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奇譚之二 月
為什么……我會在這個地方呢?
感覺到微硬的座位傳來的有節奏的晃動,聽著耳中傳來的機械的喀噠聲,我微微的睜開眼睛,明艷的光線被一排規整的方框拘束著,隨著晃動的節奏在我視野中忽上忽下……
隨之而來的是腦后微微的鈍痛,我撫摸著腦袋困惑的嘟噥著:“這到底是哪里???”
“電車?!甭曇魪奈业那胺絺鱽?。我吃驚的抬起頭,卻更吃驚的立刻坐直身體——我對面那排規整方框里的蔚藍色光線下,是一行萌蔥色的椅子,一個大型人偶娃娃似的少女,坐在那像透過嫩葉所看見的明亮陽光似的薄綠里。只能用“太漂亮了”來形容她吧:五官洋溢著些微的西洋風情,但是長長的純黑直發和深不見底的眼睛卻是典型的東方式的美。
“電車……”重復著她的話,我環顧著不太寬敞的空間,怎么看也是漆成微妙淡青色的車廂。在我眼中晃動的那排長方形的光斑原來是車窗,通透的映出早春那玻璃一樣薄脆的天空。環境很親切呢,可惜這里只有這個漂亮的人偶美少女一個人,未免太冷清了一點。“原來是電車啊……”我放心的笑了,可下一秒就覺得不對,“可是這里從來就沒有電車???”
“沒有嗎?”那個美少女微微抬起臉看著我,她身上層層疊疊的白蕾絲裙子強調了某種高貴的沉重感,反而讓人覺得她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似的,不過那閃動著的大眼睛卻和她的語調一樣鮮明:“那么,這里是哪里呢?”
“不就是……”突然間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這座城市……叫什么呢?像記了重要事情的便箋,被不經意的丟在什么地方的一樣,這一直存在于我大腦中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名稱,找不到了!
為了幫助自己回憶,我轉身跪在座位上眺望車窗外的景色,清脆的光線一下子灌進我眼中——原來是這么美麗的地方啊!一直延伸向天邊的平坦田地上,植物剛剛萌生的綠色甜蜜而清新,金色的菜花像織物上鮮亮的斜紋;田地上散布著深綠色喬木,像從玩耍的孩童手里掉落下來一樣,以充滿自由的節奏感散布著,由稀疏漸漸變得茂盛,掩映著遠處房舍五顏六色的屋頂。
更加奇妙的是無數散布在田野上的巨大白色煙囪,高聳入云的頂端彌漫著盛夏的高積云形狀的煙氣,與其說是煙還不如說是豐厚的水汽,像棉花糖一樣完全沒有污濁的感覺。從慢慢滑過眼前的煙囪間,我抬頭看向綺麗的天空,雖然沒有云彩,但每座煙囪的銀燦燦水汽都形成一片小小的云山……
“好漂亮……我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嗎!”我拖長了聲音驚嘆起來。
“很漂亮嗎?”美麗的旅伴冷淡的回應著,“從我這里只能看見天空。”
我從座位上跳下來走到她面前:“只要站起來就可以看到了!這么長的旅途一直這么坐著多乏味啊!”可是我的話卻突然引發了自己的疑問:“是怎樣的旅途啊……我坐在電車上是想到哪里去呢?”歪著頭努力想了一下,但腦中完全沒有這件事的概念,所以再想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吧,我彎下腰看著旅伴:“這輛車要開往那里?。俊?
“不知道?!逼恋穆冒檫€是面無表情,讓人覺得好像她身體里面有什么地方壞掉了一樣。
“這樣啊……”聽出她好像不太想說話,我有些尷尬地摸著后腦勺回到座位上,轉頭看著窗外,電車正在轉彎,所以可以看見前方的車廂,漆成了像彩虹一樣顏色的車廂在鐵軌上拉起一條流暢的弧線,從車外看一定更美吧——漂浮在泛著金色浪濤的青蔥大海上,白石巨柱間的彩虹。
可是如果沒有人說話的話,就算沿途景色再美,旅途也是單調的,轉回眼來偷偷地看著旅伴,她還是一動不動的坐著,我再一次擺出笑容,不死心的找她搭話:“吶……你叫什么名字?”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旅伴那明凈的眼睛近乎苛責的注視著我。
“我叫……”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不對——我還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可是就像無法回答住慣了的城市之名一樣,對于自己名字,我的腦海里完全沒有一絲痕跡!
