昕豐市的警局里。子良被警察圍捕在山上不甘,在車內引爆炸彈自殺。唯有小鐘死里逃生,開著它輾轉來到燕京。
逃出來時的車子傷痕累累的外表,在抵達燕京市前便已經被改頭換面,看上去嶄新一樣。開著這樣的車子有恃無恐的同時,當然也能幫助像他們現在這種情況的快速逃離。
“卓少,有沒有受傷?”車子急馳在公路上,小鐘通過后視鏡看向他。
視線太暗,一時也看不出什么。
“沒事?!彼卮?。
卓越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手臂,從樓上跳下來時,還是撞在了地上一下,不過應該不算嚴重。
車一直在急馳,車內的人都沒有說話,所以氣氛出現片刻的凝滯,大家的心思不由落在剛剛發生的事情上。今天的談判原本很順利,大概誰也沒料到意外會出在宋凝久身上,怕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
卓越將目光轉向她,兩人都坐在后座,窗外的路燈光線一明一暗地掠過。他問:“你家跟他有什么仇?”
宋凝久回視著他,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跟那個人有什么仇??上珶o印象,這罪名背得莫名其妙。
卓越也看出來了,恩怨并非是她挑起的。唇角勾起抹譏諷,說:“所謂商人,果然沒有幾個是干凈的?!?
那話里的意思,仿佛又聯想到靳遠。
“怎么?你后悔帶著我了吧?”宋凝久反問,唇角的笑有些尖刻,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卓越看著她唇角那抹笑,心想,他倒是好久沒有看到她笑了,自來到燕京,自在那個鬼地方住了一個月期間。即便笑得不怎么明媚,在這樣的夜里還是扎眼。
他該不該打壓她此時的囂張呢?
車子這時開進地道口,車廂內整個都是黑的,但她還是感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突然覺得怪怪的,唇角的弧度會不自覺地收了。
車廂內出現片刻的沉默,出了地道口時,突然讓人覺得眼前豁亮,雖然只有一瞬。
“卓少,怎么辦?”小鐘終于開口。
他們擺脫了朱爺的人,顯然也不可能回那個小旅館,雖然朱爺的人并不知道他們住在那里,但并不代表不會很快找到。
這話終于將卓越拉回現實,他沉吟了下,說:“去碧海城。”
小旅館暫時回不去了,最明智的選擇就算暫時不離開燕京市,也要脫離那個朱爺的地盤。他們來燕京,又做那樣的交易,便說明他們已經將這里的形勢摸得很清楚。
想要脫離一個黑社會老大的掌控,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進他對頭的地盤。朱爺在這一帶影響力很大,可是他也有忌諱的人。一旦他們的人在對方的勢力范圍內有所動作,引起的很可能是兩個幫派的干戈,所以他會慎之又慎。
小鐘聽到碧海城三個字時,眸色閃了閃。宋凝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時竟覺得他通過后視鏡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他遲疑的聲音傳來,問:“可是卓少你不是說……”
“我們沒有選擇。
當初選擇那個朱爺,便是因為碧海城的老大與云家交好,而云翔警告過他們,靳名珩與他的堂弟云翊關糸很鐵。這樣看似轉了個彎,可是靳名珩那樣的人,稍帶點關糸就可能把他們查出來。
“找地方,把我放下,你回去想辦法把東西取出來?!弊吭交卮?。
“是。”小鐘應。
小鐘將他們送到一處民居,像是事先準備好的,看來所謂狡兔三窟,他們的確是事先安排了許多地方來應對突發事件。小鐘將鑰匙交給卓越,然后便開車離開了。
兩人下車,卓越擁著她的肩往里走,看似親密,實則不過是鉗制。很普通的社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環境比那邊要好得多,至少不會有那些魚龍混雜的人和污穢不堪的事。
他們住在六樓,頂層,屋內連燈都沒有開,黑糊糊的。站在窗邊仍可以看到對面人家傳來的燈光,以及不知哪家炒菜的香味。
聞到那些熟悉的味道,和樓上偶爾傳來的笑聲,她閉起眼睛感受著,終于讓她有種活過來的感覺。身后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過,她驟然睜開眼睛,轉身。
他雙手已經撐在她身后的窗子上,這樣便一下子將她圈在自己的懷里。
“卓越?!彼?,聲音里帶著警告,以及嫌惡和煩感。
他卻像沒有聽出來一樣,問:“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夜太靜的關糸,竟讓人聽出幾絲溫柔。
“想怎么離開這里?!彼?*地回答。
不過也是實話,自從撞了云翊那一下,她就心里緊張著,緊張著怕他沒發現那枚戒指。
因為期待,所以才更緊張。
兩個月,像是過了幾生那么漫長,她都怕自己快記不清靳名珩的模樣。她心里那么悲傷,可是她已經學會了在卓越面前冷漠,所以看著他的眸子是無波的,幽深而透著冷意。
光線那樣模糊,卓越還是能感覺到她渾身豎起的防備。腳往前邁了一步,她下意識地往后,無奈已經觸及墻根,所以他被她壓在窗玻璃上。
“這里是六樓,雖然不太高,可是跳下去也會死人。如果你想離開,我倒是可以打開窗子讓你試試?!彼f,這話里的意思有那么點意味不明。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聽到她說離開,心里就感到微刺。明明她就是心里時刻想著離開,想著靳名珩的,她是靳名珩的老婆,這有什么好稀奇?
