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偌溪透過貓眼,看見傅野蹲下身子,將那個可愛又稚氣的小男孩抱起來。小男孩主動摟著傅野的脖子,又問,“爸爸,我好餓了。媽媽也好餓……”
傅野看著這個跟自己如出一轍的男孩,微微點頭,語氣不由的放柔,“我們馬上就去吃好吃的?!?
小男孩開心的點頭,小腦袋主動枕在傅野的肩頭,像是撒嬌,又像是累了。不過,那雙小手,輕輕的摩挲著他的胡渣,模樣很討人喜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睿,小名就叫睿?!?
曹偌溪第一次覺得,世間最傷人的兩個字就是‘爸爸’。門外,他們一家三口的腳步聲漸漸的遠去。她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了,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爸爸?
傅睿?
睿睿?
知不知道爸爸這兩個字現在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爸爸這兩個字,像是在她心口狠狠的劃了幾刀。明明已經鮮血淋漓了,可她連去捂傷口的勇氣都沒有了。曹以沫不但是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兒子。有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她連爭取的勇氣都沒有了。
曹以沫把這么無辜的孩子帶回來了,她還有什么資格去爭???孩子是無辜的,這么可愛的孩子誰能忍心傷害?
傅野本質上是一個善良,又有責任心的男人。
傅野曾經欠了曹以沫一條命,現在曹以沫又偷偷的生下來他們的兒子,無形之中,她這個名義上的老婆就被排擠出位了。
她再拿什么去爭取啊?
她的眼淚就這樣嘩啦啦的流下來,嚇壞了一直在里面打掃的工作人員,“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在這里?你怎么哭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嗎?要我幫忙叫救護車嗎?”
曹偌溪胡亂的擦了一把眼淚,跌跌撞撞的起身,道歉,“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對不起……”
她跌跌撞撞的沖進電梯,下樓。沖進大馬路,一路狂奔……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就這么沖動的狂奔著。她想要遠離西峰大酒店,離的越遠越好。她在自我麻痹,似乎離開的遠了,剛才看見的噩夢的一幕就不會發生了。
可是,不管怎么跑,怎么努力去忘記,剛才那一幕總是竄出腦海,折磨著她的每一寸呼吸。身上已經大汗淋漓,雙腿也已經發軟,可腦海的那一幕卻是越來越清晰。
爸爸……
爸爸?
傅睿口中的爸爸像是魔咒一樣,折磨的她每一根神經都疼。終于,她跑不動了。
蹲在街角,無助而悲愴的踹息著。
卻不料視線一抬,恰巧又看見她不想看見的畫面。
只見面前的西餐廳內,傅野,曹以沫,傅睿三個人靠窗而坐,正在用餐。
一貫傲嬌的傅先生,此刻卻在扮演著一個好爸爸的形象。他讓傅睿坐在他的身邊,他時不時的給傅睿夾菜,還會給傅睿剝蝦。
傅睿滿足的吃著,偶爾還調皮的吸著小手指。
傅野會第一時間用紙巾幫他擦拭小手,他自己幾乎沒有動筷子,而是全程照顧著傅睿。
那個跟他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他似乎無法不去照顧。他怎么照顧也都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傅野,是有情有義的傅野,是很有責任心的傅野。
血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而餐廳內的曹以沫幾乎也沒有動筷子,而是全程含情脈脈的注視著對面的傅野和傅睿。這一刻,她的眼底再也沒其他東西,有的只是對這一刻的感動和期待。
傅睿雖然只有四歲不到,可他似乎很懂事,他見爸爸媽媽都不怎么吃。便學著爸爸的樣子,把勺子里的蝦肉遞給媽媽,“媽媽,你吃,張嘴。”
曹以沫感動無比,身上仿佛籠罩著母性光輝,輕輕的搖頭,“媽媽不吃,睿睿自己吃?!?
傅睿卻搖頭,“媽媽吃,就要媽媽吃。”
曹以沫這才動容的張口,點頭,“恩,真好吃,睿睿真懂事?!?
傅睿笑了,搖晃著腦袋,學著動畫片里面的語言說來一句,“那是當然啊!”
曹以沫看著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腦袋,用眼神示意他。
傅睿機靈的眨眼,連忙乖乖把小勺子送到傅野面前,“爸爸也吃?!?
傅野看著這個跟自己特別像的生物,聽著他左一聲右一聲的叫著爸爸,心底震撼之后,還有些恍惚。
傅睿見爸爸沒什么反應,小腦袋輕輕的蹭了蹭傅野的胳膊,舉著小勺子的小手晃了晃,可憐兮兮的問,“爸爸?你怎么不吃?你是不喜歡睿睿嗎?”
