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大胡子住在四川峨眉山以北的圖山之中。當時軍閥混戰,天下大亂。他雖有一身過人的本領,但不知到底為誰效力才是正確的。對于他這種閑云野鶴來說,政治是最令他頭疼的事情。他不喜歡那個烽火連天的時代,深居在山中很少下山。
一日,他在山上聽到山下的村子里人聲鼎沸,哭喊聲大作。他不知出了什么變故,急忙下山,想看個究竟。
下得山來,眼見昔日里寧靜祥和的村子此時竟是一片狼藉,啼聲不斷。他找個了村民打聽情況,那村民告訴他,原來剛才有個軍閥來抓壯丁,一下就抓走了全村所有男丁,只剩下了一村子的孤兒寡母老弱婦孺,今后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大胡子一時性起,想救村民們于水火,向前追了過去。
追上那隊官兵之后,大胡子還待理論,但沒說幾句就引來軍官的不滿,逐下令殺了大胡子。大胡子見好說不成,就和官兵動氣手來。雖然也打傷了十幾名官兵,但怎奈對方人多勢眾,幾百號人對他刀槍并用,他本事再大也只能求個自保,最后手臂還中了一槍。他見自己孤掌難鳴,又不愿真的傷人性命,眼見已經救不到人了,只得頹然而返。
看著一村的孤兒寡母實在可憐,大胡子于心不忍,就經常下山幫他們耕田耙地,擔水劈柴,修房補瓦,甚至醫病救人,幾年下來也算過的安生。村里人個個夸他神通廣大不是凡人,拿他當救世的活菩薩,他也視村中每一位村民為自己的親人。
話說一日他上山采藥,多耽擱了兩天才下山。下山后見到全村老少都圍著李家的屋子議論著什么,于是趕忙走了過去。一看之下吃了一驚,原來李家母子倆全被什么野獸咬死了,李家的兒子才五歲,竟然被吃的幾乎只剩下骨頭。
大胡子當時被氣得火冒三丈,問村里人可曾見過是什么野獸,竟如此兇殘?村里人卻都說沒有見過,前一晚還好好的,第二天就這樣了,連呼叫的聲音都沒聽到。大胡子囑咐村里人先把尸體埋了,然后拿了一柄單刀和一把火叉就上山去了。
他在山里轉了幾天,殺死了兩只老虎,打死了十幾只狼,但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在山里轉了幾天,見確實沒什么可傷人的野獸了,這才回程下山。想著這次應該是除了大害,也算為李家母子報仇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剛一下山就被村民們圍住了,哭著說他走的這些日子,胡家老太太被咬死了,孫家老兩口被咬死了,范家媳婦和三個孩子全被咬死了。
大胡子聞言頓時勃然大怒,被氣的牙根都咬出了血來,轉身就要再次上山,殺光全山殺野獸。可轉念一想有些不對,就問村里人,這七個人是何時死的?如何死的?可有什么蹊蹺?村里人說死法和李家母子一樣,無聲無息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三家人,每隔一天死一家。
村民們爭論不休,這個說是豺狼虎豹,咬死了人,吃飽了就跑回山里了。那個說不對,準是山里的什么動物成了精,下山來索命了。還有的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說這是什么世道啊,兒子被抓了壯丁,還不知道是死是活,現在又趕上妖魔作祟,害人性命,老天爺真是不讓人活了。
大胡子心里煩躁,一時也摸不著頭緒,便問村民是否已經把尸體埋了?村里人說胡家老太太和孫家老兩口子已經埋了,范家四口是昨晚死的,還沒來得及埋。大胡子聞言趕忙到范家去看尸體,對著尸體仔細觀瞧。他發現尸體被咬的地方,并不像是被野獸撕咬的痕跡,切口平整,倒有些像是人的牙齒印。并且,他能聞到尸體傷口上散發出一絲淡淡的香氣。雖然不清楚是什么花的香氣,但以他常年采藥的經驗判斷,可以肯定這是花香。
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大胡子已經可以斷定事有蹊蹺。這些村民絕對不是野獸所傷,恐怕真的有可能是什么妖魔邪祟。