她說的沒錯,六樓不算高,可是上半身傾斜著被壓在那里,往下看的時候還是能感覺騰空一般,讓人心里緊縮。
“怎么樣?敢不敢?”他問。潛臺詞就像在說,她想離開自己身邊,除非死!
宋凝久看著他,那眼里露出多日來不曾有過的瘋狂一面,雖然這瘋狂來得莫名其妙,難道是又想到與靳遠的仇恨?
她說:“你不用激我,我不會尋死的,我答應過名珩,無論怎樣都會等他?!备星檫t鈍的女人,永遠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才不會刺激男人。
卓越聽到她口口聲聲里說要等靳名珩時,心里一股火在胸口燃燒,漫延。
宋凝久看到他眼中翻起抹難辨的情緒,仿佛一時風起云涌將她襲卷,或者說毀滅。然后下頜被他狠狠掐住,說:“如果你真被玩了,你猜他還會不會要你?”
一句話而已,就足以將宋凝久打回上次在山上的那次經歷,她咬舌都沒有成功的那種絕望和無力感,讓她的恐懼從骨子里竄上來。
“卓越,你有本事就去殺了靳遠,總拿我來開刀、泄憤,你算什么男人?!彼龤饧钡亓R,可是心里是害怕的。
“我算不算男人,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苯裾f著,動手去扯她的衣服。
明明她是發抖的,她是害怕的,他的心也在緊縮。好似是痛的,可是痛的莫名其妙,所以才會拿這種方式來緩解。
“卓越,你這個畜生,你放開我,放開。”雙手被拉過頭頂,衣領的扣子被他解開。
僅兩顆,只露出鎖骨部位,他看著她光滑白皙的頸子,卻立刻發現了不對勁。
“你的戒指呢?”卓越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
“什么戒指?”宋凝久裝傻,手用了用力,他終于松開自己。
宋凝久揪著自己的領口,一下子就躲的他很遠。
卓越卻眸色幽深地看著她,那目光好像在她身上穿出個洞來。她脖子上那條臟兮兮的布條掛的戒指,每天都當寶一樣不肯解下來。不管是緊張還是思念,總是無意識地摸著它,這小動作他覺得礙眼,所以記得十分清楚。
如此珍愛,怎么可能丟失都不知道?
他思緒一直在回轉,回轉從昨天救了她開始,一直到他們離開漢宮。只有她被那幾個混混圍住,和漢宮里撞上一個男人出過意外。
他當時耐著性子被經理盤問,所以并沒有多加注意。
宋凝久被他的眸光牢牢攫住,心繃到了極致時,房門外傳來動靜。先是有節奏地敲了敲門,外面才傳來鑰匙插入的聲音,然后門被打開,小鐘走進來,一下子將室內的氣氛打破。
小鐘也沒有開燈,只拎著宵夜走進來,然后拿了兩支蠟燭點上。
宋凝久沒有胃口,不吃,只坐在一邊。
兩人在茶幾上面對面坐著,卓越也沒吃,逕自點了支煙,只問:“拿回來了?”
“嗯?!毙$姂?,然后說:“姓朱的動作很快,我沒離開旅館他們的人就找來,我回來的時候繞了幾條街才把他們甩掉。”
卓越點頭。
小鐘跟他很久了,辦事他一直放心,并沒有多問。只說:“準備一下,明天離開?!?