曹以沫眸光顫動,有些忐忑的看向傅野。
傅野連忙收回心神,張嘴吃著他小勺子里面的蝦仁,點頭,“很好吃。”
傅睿連忙又開心了起來,他無辜的道,“爸爸吃了,爸爸是喜歡睿睿才吃睿睿喂的蝦蝦嗎?”
傅野看著這張稚氣的小臉,還有無辜的眼眸,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不喜歡這三個字的,他揚唇,“當然喜歡睿睿。”
傅睿開心的爬到了傅野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向曹以沫炫耀道,“媽媽,睿睿就說了爸爸一定會喜歡睿睿的。睿睿也好喜歡爸爸……”
傅野害怕傅睿掉下來,兩只大手托著他的小屁股,任由他在懷里蹭啊蹭的撒嬌。
坐在對面的曹以沫看見這一幕,不禁有些眼眶濕潤,感動的吸了吸鼻子。動容的近乎哽咽,“野,直到這一刻我都覺得自己在做夢,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會再見到你,我也不敢想象你會把睿睿摟在懷里,讓他享受我虧欠了他四年的父愛。知道嗎?在過去的四年里,我從來沒有見到我的睿睿……能這么開心的笑著?這么肆無忌憚的在父親的懷抱里撒嬌……”
傅野自己也覺得有些不真實,可懷中的小身子不停的蹭來蹭去,提醒著他這是現實。小家伙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那雙眼眸澄澈的仿佛能夠洗疊人的心靈,勾著他的脖子,一會摸摸他的下巴,一會在他的胸膛里磨蹭著,一會又揚起小臉對他稚氣的笑著,這樣的童真童趣,讓他再次震撼。
尤其是小家伙一口一個爸爸的喚著,讓他心都軟了幾分。面對這樣一個跟自己長的特別像的小小人兒,他的心要怎么堅硬的起來?
曹以沫給睿睿的杯子里面加了一點酸奶,繼續感慨道,“真的好想給自己一巴掌,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夢?野,謝謝你。謝謝你愿意這么對睿睿,看見睿睿開心,我心里真的很欣慰。”
傅野看著懷中的小人,只啞聲道,“我的孩子,我應該這么做。”
曹以沫又輕輕的笑了,笑的滿足而欣慰,“總之,謝謝?!?
傅野見傅睿已經吃飽了,也沒了吃飯的心思,轉而看著對面的女人,啞聲詢問道,“這四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你一個人怎么把睿睿生下的?”
被問及此事,曹以沫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滯,濕潤的眼眸中迅速的閃過一抹苦楚,握著水杯的手一抖,溫水全部灑到了袖管上。
她一驚,連忙抽出紙巾擦拭袖管。
雖然沒有被燙到,可是袖管已經濕掉了。
傅??粗鴭寢尡粻C到了,連忙從爸爸腿上跳下來,跑到媽媽身邊小手拽著媽媽的衣服,問,“媽媽,你有沒有事?你又受傷了嗎?睿??纯?,睿睿幫你吹吹。”
曹以沫有些緊張的搖頭,可小睿睿的小手已經把她的袖管拉上去了。
傅野墨色的瞳仁微微一顫,他居然看見曹以沫的手臂上滿是淤青,光是露出的那一小節手臂上面就是一大片淤青,幾乎沒有一點正常的皮膚。難怪小睿睿剛才說媽媽又受傷?她這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傅睿對著媽媽的手臂懂事的吹了又吹,還很心疼的看著媽媽,“還疼嗎?今晚睿睿幫媽媽擦藥藥……”
曹以沫看著傅野震驚的樣子,有些尷尬的放下袖管,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撫著,“睿睿乖,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媽媽沒事。媽媽很結實的,這水根本就不燙,媽媽沒受傷。你快去爸爸那里?!?
她說著,還活動著手腕給睿睿看。
小家伙這才轉身回到傅野身邊,身子一躍,又跳到了傅野的雙腿上。
他似乎超級喜歡傅野,恨不得分分鐘跟爸爸在一起。小手拉著傅野的大手,調皮的跟他比著大小。
侍者過來為曹以沫收拾了一下桌面,并且為她蓄水。
她唇角揚起一絲淺笑,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
傅野任由小家伙在自己懷里嬉鬧著,眸光卻一直盯著曹以沫,盯著她的手臂看,終于忍不住啞聲問道,“這四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的手臂上怎么會全是淤青?”