雖然離切實的恐懼感還有一段距離,但我確實感到了這件事的蹊蹺!在美麗卻完全陌生的景色里,我坐在除了人偶般的美少女之外,就再不見其他的乘客的電車上,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坐在這兒,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這電車要開向什么地方……
窗外奇妙的景致帶來的興奮感瞬間冷卻下來,我一下子起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晃動而差點跌了一跤,電車猛烈的前后移動了一下,突然發出嘹亮的汽笛聲停了下來。
“到站了。”旅伴說著卻動也不動。我懷疑的把目光投向窗外,車門是打開了,可完全不見車站的影子。不過既然到站就下車吧,我站起來,可旅伴卻還是沒有任何動作,我疑惑的問:“不下車嗎?”
旅伴好像很吃力似的,慢慢的搖了搖頭。
“這里不是終點站??!麻煩了……我該在那里下車呢?”我求助旅伴,“你要在哪站下呢?”
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我的旅伴冷冷的回答:“哪里也不去,我沒有辦法下車?!?
“?。俊本驮谖颐恢^腦的時候,氣壓式的車門嗤的一聲關上了,我不由得更大聲的抱怨起來,“什么嘛!停車時間已經結束啦!”
旅伴靜靜的看著我:“你不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這樣就算下車也沒有意義吧?!?
她這樣說也有道理,老實的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來,我突然恍然大悟:“噢!你也是因為記不起自己的名字才不下車的??!”
旅伴把頭轉向另一邊不看著我:“不完全。”就在這個時候,流暢的西洋音樂突然間灌滿了整個車廂。我最怕聽這種曲子了,就好像抓住個不相干的人立刻拼命傾訴一樣嘮叨個不停,卻偏偏又全是無關緊要的問題,紛繁的在人耳邊啰嗦著,讓人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重點。
“車內廣播嗎?好吵啊!”我不滿的大喊起來。音樂立刻停住了。
旅伴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是天鵝湖?!?
“是嗎?”我尷尬的笑了起來,“欣賞音樂什么的,我完全不行呢!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我就是天鵝。”旅伴說得非常干脆,不過這樣的話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一點也不覺得突兀,因為穿著繁復蕾絲裙子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只高貴的天鵝。我正想表示贊同,旅伴卻突然加了一句:“不過應該講曾經是,曾經在舞臺上?!?
“咦?”我迷惑不解的注視著面前的天鵝少女,因為她太漂亮了,剛剛我覺得不好意思一直沒敢盯著她看,這可以說是我第一次這樣長久的看她:難怪了……難怪她說自己“曾經是天鵝”,難怪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她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身體有什么地方壞掉一樣——原來,她沒有腳呢!
那蕾絲裙子不是很短的式樣,大約是到腳踝的長度吧,可是那裙擺纖巧的花邊虛幻的下垂著,繁復的衣襟下完全感覺不到人體的存在感;什么也沒有,那重重疊疊的裙子下面,什么也沒有……
沒有腳的話,就沒有辦法像天鵝一樣起舞了吧;沒有腳的話,就沒法走下電車了吧。
看看窗外異樣的景色,又看看眼前異樣的旅伴,我大體猜到,這是怎樣的電車了……
“你不害怕嗎?”旅伴深黑的眼睛注視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摸了摸后腦勺:“怎么說呢,也許……我在你眼睛里的樣子更加糟糕吧?”看著旅伴眼睛里明顯的驚訝的波動,我連忙擺出了拜托了的姿勢:“拜托??!如果很難看的話就別講了!”
