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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向西,張掖向東的河谷之間,有一條南北向的山脈,山脈并不非常雄偉高峻,卻覆蓋著莽莽叢林,初春的風微微吹過,山嶺間的松林發出輕響,如同情人的低語,在山谷間悄悄的吟唱。溝壑間,小草已經淺綠,如一匹無邊無地的地毯,一直披到視線的盡頭。
青山披翠,峰巒疊秀,芳草萋萋,流水潺潺,優美的景色既有草原的豪情,卻又不缺江南的秀美。
山坡下,一群剛從冬場轉來的駿馬正在放足狂奔,盡情宣泄著埋藏了一冬的激情,隆隆的馬蹄聲如春雷一般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掠過耳際,余響卻在心頭縈繞不去,與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共鳴。
這里,便是焉支山,自從霍去病出河西,匈奴人留下了那首悲傷的歌謠,將這片上好的牧場拱手相讓,漢武帝便在這里設立了牧苑,此后這里便成為中原王朝和草原民族都向往的好地方,二十一世紀,這里成為亞洲最大,世界第二的大馬營草場——山丹軍馬場。
如今,這里是劉修準備重點打造的祁連牧苑。
弱水,新任西域長史張郃和劉修并肩而行,天子答應了劉修的請求,任命張郃為西域長史,不受敦煌太守管轄,直接聽命于劉修,領兵千人,駐于鄯善,也即歷史上有名的樓蘭。
“西域雖說一直沒有脫離朝廷的控制,但是這點控制也已經很弱了,你到了那里之后,不要急于征戰,先把情況摸清楚,看看是哪些人不安份,到時候一并清除之。”劉修甩著手里的馬鞭,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千精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今涼州自顧不暇,要大量運糧,估計不太現實,你到那里后,看看哪里能屯田,安排一部分士卒去種地,能解決一部分總是好的,但也不能忘了訓練。往來的商稅,你自己酌情處理,盡量多買一些糧食,價錢貴一點沒關系,多給他們一點好處,以后的交道也好打嘛。”
張郃一一點頭,他知道這個西域長史雖然品秩不過千石,比起原先的屯騎校尉還差一級,但是現在沒有西域都護,劉修把他安排到那里去,很可能是想重建西域都護府,將來這西域都護就是他。官職之外,劉修把西域的大權全部交到他的手里,也是對他莫大的信任。這就像別部司馬雖然也只是一個司馬,但是能獨領一軍一樣,那里面蘊含的意思完全不是一樣。
“將軍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
“你的性格我還不清楚?讓你去西域,我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劉修微微一笑:“不過如今我們實力不足,許多地方只能靠自力更生,有幾年苦日子要過,你辛苦一點吧。”
張郃無聲的笑了笑:“沒什么辛苦的,比起中原來,這里已經是天堂了。”
劉修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么。張郃趕上一步,轉身向劉修行了一禮:“將軍,就送到這里吧。”
劉修看了看,與張郃拱手告別。張郃一揮手,一千騎兵跨上戰馬,左手持疆挽勒,右手握拳撫胸,向劉修欠身施禮。劉修還禮,朗聲道:“辛苦諸君,一路順風,待功成之日,我還在這里恭候諸君得勝歸來。”
“謝衛將軍,定不負將軍美意。”騎兵們齊聲應道,然后撥轉馬頭,向西馳去。張郃再次向劉修點頭致意,這才輕催戰馬,帶著大戟士,一路西行。
劉修看著張郃等人消失在遠處,這才轉身上了馬往回走。他看看身邊的龐德、閻行等人,笑道:“看張郃走了,你們有什么想法沒有?”