宋凝久聞言,心不由緊了下。
小鐘也抬頭詫異地看著他,問:“我們在他對頭的地盤上,需要那么急嗎?”雖然他們怕靳名珩發現,可是他們走也要安排一切不是嗎?
卓越沒有回答,小鐘看著他的臉色也沒問。
翌日,他們終究還是沒有走成。
小鐘早上出去的時候,就發現小區內外徘徊著一些可疑的人。他特意繞了一圈,然后發現他們在打聽人,描述那些樣貌特征極像他們三個人。
“這姓朱的,手伸的夠長啊?!毙$娬f。
本以為他們現在在碧海城,姓朱的明明知道,卻因為有所顧忌,所以暫時不會有所輕舉妄動,沒想到他速度那么快。
“不,怕不是他的人?!弊吭絽s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是他的人,不可能這么明目張膽?!?
“卓少的意思?”小鐘還是不懂。
“小鐘啊,我們手上有貨的消息,怕是整個燕京市都知道了?!?
“會嗎?”小鐘看著他,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當然會,我們在這里沒有根基、人脈,只怕那些想白要貨的人都會涌過來,到時他借刀殺人就好了。更何況……”他看了眼宋凝久,沒有說下去。
他還擔心另一件事,如果真是這樣,那動靜就會鬧的很大,怕是不用一個晚上,靳名珩也會得到他們的消息。
“那貨他豈不是也拿不到?”那么大一批貨,難道姓朱的不想要?
“他是想攪混這池水,沒準還會借我們的事,除掉他的死對頭?!边@利益,可是比一批貨有利多了。
小鐘看著他,這就是自己欽佩卓越的原因。他不但有能力,還有腦子。若是自己,只怕死的那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現在怎么辦?”小鐘問。
卓越這次卻沒有回答。怎么辦?前有猛虎,后有餓狼,如此情境窘迫,他也只有靜觀其變。
再糟糕,總不至于如初到美國的那幾年……
相比起他們,宋凝久也未必過得多么輕松,她一邊擔心自己跟著他們出什么意外,一邊擔心自己見不到靳名珩。度秒如年般,見證日落日出,又是一天。
清晨,人們還沒有蘇醒,她便被卓越從床上拽了起來。與其說拽,不如說自己爬起來的。有卓越在的日子,她沒有一天睡得踏實。
雖然他現在已經大發慈悲地讓她一個人待在單獨的房間里,可是那扇門不管她怎么反鎖,他還是會隨時闖進來。所以當卓越開門的時候,還沒有臨近她的床邊,她便已經爬了起來,滿臉戒備地看著她。
他與她對視了兩秒,胸口有點堵,所以嗓音也冷下來,說:“起床,我們馬上離開這里。”轉身,往門外走。
“我為什么要離開?”她問。
雖然明知結果是那樣的,好像還是會象征性地掙扎一下。因為他們是敵對關糸,她太乖乖聽話,擔心自己時間久了會麻木。
卓越聞言站住腳步,轉頭:“你必須離開。如果你不想被那朱爺的人殺了泄憤,當然,跟我離開也未必安全,可能會橫尸街頭也不一定?!?
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恐嚇她,不過那臉色確實不好。
宋凝久悻悻然地摸了下鼻子,然后起床,出了房門時,小鐘已經率先下了樓。
卓越穿了件軍綠色昵子風衣,戴著假發,劉海蠻長的,幾乎遮住眼睛,脖子上圍了條紅格子的圍巾。那樣紅,襯得他膚色愈發白,倒年輕不少。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靳名珩,記憶中他是個能將紅色駕馭的很好的人。
卓越看到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抹笑來。然后走到她的面前,手里拿了同款的圍巾圍到她的脖子上。
她下意識地要拒絕,可是晚了。
“那些人很快就上來,配合一點。”他抓著她拽住的圍巾,說。
宋凝久皺眉,因為不確定他說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因為就目前的形勢看來,好像有很多人對他們虎視眈眈,而她也無法分辨這些人里有沒有靳名珩的人。
稍有不慎,可能就被落到朱爺手里,或者其它人將她當成與卓越一伙的,自己也會被連累。
她沒再掙扎,終于配合地與他一起下了樓。
樓道口仿佛發了什么事故,一輛搬家公司的車擋在那里,卓越便利用那個掩護,帶宋凝久迅速上了他們的車。
車子駛出社區后一路行駛,時間尚早,上班早高峰還沒來到,所以還算通暢。
“我們去哪?”宋凝久問,其實言語間還是緊張。
卓越只是看著她,唇角仿佛是微勾了下,卻并不回答。
車子一直在行駛,目標似是郊外,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上班的人潮漸漸多起來,車子便開始擁擠,他們才不得不慢下來。
不久,小鐘身上的電話響起,對方不知說了什么,轉頭,喊:“卓少?!?