這一刻,旅伴的眼睛里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影:“沒有呢,你還好,什么也沒缺?!?
這時,一直平緩行駛著的電車又開始慢慢減速,看來下一站就要到了,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時候暗了下來,淡淡的藍紫色籠罩在無垠的青蔥田野上,而那些巨大的白色煙囪則隱隱約約的放射出柔和的熒光。我努力的向電車行使的方向看去,一成不變的景色像透視法的范例圖一樣;在無限遠的地平線方向,僵硬的巨大黃色發光體微微的探出了頭,緩緩的上升著,最初只是像一片褪了色的金箔,但很快就像暗淡的金冠一樣鑲嵌在地平線上,就算僅僅看到一小部分,我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整體的巨大量感。
散布著陰翳,蒙了灰塵似的黃色球體——那是月亮!電車正在向那大到無法想象的月亮駛去……
“這么大,好像都有點惡心了呢!我可不想到那種月亮上去啊……”我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縮起肩膀轉身坐定,點點頭增加自己的信心,“不管了,下一站就下車?!?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下車干什么,下錯站怎么辦?!甭冒槔淅涞谋硎痉磳?,“反正明天這輛車又會從月亮上下來的。只要一直坐在車上,就有足夠的時間想自己究竟是誰了,想起來再下車也不遲?!?
那可不符合我的習慣!我也不太有耐心忍受旅伴的態度了:“那就一直坐在車上一圈一圈的轉嗎?我才不要!說不定恰巧就下對了站,說不定一下車就立刻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呢!”
“我好心讓你進入我的電車你還有什么意見嗎?”旅伴明顯的不滿了,“這么急著干什么!”
我大喊起來:“當然著急,因為有人在等我??!”
有人在等我……這脫口而出的話讓某件重要的事情突然掠過我的腦際,就像呼嘯而過的風一樣,雖然什么也沒有留下,但卻徹底的翻動了我沉淀的思緒——應該有人在等我的!雖然我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但那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定會因為我突然消失而著急的,他一定還在等我!
旅伴還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態度:“那有什么用,傻瓜!”
“是你自己不敢下車也不能下車吧!我和你可不一樣,不但著急,而且隨時都能走!”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旅伴那深黯的眼睛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我,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只是靜靜的,注視著我……
想要開口為自己無心的惡意道歉,然而這個時候,電車猛烈的晃動著,停了下來。
又到站了!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在這輛車停泊的時間里必須分秒必爭。
我起身向車門口跑了兩步,可是……我要這樣離開嗎?
——是你自己不敢下車也不能下車吧!
——我和你可不一樣!
我說了,殘酷的話呢……對著曾經像天鵝一樣起舞,如今卻失去了雙腿的人說出了這樣的話,然后就不管不顧的下車嗎?怎樣也同行了一段啊,我要在這樣的情況下下車嗎?在這么糟糕的情況下……
好像只是猶豫了一會兒,車門卻已經發出悠長的聲音關閉了??粗€站在電車的過道里的我,旅伴發出尖銳的嘲笑:“你也沒膽量啊?!?
并不回答她的話,我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后,我鼓足勇氣注視著她的眼睛:“……一起下車吧……下一站……”
旅伴毫不留情的冷笑起來:“我的樣子要怎么下車?”
“我背你?。 蔽液芘Φ男χ?,“太遠是不行啦,不過走到車門口還是可以的?!?
“我為什么要下車?”旅伴的聲音出現了焦躁的波動,“你說得沒錯,我和你不同,沒有人等我,我也沒法再變成天鵝了,所以沒必要下車?!?
“可是……”我沒法回答她的話,只能費力的摸著已經完全不痛了的后腦勺,“可是……總覺得下了車,就會有好事情發生的。而且如果我下車的話,你不就一個人呆在電車里了嗎?”