曹以沫笑容頓住,有些緊張的看著他,指了指他懷中的小家伙,示意他不要問了。
傅野看著小家伙一樣,吸了一口氣。
曹以沫小聲的懇求著他,“野,今天我很開心,是我四年來最開心也是最踏實的一天了。所以,我不想破壞我的心情,你先不要問好嗎?有些事情也不適合當著睿睿的面提起來,等以后我再慢慢告訴你好嗎?”
雖然傅野現在是滿腦子的問號,可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他都忍了。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問,“吃飽了嗎?睿睿?”
傅睿似乎還沒在爸爸的懷里膩夠,點頭又搖頭。
傅野摸了摸他的腦袋,“到底是吃飽了還是沒吃飽?”
傅睿點頭,指著一旁的主題樂園,“吃飽了,可是睿睿好想去那邊玩,那邊有很多小朋友在。那邊的玩具看上去很好玩的樣子,而且爸爸還可以陪著一起玩……”
曹以沫有些尷尬的解釋道,“睿睿這四年跟著我受了很多苦……他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玩具,也從來沒來過這樣子的樂觀,更沒有爸爸陪著?!?
傅野低頭看著小家伙眼里流露出的向往和好奇,心中一軟,起身托著他的小屁股,把他抱在懷里,“我們現在就過去玩?!?
傅睿立馬興奮起來,拍著自己的小手,“好,謝謝爸爸!”
他激動的在傅野的臉上親了一口,還招手,“媽媽,你也一起過來,你快來啊?!?
曹以沫笑著拿著自己的手包,欣然跟上去。
在玻璃窗外的曹偌溪,渾身冰涼的像是置身在冰窖里面。又像是被注射了麻藥一樣,全身都沒知覺了。她就這么站在暗處,看著剛才櫥窗里面的互動。一家三口的互動,兒子機靈可愛,大人間溫馨和睦。她注意到了傅野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曹以沫和傅睿的身上,這個傲嬌的男人第一次表露出父愛滿滿的樣子。他耐心,周到,縱容,甚至對孩子有些寵溺……
她震撼了,也心痛了。
明明他們之間隔著的只是一面玻璃櫥窗,可她卻明顯的感覺到這是兩個世界的距離。玻璃窗之內的一家三口,仿佛徜徉在溫暖舒適的暖春。而玻璃窗外面的她,去置身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面。不但是冷,頭頂上,身上,還被砸著鵝毛般的大雪……
他們一家三口吃完了晚餐之后,又去了另外一邊的親子樂園。
傅睿玩的很開心,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而傅野似乎也陪的很開心。在滑梯下面,不厭其煩的接住傅睿,然后再把他抱上去,每當看見傅睿開心的笑著,他的唇角也會無意識的上揚起來。
曹以沫只是在一邊默默的陪著,在傅睿玩累的時候,過來遞上一杯溫水,或者是幫著擦拭一下孩子額頭的汗水。
再對著傅野,明媚一笑。
看的出來,曹以沫很開心,很滿足的樣子……
曹偌溪就像是個傻子一樣,站在外面一直看著他們。一直到他們玩累了,離開主題餐廳,還在暗處一動不動的站著。
傅野把傅睿抱到車里,為曹以沫打開車門,他們一家三口離去。
曹偌溪的心在顫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的凝固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傅野今天忙的一直手機關機,他根本就忘了她的身體。她的嘴角自嘲的勾起,腳步卻不受控制的返回西峰酒店。
站在西峰酒店門口,她看見停車場里面那輛熟悉的車??粗粗陀X得有些恍惚,似乎這輛車也變了。變得陌生了,就連車牌號都變得模糊了,不再是以前接她上下班的那輛路虎了……
就這樣呆呆的站著,偶爾有行人路過的時候,都以為她神經。
她也不介意,就這么傻站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守在這里干什么?是想等著傅野出來質問他為什么忘記她的生日嗎?可一切都這么明顯了,曹以沫回來了,她這個原先的替補就變得不重要了。她非要這么自找難堪的戳破嗎?她能承受這樣的自找難堪嗎?人家曹以沫不但是回來了,還帶著一個跟傅野一模一樣的孩子,她又拿什么去質問?
這個曹以沫也不可能是假的了,剛才在餐廳外面她就已經確定了這是真的曹以沫。她眸底的張揚沒變……
可是,要回家嗎?她又不想回家,心底似乎還殘存著一點點的期待。期待傅野能早點出來,期待傅野能在她生日的最后一刻想起來,然后跟她說聲對不起。那樣,至少說明她在他的心目中,還有一丁點的位置。
可她就這么站到凌晨兩點,傅野還沒有出來。
心口疼的麻木,身子顫抖的如同枯枝,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變得模糊了。
終于,她體內不止,眼前一黑,暈倒了過去。
只是,在閉上眼睛之前,她好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