他假作糊涂的樣子對村里人說,自己可以確定此乃山中野獸所為,讓大家放心,他明天就起程去打野獸,不殺光野獸絕不回來。
在那個時代,山中的村民大多深居簡出,為人極其淳樸。況且近幾年來,村民們都視大胡子為村里的主心骨,大胡子怎么說,一村的孤寡老小就怎么做,從來沒有異議。
次日清晨,大胡子一大早就出門上山了。眼看時近黃昏,他又悄悄的潛回了村外。
待天色全黑后,他無聲無息的進了村,跳上了村子中央一顆高大的古樹上。透過濃密的樹葉,他可以看清村里的每一個角落。
月至中天時,一個黑影閃了出來,悄無聲息的進了一戶人家之中。借著月光,大胡子定睛觀瞧,那黑影原來是個人。他估計這個人就是罪魁禍首,一躍下樹,也悄悄的走向了那戶人家。
行至門前,他向屋里聽了聽,有微微的響動。知道剛才那個黑影應該就在里面,忽地一抬腳,踢開了門。
在他踢開門的一剎那,一個黑影從后窗竄了出去。大胡子連忙要追,卻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原來是村民劉老漢躺在了血泊當中。他伸手摸了摸劉老漢頸部,已經死了。
大胡子不敢耽擱,抓兇手要緊,于是向外一縱,也從后窗跳了出去。可左尋右找,那個黑影竟然不見了蹤跡。
他加緊腳步圍著村子疾跑起來,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還是沒見那兇手的蹤影。他停住了腳步,心想估計兇手沒有出村,應該還躲在村子里的什么地方。
于是他大喊了幾聲,將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喊了出來,告訴大伙殺人兇手就在村子里,都點起火把照亮村子,大家一起找。只要誰發現了不認識的人,就馬上大喊。
村民們應聲點起了大大小小數十個火把,將這個小村莊登時照的亮如白晝。大胡子也忽東忽西的,在村里四處尋找,防止兇手外逃。可找了大半夜,竟然沒發現任何外來的人。大胡子無奈之下只得讓大家先回去睡覺,自己再另想辦法。
回到家中,大胡子心下焦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推敲。
當時他只在劉老漢的屋中耽擱了一小會兒,那個人影就從此消失了。也就是說此人身手敏捷,腳下的速度絕不在他以下。可他圍著村子打轉的速度已經算是極快了,確實沒發現有人外逃的身影,按理說此人應當就躲在村中。然而全村老老少少數十號人,在這樣一個小村子里找了良久竟然找不出此人,這便真是奇了。難道說……那個人影不是村外的人,而就是村中的住戶?
想到這兒大胡子不由得感到有些糊涂,方才除了剛剛死去的劉老漢,全村的人都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也暗中清點過,除了劉老漢以外,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如果殺人者是村里的村民,那會是誰?每個人都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年時間,從未發現誰能做出吃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再者說,全村剩下的盡是一些老弱婦孺,任誰也不可能有如此好的功夫而在他眼皮底下隱藏這么久。越想越是糊涂,只得暫且作罷。
翌日,大胡子將劉老漢的尸體埋葬了。埋葬前,他再次檢視了一遍尸體。發現和此前一樣,尸體喉嚨上的傷處有一股花香,并且牙印整齊,是人牙所為。
自此之后,大胡子每晚都悄悄的進村,然后躲在大樹上暗暗觀瞧,等待那個兇手再次出現。可一等數日,那個兇手卻再也沒有出來。又多等了幾日,依然不見兇手的行蹤。自忖難道是自己技不如人?或許那晚兇手早就已經逃出了村外,自己只是沒有發覺而已?