“你就這樣說服我嗎?完全沒有說服力啊!”旅伴毫不留情的說,被這么直接的批評,我一時想不出該回答什么才好,只能呆呆得看著她那驕傲的臉;可突然間,那么意外的,旅伴笑了:“傻瓜——”
她第一次笑呢,天鵝的話,果然還是開心的樣子最好看了!雖然有再次被嘲笑的危險,但旅伴的笑容還是讓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這種情形很像是那個什么呢……那個銀河鐵道?”
“不是《春天與修羅》嗎?”旅伴的回答竟然出乎意料的活潑。
我更加來了精神:“我還是比較喜歡這一首——不怕風,不怕雨,不怕嚴寒和酷暑……”
“很笨呢!”旅伴拖長了聲音取笑我,“是啊——很笨呢!”故意學著她的腔調,我在座位上伸展身體伸了個懶腰,大聲笑起來。
感覺到電車又在慢慢減速,我興奮的起身去看窗外的景色,天空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了,沒有星星,現出一半身影的巨大月亮只是自顧自的發著光,什么也沒照亮;白色的煙囪象螢石的結晶體,懸浮在天與地的黑暗間,散發著微弱的柔光,連不停彌漫而出的白霧也籠罩上了淡淡的光暈。電車像五色的霓虹燈,慢慢的穿過那些越變越小的瑩白發光體,朝向月亮的方向,發出即將停車的奇妙汽笛聲……
“很快就可以下車了!”我歡呼著回過頭來,卻看見旅伴眼睛里一閃而逝的微妙光芒。
似乎不愿意被我捉摸出她表情的含義,旅伴并不說話,只是向我張開兩手,這是我看過的她最大幅度的動作——決定和我一起下車了嗎,她在示意我背她!
雖然自己力氣不能算很大,但好在旅伴格外的輕盈,就在我背起她這一刻,從耳后近距離內傳來了她聲音,那動聽的聲音里第一次摻雜了這么多情感的微粒,所以聽起來微微有些陌生:“我呢……是和哥哥一起在摩托車上的。記得哥哥說要一起走,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卻一個人到了這里……”
哥哥?為什么聽起來這么親切呢?難道……我也有哥哥,或者,有同樣血緣牽絆的親人……
“很羨慕呢!我可什么也想不起來!”我嘆了口氣向即將打開的門邊走去,“還說沒人等你呢,你哥哥一定也很著急了,你還真沉得住氣?!?
“哥哥根本不想見我。”旅伴好像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氣息,我連忙反駁她:“怎么可能!”
“因為對于哥哥來講,我是他的罪。因為這個樣子的我,不能變成天鵝的我,是哥哥造成的?!卑橹冒楸瘋恼Z聲,我只覺得耳后一片冰冷,掌心那白蕾絲裙子的觸感逐漸僵硬。一瞬間,徹骨的冰涼劃過了我整個脊背,旅伴的身體突然沉重起來,越來越重,越來越冷,我好像背著一塊巨大的冰。
“喂……你要干什么!”我慌亂的轉身想確定發生了什么。
“我等了很久了,終于有人來到這個世界里!”意外冷酷的語調響在我耳邊,“忘了告訴你,這個世界是我創造的,同時又囚禁了我,只有你留下來……我,才能下車……”
“我可不要做你的替身!”我大喊著,掙扎著想把她從背后甩下來,可是身后只有冰冷沉重的感覺,卻沒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感,她好像已經融入了我的身體了!
旅伴變得陌生的聲音直接響在我腦際:“從今后,就讓我住在你的軀殼里吧,這樣我就有腿了,哥哥也就不會內疚,不會再躲著我了……”
電車劇烈搖晃后使本來就不能保持平衡的我跌倒在門口,車門在我眼前慢慢的打開了,眼前是深淵般的黑暗,我大喊起來:“你也想不起己是誰吧!就算得到我的身體有什么用?我不會跳舞,也完全不像天鵝!這樣你不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嗎?變成和你哥哥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哥哥一定能認出我來,因為他是我的哥哥!”這么不講理的話,旅伴也講得這么理直氣壯。不過,她說得沒錯呢——即使**灰飛煙滅,血緣的牽絆仍然存在??!在這駛向月亮的電車上,之所以會想不起己是誰,是因為我一定還不夠堅信這牽絆吧。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一定是對沒有用力握緊這種牽絆的我的懲罰!
