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 雪神婚 79 網 /手機
那一年冬天接到了很久沒來往的本家正房的邀請,讓我和堂弟冰鰭去那邊過正月十五上元節。似乎所有同宗的少年都在邀請之列,說是時日無多的正房老‘奶’‘奶’說什么也要看看小一輩。我和冰鰭倒是蠻期待的,因為不僅可以親身體驗那里古老的走橋風俗,還可以‘交’上許多新朋友,說不定還能碰上夏天認識的獅子村少年——時虎。
本家正房所在的‘藥’神村在鄰省的山里,據說因為世代種植草‘藥’的緣故,整個村子都非常富庶,而本家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那里最大的‘藥’草商。坐落在山谷里的‘藥’神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美的,村莊憑河而建,古老的宅院披著白雪,被風格各異的小橋連在一起,像樓船一樣浮在水面上,亭臺樓閣映襯著上元節紅燈籠,一瞬間會讓人覺得恍若年光倒流。可我們一下車就被濃郁的‘藥’味包圍了,全村像浸在一個巨大的‘藥’罐子里。雖說開‘春’了,可每家的屋頂上積著的白雪依然很厚,長而沉重的冰凌從屋檐上垂掛下來,像透明刀劍編成的籬笆。這里完全不像南方的山區,簡直像遙遠的雪國。
“討厭……”走在我身邊的冰鰭忽然發出了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知道為什么他會忽然情緒跌落——一進村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味太重的緣故,雖然天很冷,村里的空氣卻讓人感到又沉重又‘混’濁,簡直像盛夏雷雨來臨之前一樣。被冰鰭感染,我也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好在看見了時虎,因為獅子村和‘藥’神村靠的比較近,時虎和本家也‘挺’熟的,很早就來幫忙了。此時他正和幾個少年一起修整正屋前的矮墻,戴著厚厚雪冠的濃綠古藤攀在墻上,蜿蜒的爬滿整個宅院,附著銀‘色’茸‘毛’的深碧葉片因為天冷而卷曲著,黑‘色’的果實倒是飽滿而晶瑩。那是名叫金銀‘花’的巨大忍冬科植物,它看起來無比沉重,幾乎要把墻都壓塌了。
“時虎!”我大聲招呼,有著沉著的細長黑眼睛的時虎一看見我和冰鰭就微笑起來,向我們點頭回禮。冰鰭好奇的湊了過去,問他在干什么;時虎正準備回答,這時有人‘插’了進來:“修圍墻是男生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香川城來的冰鰭妹妹!”
不光冰鰭,連我的臉‘色’都變了,我們居然忘了這個家伙——本家正房的嫡孫——曉。這個家伙一直和父母一起住在城里,現在完全是一副很會玩的樣子。小的時候他曾到我們家來過幾次,因為那時我和冰鰭遵照祖父的規矩作一樣的打扮,并以‘乳’名相稱,所以曉知道冰鰭和我其實是姐弟的時候非常吃驚,一開始總和我過不去的他也轉而欺負冰鰭了。
冰鰭不理他,指著蒼翠的藤條對時虎說:“都是這種藤積了雪太重,砍了不就行了?”
時虎還沒開口,曉就揚起很自大的武士眉:“這是棵忍冬啊,忍冬代表命運之線嘛!怎么能斬斷呢?”我勉強的朝他笑了笑,靠近時虎耳邊低聲說:“你……有沒有覺得這里有些什么啊……”
時虎搖了搖頭:“我感覺不到那個人以外的東西。”他指的是他家鄉獅子村的守護靈——天獅子。然而曉的耳朵異乎尋常的好,他已經聽見我的話了:“火翼講的一點也沒錯呢,這里的確有什么呢!你們有沒有聽過這里的傳說——神婚!”
我們都有了些興趣,一起看著曉,他立刻得意起來:“說的是很久以前這個村里某個望族的大家長非常寵愛他的獨生‘女’,可她得了絕癥。這大家長便許愿:人類也好,異類也好,無論是誰,只要能讓他的‘女’兒痊愈,他就把‘女’兒嫁給誰!”
“我已經知道了。”我打斷曉的話,這種故事在祖父留下的筆記里比比皆是,“后來肯定是某個異類治好了那‘女’兒的病,可這位大家長卻違背了諾言,不肯把‘女’兒嫁給那種東西,大家長遭了報應死了;過路的英雄扮成那‘女’兒的樣子打退了異類,后來和她結了婚過著幸福的生活。”
曉得意洋洋的搖了搖頭:“差多了!救了‘女’兒的不是那種東西,而是神!雪神!”