再觀察數日,終是沒有任何異常再出現,村里也逐漸的回復了平靜。想來也許是那晚兇手因為露了馬腳,逃出村外不敢再來了。屈指一算,自劉老漢被害那晚,至今已經過了一月有余,應該是不會再有事了,總算松了口氣。
簡短捷說。如此又過了數月,村子里早已平靜如初,五家人被害的事情也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心中。
這一日大胡子從山里采了一些山蘑和山筍,下山準備分給鄉親們。誰知剛一下山,田嬸就哭天喊地的告訴他出事了,昨日她家鳳蘭出去放羊,一夜都沒回來,村里人都出去找了,可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大胡子讓田嬸稍安勿躁,他出去再找找。
出去找了半日,終于在離村二十多里的老河口找到了鳳蘭的尸體,和此前一樣,被咬得不堪入目。尸體被咬之處,有淡淡的花香,確是同一人所為。
大胡子此時怒不可遏,甚至想抓到真兇之后,也一口一口的將他咬死,讓他受到和亡者同樣的痛苦才算給這些無辜的生命一個交代。
可憤怒夠了,卻苦于無計可施。這怪物對他的舉動了如指掌,總是在他不在村中的時候或者放松警惕的時候下手,這讓大胡子頭痛不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大胡子怕田嬸看了鳳蘭的樣子受不了,將尸體帶回村外就地掩埋了,這才回去告訴了田嬸,讓田嬸節哀順變,孩子的模樣太慘,就在墳前燒些紙上柱香罷了。
看著田嬸嚎啕大哭的情景,大胡子心里如同刀割般的傷痛。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抓到真兇,給冤死者報仇,一日不除這個禍害他便一日不放松警惕。
這日過后,大胡子又每天躲在樹上盯梢,可又過月余,兇手再次徹底消失了。
此時他幾乎可以斷定,兇手必定是眾多村民中的其中一個,可此人隱藏太深,根本無法察覺。但又不能一個個的過堂審問,總該想個什么辦法才好。
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這日,大胡子到得傍晚正向山下走,忽見山路中躥出一只野兔從他面前蹦了過去。那野兔滿身是水,一邊蹦一邊抖著身上的水珠。想必近來幾日經常下雨,這只兔子肯定是掉進了哪個水洼才弄得一身濕。
大胡子本沒在意,正要繼續前行,猛然間看見野兔在山道上留下的一排腳印。那是因為野兔的腳上有水,踩在黃土的路上形成了印記。他靈光一閃,有了計較。
于是他下山后召集所有村民,告訴人們他已經發現了兇手的行蹤,應該就在老河口以西三十里的林子附近。他今晚就去捉拿真兇,明天一早就能給大家一個交代。說完就拿了單刀向老河口出發了。
出村后,他兜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山下,然后趕忙上山回到家中,背了兩袋白面下來。等到夜闌人靜之時,他悄沒聲的走到各家門前的不遠處,撒起了白面。
他每隔一步撒一灘,每隔兩步撒一灘,再每隔一步撒一灘,再每隔三步撒一灘。這樣一來,無論此人的步子跨的大還是跨的小,總有一腳會踩在面上。然后他又依法在每家的后窗外撒上白面。撒完后,他就躥到了村中的老樹上。
一夜無話。次日寅時已過,天剛蒙蒙亮。大胡子躍下樹來,仔細查看每家門前的白面。
但每一灘都完好如初,沒有被人動過。難道昨晚兇手沒有出來?他有些疑惑不解,于是又到后窗去看。
終于,兩條白色的腳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沿著一條腳印走去。
白色的腳印相距很短,可能是怕發出響動,所以此人的腳步邁的很小很碎。腳印的盡頭對著吳大伯家的后窗,后窗虛掩著,看情形是被打開過。
他輕輕的將后窗挑起,向里張望。只見吳大伯的尸首凌亂不堪的散落在屋中,內臟都被掏了出來。大胡子見狀頓時頭上青筋暴起,牙咬得咯咯直響。
他急忙轉過身,沿著另一條腳印追去,順著腳印,他來到了馬家的后窗跟前。大胡子又輕輕的挑起后窗向里觀瞧,卻看見馬家的媳婦馬大嫂躺在炕上,正用血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