意識逐漸模糊,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這個月世界很美麗呢,所以你應該也不是壞人吧……”我努力的保持著最后的清醒,“你已經決定要這么做了嗎?那請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不僅僅是別人的妹妹了,你還要做一個姐姐……”
——昏暗的路燈下,視野并不良好的彎道上,沒有任何聲音,但一輛摩托車突然從轉彎口出現,迎面疾駛而來……
——實在太突然了,完全沒有征兆,憑空出現的摩托車……
“雖然沒有這樣說的立場,可是——請好好照顧他,我做得不夠好的部分也請你幫我完成……”
——面對著逼近的車子,這一瞬間,我想到的是自己逃走,完全沒有顧及到身邊的人,那個人……
——被摩托車撞上的一瞬間,那個人在呼喊著什么。他那么焦急的,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作……
“從今后你的名字就是火翼,你的弟弟,叫做冰鰭……”記憶的線終于連接上了,說出最后的話語,逐漸失去意識的我向那深不見底黑暗中墮去……
“火翼,火翼!”從濃稠的黑暗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呼喊聲,和我被摩托車撞上的那一刻的呼喊一模一樣,仿佛時間并沒有流逝,讓人覺得剛剛那段漫長旅途像失敗的騙局一樣荒誕。
是在叫我嗎?我不是已經代替那個天鵝美少女,像傻瓜一樣坐著電車去月亮上了嗎?可是為什么耳中還傳來冰鰭的呼喊聲呢?
“她一直不醒你們就一直不放我走嗎!”陌生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不懂得要對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嗎?渾蛋!”這種粗魯的腔調,看也不用看,是醍醐?。?
“不對的是這個人吧!平時迎面有東西的時候都能一下子穿過去的,偏偏就撞傷她?”這個陌生的聲音也毫不示弱。
“你這幽靈每天都在這個彎道出沒,驚嚇善良市民,還這么嘴硬!”醍醐毫無節制的聲音像炸雷一樣響在耳邊,驚得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鹨硇蚜耍 北捯娢倚褋?,長長的松了口氣,他解釋的聲音還有些不穩,“你被幽靈摩托車撞了呢!如果不是醍醐在抓住了那個家伙,我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請不要幽靈幽靈的講個沒完!誰是幽靈??!”我把頭轉向這個陌生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的年輕人很不情愿的瞪著冰鰭,他的身體有一種不確定的波動感,一看就不是實體;可是他的態度卻完全不知道收斂,那語氣與其說是申辯,不如說是威脅:“我只是每天睡著之后都做騎摩托車出門的夢而已,現在一定也是做夢!”
“做夢?那你說現在你的摩托車上哪兒去了?你是生靈啊!生靈!”醍醐一副撩打架的口氣,看起來和這表情不善的年輕人真是一路的角色。
“生靈嗎?”我迷惑的抬頭看看周圍的景象——視線不良的彎道街角,很快就要報廢的路燈吞吞吐吐的放射著昏黃的光,就好像暗淡的月亮一樣。那個生靈坐在醍醐的對面,打扮相當不平凡,尤其刺眼的是耳朵上那一排白石耳環,形狀就好像一個個煙囪一樣。突然覺得好像在那里看過同樣的東西,我瞇起眼睛盯著那排夸張的裝飾品,卻惹來了那個生靈惡狠狠的瞪視。我慌忙移開視線,卻因為嚇了一跳而恍然大悟:這些和我在那古怪的電車上看見的月世界里的煙囪一模一樣呢!
“有人抱怨說,這邊街角經常有輛速度快得不得了的摩托車,朝人直沖過來,在撞到的時候卻一下子消失了!醍醐覺得有趣硬拉我們來看,沒想到碰上這種事!”冰鰭說著,表情突然難看起來,“不過你也適可而止吧!看著車子撞過來都不知道讓一下嗎?而且哪有被幽靈摩托車撞昏的笨蛋啊!”