“雪神?”冰鰭‘迷’‘惑’的看著曉,“為什么是雪神?這里應當山神或農神的傳說比較多吧。”
“因為‘奶’‘奶’說在我們這里,雪神最強大但也最仁慈。”曉一副很懂行的樣子。
“不對吧……”時虎沉穩的轉動細長的鳳眼,看了看積雪的忍冬藤,“今年開‘春’很早,明天都是上元了,這里的雪還這么厚,冷得不像話,雪神果真仁慈的話,那就肯定是在人們在新娘身上玩了‘花’樣,惹火他了!”我和冰鰭對看了一眼,時虎說得不錯,雖然不像我們有研究民俗學的祖父,但時虎在經驗上卻絕對是這方面的權威——親身見證著自然的儀式和禁忌,他就是活生生的神跡!
“怎么可能!”曉大喊起來,“那‘女’兒早就嫁過去了——就在上元節那天,她獨自穿越了村中的七座橋,完成了神婚!那‘女’兒知道自己從此不再是人類了,便許下愿望——從此以后‘女’孩子只要像她一樣在上元節這天走過七座橋,就能獲得幸福。”
“走橋祈福的風俗我們那里也有,過三座就行了。可她這愿望是什么意思?”我問,“是那家‘女’兒想把自己的幸福分給其他人呢,還是她其實不愿意嫁給雪神,所以祈愿別人能獲得幸福?”
曉似乎被我們接二連三的問題‘逼’急了,態度頓時惡劣起來:“傳說的東西你們當真啊!反正明天上元節‘女’眷都要提著‘花’燈去走橋祈福!火翼你扮‘女’裝只怕會被識破吧,還是讓你妹妹去比較保險!”
我還沒來得及開罵,冰鰭的拳頭就已經舉起來了,這小子話不多,手卻很快。幸虧時虎及時從后面抱住,冰鰭的拳頭就停在曉的眼前,這個多嘴的家伙連冷汗都下來了。
“這邊來,香川來的兩位!”正房那邊傳來了本家叔叔的聲音。冰鰭心有不甘的收回手,頭也不回的走開了。我向時虎和曉點頭致意之后追著冰鰭跑了過去。本家叔叔告訴我們本家‘奶’‘奶’因為身體的關系已經躺下了,不只是我們,到現在為止還沒幾個小輩能見到她。
本家正房的規矩果然很大。男客和‘女’客是分開招待的,‘女’客在本家‘奶’‘奶’住正屋東院,而男客則住西邊的院子,晚飯時幾十個人才一起聚到大廳里;我和剛成為朋友的‘女’孩子們坐在一桌,和冰鰭、時虎還有曉的那桌隔了很遠。沒記‘性’的曉一直拿冰鰭尋開心,完全看不出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可忙壞了作和事老的時虎。我有些擔心的看著那邊,因為院‘門’一鎖,不到第二天我和冰鰭是見不了面的了。
入夜,雪紛紛揚揚的降下來,綿密而溫柔,連‘藥’草的氣息都被它稀釋了。我站在碎冰格的窗邊,看著天井上方深青的天空,看著檐頭懸掛的紅燈籠將雪照成了落櫻一樣的顏‘色’,如果不是那么冷的話,這里的夜就該有‘春’guang一般的旖ni了吧。院‘門’關闔的沉重聲音從黑暗的那頭傳來,看來山村的一天已經宣告結束了。我正準備關窗睡覺,可迎面吹來卷著雪片的風剎那間‘迷’住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識的縮起肩膀,落在臉上的雪就像細小的尖針一樣,而我扶著窗欞的手感到了比雪更冷的觸‘摸’……
一下子‘抽’回手,我搜索被風雪模糊的視野——窗臺下面,有人抬頭看著我,他有著漆黑的頭發和深邃的眼睛。手那么冷,看來他已經在院子里站了很久,雪反復的落在他肩上,然后消失……
燈籠昏暗的光照在他線條柔和的臉上,讓他的皮膚看起來白得透明,他好像害羞似的微笑了起來:“對不起,我太冒失啦!你可別見怪!”一瞬間我竟忘記了言語: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沉靜,而笑起來卻意外的溫暖純真,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讓人很難產生戒心。
“你怎么會在這里啊?”我有些擔心地說,“院‘門’關了,男客該去西院呢!”