卓越接過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他神色微變地看向宋凝久。
她直覺那電話與自己有關,心不由跟著緊窒。
可是卓越卻抿著唇,一句話都沒有說,突然便掛了電話。
“是靳名珩,是靳名珩對不對?”宋凝久抓著他拿手機的手,焦急地問。
卓越看著她,看著她雖然神情急躁,可是眼里卻升起希冀。他想,她應該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靳名珩,回到他的身邊吧?所以才這樣激動。
“卓越,是不是靳名珩?”她還在問,目光一瞬都不眨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看過他。
“是。”半晌,他聽到耳邊響起自己的聲音。
宋凝久當時仿佛是松了口氣,她想她該高興的吧,雖然心緒復雜,可是高興還是占了大半。那么久了,那么久以來,終于聽到他的名字,他的消息。
“那么高興做什么?我都還沒有答應放人。”他覺得他挺惡劣的,對方只給他五分鐘時間考慮,他居然還在嫉妒,嫉妒她為另一個男人眼中升起的濕潤。
“你又想怎么樣呢?”宋凝久問,仿佛并不畏懼。
“同歸于盡怎么樣?”卓越問。
他說這話的時候眸子幽深,可是又透出一股絕決,仿佛那一刻他真是那么想的。
宋凝久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好像也并不懷疑。
她想就算死,也夠了吧,只要靳名珩還沒有放棄自己,她聽到這樣的消息,長久以來的堅持仿佛都夠了。只要那個男子心里有自己,她覺得就是現在死了也值。
車廂內的氣氛一時凝重,卓越手里的電話再次響起來,他卻沒有接。卓越喊:“小鐘,減速,車往邊上開開。”
小鐘心里一震,轉頭看著他,有震驚,也有不解,又仿佛會意,于是復雜的情緒在眼里一閃而過,但最終還是聽了他的話。
他傾身過來,她下意識地后退,背抵住車門。卓越的握著手機的手越過她的身后,另一只手抓著她的手臂。兩人仍然對視,那手機一直在他掌心內震動著,鈴聲在車廂內回響,氣氛仿佛無形中到了某種極致。
“宋凝久,下次再見時,希望你能記住我?!彼垌蝗惶穑W了下。宋凝久來不及捕足他眸里的意思,后背突然傾空,她一驚,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外推,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外跌落。
她驚得睜大了眼睛,看著卓越的眼睛,下意識地抱住頭時,后背撞到地面,打了幾個滾都記不清。耳邊仿佛還有刺耳的剎車聲,只是對于她來說很模糊。
因為真的很痛,而且頭腦有些發懵。
急剎車的人看到她,也不管這是不是馬路中央,推門下車,一臉火氣地大罵:“你這人怎么回事?想死就不能找個安靜的地兒嗎?連累別人知不知道?”
想到自己差點無緣無故背上一條人命,這人也是害怕,不過現在更多的是氣憤。
本來就快到了上班高峰期,車越來越多起來,他們這邊一出現事故,許多車子便迫停下來。后方,隔著兩輛車子的距離有一輛白色瑪莎拉蒂。
靳名珩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因為焦急而將目光落在事故的集中點。便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模樣的人,在與一名女人撕拉,目光在落到那張臉上時怔住。
“怎么了?”云翊立即發現他的不對,問。
卻見靳名珩并沒有回答,只是拉開車門,下車,然后往事故中心走過去。
宋凝久的手臂擦傷,又被那人拽著,頭還有點懵。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有的關切有的同情,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她不知道卓越為什么會突然推自己,可是直覺卓越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有些不太對勁,就像是……絕然。這時不遠處,突然響起彭的一聲,她心里竄起不好的預感。推開圍觀的眾人,往發出聲響的方向看去,便見不遠處有火光濃煙竄起。
街上的喧嚷聲突然放大很多倍,仿佛剛剛地面都發生了震動。周圍好多人都在慌張地奔走,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著急地往那個方向跑去。
“小久兒!”靳名珩奔過來時,正看到她著急發生爆炸的地方奔過去。他的聲音夾雜、淹沒在喧嘩、雜亂的人聲里,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那樣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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