原來不是撞向冰鰭的嗎……頓時覺得少了點罪惡感,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見冰鰭好像碰上什么怪東西似的表情,我連忙收起笑容開始分辯:“可是實際上是坐在電車上的美少女把我帶走的!她原本是跳什么天鵝湖的,可能坐她哥哥的摩托車時摔壞了腿,本來她讓我代替她留在電車上,自己來取代我的,不知道為什么最后居然放我回來了。不過她幻想出來的世界還真漂亮啊!”
“這究竟是在說什么??!你被撞出臆想癥了嗎?”冰鰭更加來火了,“不要編這種離譜的借口!”
“是真的!”
“什么美少女!那么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你說?。 ?
“她叫做卯都!”我脫口而出,為什么……我會知道她的名字呢?而且還是這么奇怪的名字: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
“她叫,卯都!”那個生靈身影曲扭著,突然一下子閃到我面前,“兔子的城市那個嗎?”
“沒錯,就是那種奇怪的名字……”注視著目瞪口呆的生靈,我的表情可能也不比他好多少:“你也是騎摩托車的,總不會……你就是,卯都的哥哥吧!”
“我才不是卯都的哥哥!”生靈大喊起來,“我那里配做她的哥哥!說要帶她離開老是吵架的混賬爹媽的,可是我反而把她害得更慘!就在這個彎道車子翻了……卯都一直昏迷著沒有醒,還是昏迷比較好吧,原本是天鵝湖的主角……可現在她的腿完全不能動了……”
那我碰見的卯都也是生靈了,之所以她坐著空想的電車在一個人的月世界里轉圈,是因為她一直昏迷著;之所以她的靈體沒有腿不完全,是因為她無法感覺受傷麻痹的腿的存在!
“所以你后悔的心化成了執念,以至于變成生靈每夜重復通過彎道口?”醍醐不耐煩地搔著短到不能在短的頭發,“為什么做這種多余的事情,你是白癡啊!”
“可是我能做什么!”生靈也怒吼起來,可他氣勢十足的尾音卻消失喉間,轉化為嘶啞的低語,“我的確是個沒用的白癡,卯都一定很死我了,她一定……再也不想見我了……”
“不是的!”我不假思索的伸手想抓住面前的生靈,可是指尖卻一下子從他身體里穿了過去,這虛無的接觸卻是那本已消失的的記憶瞬間清晰起來——那是在月世界的電車上那最后的時刻……
——還是不行,我不能對你做這種事。哥哥跟你一樣是笨蛋,如果我這樣做,他一定會生氣的。
——不過沒關系了,因為你已經想起自己是誰了,而我,也想起來了……
——我叫做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這是哥哥為我取的,珍貴的名字。
——所以,請你替我對哥哥說……
呼應著漸漸變得清晰的記憶,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那不是哥哥的錯,我一點也不恨哥哥;所以,哥哥也不要討厭我。我很寂寞,如果哥哥不來帶我走的話,我是無法離開月的世界的……”
注視著年輕的生靈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微笑起來:“卯都她要我說:哥哥,請你來看我?!?
再次看見這對兄妹是不久以后的事情。春日的午后,在灑滿陽光的廣場草坪上,那個騎摩托車,帶著成排耳環的的“前生靈”,正一心一意的幫著像天鵝一樣高貴的少女做物理恢復,扶著輪椅的少女雖然腳步還很蹣跚,但行走間已經依稀可以看出那輕盈的姿態了,很快她就能恢復成為那最美的天鵝了吧!這對兄妹,居然專心到連我和冰鰭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也沒有發現!
“你看,我沒有胡說吧!”我得意洋洋的說,“不過真薄情呢,完全忘了我們自顧自的開心!”
冰鰭看了那對兄妹一眼,故意攤開兩手搖了搖頭:“可是沒有辦法啊,因為,春天已經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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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如月奇譚之二_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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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