他靦腆的垂下頭,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所以說很傷腦筋嘛,我要找人呢……”
可能客人太多,他和同來的人分開后想起有什么話要‘交’待吧,我朝窗外俯下身體:“有什么事情我替你轉告吧,你可不能一直留在這兒!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聽見我的話,他有些吃驚的抬起眼睛,隨即,笑容浮現在他秀氣的眼角:“那就拜托你了。我要找的人她叫冬蒔。請你幫我說:我想見她。”優雅的點頭之后,他穿過垂掛著忍冬藤的的葫蘆‘門’,頎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要從東院那么多的‘女’孩子里找出一個人來,說上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話,我居然自找麻煩答應他這種事,而且還忘了問他的名字。披上棉袍,我不情愿的推開了房‘門’。
站在檐下抬頭看過去,大雪里東院南首那座小樓的各扇房‘門’緊閉著,透出溫暖的光線和‘女’孩子嬌柔的笑語。她們兩三個人住一間,就像冬令營一樣,我卻因為來的最晚,只能一個人住在暖閣的偏房。
一邊呵著手一邊走過暖閣前的檐廊,我忽然聽見有人用蒼老的聲音輕咳著,回過頭——燈籠下面,一位梳了舊式發髻的老‘婦’人抬手召喚我:“你是香川那家來的孩子吧?這邊來!”老‘婦’人的動作帶著沉甸甸的優雅,說不出的端莊雍容。我家暖閣是祖母住的地方,看來這位應當是本家正房老‘奶’‘奶’吧。
我連忙走到她面前:“我是香川來的。您是本家‘奶’‘奶’?”
“別那么客氣!”本家‘奶’‘奶’笑了起來,以舊時的習慣掩住嘴角,“你來得正好,進屋陪我聊天!”她很爽快的拉住我的手,真讓人意外——身為大家長的本家‘奶’‘奶’‘私’底下還這么有趣。
一進暖閣我就看見靠窗的桌上放著一盞‘精’致的宮燈。本家‘奶’‘奶’讓我坐到桌邊,自己去打開衣柜,好像在尋找什么,滿柜的衣物在昏暗的燈下閃著奢華的光芒。背對著我,本家‘奶’‘奶’提起一件件柔軟的織物:“香川來的,你現在倒是‘挺’聽話的,晚飯前我送你東西怎么不收啊?”
晚飯前……我并沒有見過她啊?我有些‘迷’‘惑’:“您記錯了吧,或者……您碰見的是我堂弟冰鰭?”
本家‘奶’‘奶’直起身體,仔細的端詳了我一會兒便笑起來:“原來香川來了兩個孩子啊!真是像!你是‘女’孩子沒錯吧!”我像爸爸,冰鰭則長得像他的媽媽,我們幾乎沒什么相似之處,只有個頭和發型差不多罷了,可能背影有些像吧。總不能跟眼睛不好的長輩生氣,我只好苦笑:“是‘女’孩沒錯……”
本家‘奶’‘奶’打量著我:“嗯,你身材跟我年輕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長相不如我,不過也湊合了。”
我繼續擠出苦笑,臉都酸了。本家‘奶’‘奶’卻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從衣柜底下‘抽’出了一個不小的點螺漆盒,捧到我的面前,這個漆盒可能有些年代了,因為珍藏在柜底的緣故還很光鮮。本家‘奶’‘奶’揭開裝飾著螺鈿忍冬‘花’的盒蓋,綢緞那純正而高貴的深綠‘色’就像濃郁的‘藥’香一般撲面而來。“穿起來看看!”她提起這件織著‘精’致藤蔓浮紋的長袍,送到我的面前。
這算什么啊?我猶豫了起來。本家‘奶’‘奶’不由分說就動手替我換好衣服,她后退幾步端詳著,然后點了點頭,又從盒里拿出了什么。如同盛夏山林中氤氳的霧氣,那是一襲半透明的白‘色’輕綃,本‘色’絲和金銀線繡成的繁復忍冬‘花’鋪滿了整幅織物,把縫合線都掩蓋了。本家‘奶’‘奶’將這件輕綃罩在我身著的那件厚重的濃綠錦衣上,霎時間,古藤上名叫金銀‘花’的忍冬帶著薄雪開放了。我沒膽量照放在屋角的穿衣鏡,因為實在不敢想象這巧奪天工的藝術品穿在我身上樣子。可本家‘奶’‘奶’似乎沒管這么多:“‘挺’合適!這衣服送給你了,明天就穿著它去走橋吧!”
這也太夸張了吧!我幾乎懷疑本家‘奶’‘奶’是不是在尋我開心——且不談它的貴重,這首先就是件只能欣賞的衣服,恐怕誰也配不上它的美麗與高貴吧。讓我穿?實在太荒唐了!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手忙腳‘亂’的脫下這衣服,又怕扯破纖細的布料,簡直狼狽不堪。本家‘奶’‘奶’完全不理會我的意見:“你收著就行了,不要羅嗦!”我怎么忘了她可是個專制的大家長呢!
好不容易換回自己的棉袍,我顧不得折好就把那身錦衣送回本家‘奶’‘奶’的懷里,準備開溜:“我還有事……失陪一下!”本家‘奶’‘奶’可不相信我這么沒說服力的借口。
“對了!”我忽然想起了窗下那個不速之客的囑托,“有人托我找人,找叫冬蒔的‘女’孩子!”