龐德憨厚的笑了笑:“好羨慕張大人,去了西域,好大一片天地呢。”
“可不是,這一去,早晚得封侯。”閻行兩眼放光,向往的說道。
“呵呵呵……你們這兩個小子,不要眼紅,天地大得很,有你們施展的機會。張大人在此之前,也在洛陽憋屈了好幾年呢。”
龐閻二人互相看看,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脖子,掩著嘴樂了。
他們一路閑聊,一路向東走,十幾里路轉眼即到,老遠就看到一匹白色的駿馬從遠處飛奔而來,馬背上一人裙裾飛揚,長長的頭發在春風中飛舞,她在馬背上立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尖聲叫道:“嘿——嘿——”正是風雪。
劉修皺了皺眉,輕踢戰馬,迎了上去,風雪見到他,一撥馬頭,向他飛奔過來,老遠就聽到了她銀鈴般輕脆的笑聲:“夫君,真好啊。”
“好是好,可是你也得小心些,別累著了。”
“沒事沒事,一點也不累。我們草原上的女人,可不像你們漢人那么驕貴,剛生了孩子的女人就能下地干活,騎馬、打獵,男人能干的活,我們都能干。”風雪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放著光,滿是逃離洛陽那座庭院,重新回到草原的喜悅。
“我知道你們草原上的女人強,可是你也別忘了,你們草原上的女人到老了可難受。”劉修伸手拉住她的馬韁,故意虎了臉道:“你夫君能指揮千軍萬馬,難道連你都管不住?聽著,以后每天騎馬不得超過半個時辰,現在落下病,以后可受罪。”
“嘻嘻,那你看著我啊。”風雪咯咯笑道:“要不然,我一不小心就超過你的規定了。”
“我陪你的時間還不夠?”劉修和風雪并肩而行,輕聲笑道。
“不夠,我要你永遠陪著我。”風雪用肩膀擠了擠劉修,親昵的笑道:“這兒好呢,沒人和我搶。”
“就知道你那小心眼兒。”劉修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從風雪熱心的跟著他從關中趕到祁連牧場來,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阿哥要回去了,給阿爸的禮物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風雪伸了個懶腰,心情舒暢:“我跟他說,等阿牛一歲,我就帶著他回奔牛原去看他們。”
阿牛是風雪給她兒子起的小名,借以紀念牛頭部落,同時也希望這孩子長得像小牛一樣結實。百日已過,劉修卻一直忙著諸般事宜,連名字還沒來得及起。再者,他心里也有一個想法,希望等老爹哪天來看孫子的時候,讓他給孩子取個名字。
“讓你阿爸冬天到浚稽山來過冬吧。”劉修淡淡的說道:“如今鮮卑人亂成一鍋粥,西部鮮卑群龍無首,沒人敢擋你阿爸的路。”
“真的?”風雪眼睛一亮,嘴角挑起得意的笑容。北海太冷了,一年倒有半年時間下雪,牛頭部落一直想把牧場向南挪,可是又怕劉修對此有想法,裂狂風不敢當著劉修的面提,就在風雪面前嘀咕了幾次,風雪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了一下,沒想到劉修一下子就應了。
“我以前就讓他來,是他不來。”
“嘻嘻,我就知道夫君對我最好了。”風雪按捺不住興奮,馬鞭兒一揚:“我去告訴阿哥,讓他也高興高興。”說著,向前急馳而去。劉修無聲的一笑,他對風裂父子的心思心知肚明,他也有他的打算,牛頭部落不來,這里他也無法控制,遲早會有別的部落遷移過來。與其如此,不如讓牛頭部落控制著,萬一牛頭部落有什么不安份的想法,他出擊也方便,總比要追到北海去好吧。
等他來到營地前,裂狂風已經滿臉堆笑的趕了過來,連聲致謝。劉修客氣了幾句,轉眼看到劉協光著膀子,穿著馬褲和馬靴,一身的泥,正往一匹小馬的背上爬,那小馬卻不肯讓他爬上去,不停的轉著圈子,劉協兩只手緊緊的揪住馬鬃,氣喘吁吁的叫道:“小馬兒,小馬兒,我今天非騎了你不可……”
“這怎么回事?”劉修吃了一驚,本想上去攔住他,可是一看旁邊站碰著龐柔和幾個經驗豐富的馬伕,又停住了腳步。有他們照顧,再加上那匹馬遠遠還沒有成年,應該傷不著劉協。
“牧苑送來了兩匹小馬,是給少將軍和姑娘做禮物的,少將軍非要試騎一下,沒曾想這馬年紀不大,脾氣卻倔,就是不肯讓他騎。這一人一馬就較上勁了。”龐柔看到劉修,連忙上前解釋。
“哦,我看不光是馬倔,這人也夠倔的。”劉修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有勞你小心些。”
“那是我的職責所在,將軍放心?,少將軍雖然年幼,身手卻靈活,不會有什么事的。”
劉修看了看抱著一條小狗,安靜的站在一旁的劉和,無奈的聳了聳肩。他剛要說話,閻忠掀開帳門,從劉修使了個眼色。劉修一看,顧不上再關心劉協怎么和小馬較勁,彎腰進了大帳。
大帳里點著燈,跪坐了兩個人,除了閻忠之外,另一個居然是荀彧。
“文若,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有些事,我要親自來告訴將軍。”荀彧苦笑一聲,“將軍,山東徹底亂了。”
劉修眉梢一挑,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別急,慢慢說。”
荀彧嘆了一口氣,從案上拿過一份最新的邸報:“將軍,你先看看吧,山東形勢已經徹底失控,朝廷已經連兵權都掌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