一瞬間本家‘奶’‘奶’的神情變了,稍縱即逝的驚訝之后,不可捉‘摸’的笑容浮現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那個男人,托你找冬蒔嗎……”有些奇怪啊,我并沒有說找冬蒔的是個男人呀……我疑‘惑’的看著本家‘奶’‘奶’漸漸變得微妙的表情,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面前的黑暗:“冬蒔……就是我……”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叫,連說話都不順暢了:“冬蒔……啊,對不起!本家‘奶’‘奶’,那個人,他……他要我告訴您……”
“我知道他要說什么!”本家‘奶’‘奶’打斷我的話,強硬的把那身過于美麗的衣服連同漆盒一起塞進我懷里,“穿這衣服走橋的就是你了!我就知道小輩里會有適合的人,一定能留住他的眷顧……”
就這樣,我被這位任‘性’的大家長推回自己的房間。送我那么貴重的東西,可她卻連我的名字都沒問。無可奈何的捧著那咄咄‘逼’人的禮物,我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雪更大了,風傳送著苦悶的‘藥’氣。暖閣前的小小庭院中,燈籠映照出的嫣紅光暈著一點那一點的散布在飛雪織成的冰綃上,像暈開的胭脂。某一盞燈籠下,我再次看見了窗邊那位不速之客的身影,這家伙還沒有回西院嗎?他寂寞的笑著,熙熙攘攘的雪不斷的模糊著那素凈的容顏。
他不是要找冬蒔,也就是本家‘奶’‘奶’嗎?我連忙回過頭去看本家‘奶’‘奶’住的暖閣,可是燈已經熄了,看來她又睡下了。透過‘迷’‘亂’的風雪,我向那個人大喊:“喂!你要找的冬蒔在……”可是大風吹散了我的聲音。我只得穿過空‘蕩’‘蕩’的庭院向他跑去……
可是剎那間,白雪隱沒了那個人的身影。‘亂’舞的雪‘花’里,我連小院那爬著忍冬的矮墻也看不見了,燈籠也好,房屋也好,全在一瞬間失去了蹤跡,我幾乎‘迷’失在置身于一望無際的冰雪之鄉的錯覺里……
實在太美麗了,讓人不想離開,這幻覺里的的雪鄉啊……
肩膀上突如其來的重擊讓我吃了一驚,連手中的漆盒都掉在了地上,我慌‘亂’的撿起掉出盒外的衣物,大聲抱怨著回頭尋找敲我的人。風雪的簾幕漸漸撤去,我看見熟悉的臉龐——是冰鰭和時虎。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我大‘惑’不解,這里是‘女’客住的東院啊!
“你怎么會在這里?”冰鰭的態度一貫的惡劣,“一個人在大雪里找什么啊?”
時虎把我們拉回檐廊,替我們拍著身上的積雪:“院‘門’早開了,因為走橋已經開始了。”
“怎會的?明天才是十五上元啊!”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時虎抬頭看著天空,“照這樣下去,不到天亮整個村子就會被雪封住,所以走橋提前了。”
“不就是個祈福的形式嗎?這里人看得也太重了吧!”我轉向冰鰭。他一直在咳嗽,與其說是受了涼,還不如說是被越來越濃的‘藥’氣熏的。不好的預感漸漸浮上心頭,我下意識的抱緊懷中的漆盒。
“看來不是祈福的形式這么簡單……”冰鰭低下了頭,“我剛聽時虎說,他聽家里人提過以前本家把小輩召集起來是為了用走橋儀式決定大家長繼承人!這次也許還是這個目的!”
“曉是本家正房的嫡孫,他不是繼承人嗎?”我大‘惑’不解,“而且走橋怎么決定繼承人啊?”
時虎搖了搖頭:“太過復雜的事我是不懂,可我早就聽說找男孩子來只是形式而已,走橋是‘女’眷們的儀式,其實能繼承這個家族的,只有‘女’孩子啊!”
“為什么只有‘女’孩子?”我整理著心頭越來越清晰的思緒,“難道,真的像曉說的那樣,是因為……”——“神婚!”我和冰鰭時虎異口同聲的得出了相同的結論——走橋本來就是和神婚有關的儀式,只有‘女’孩子才能成為雪神的新娘,喚來本家‘奶’‘奶’所謂的“他的眷顧”,所以只有神妻才能成為大家長!本家‘奶’‘奶’就是以這種方式成為大家長的嗎?那我窗下那位一直在找她的不速之客,又是誰……
“你手上的是什么?”冰鰭皺著眉頭靠近那個漆盒,我大驚失‘色’:“糟糕了!這是本家‘奶’‘奶’給我的!還讓我穿著它走橋呢!”我揭開盒蓋,冰鰭和時虎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連男生都被這奢華而典雅的顏‘色’‘迷’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們一起抬頭,用夾雜著詢問和責備的眼光注視著我,我尷尬的笑起來:“本家‘奶’‘奶’給我的,這個……也算作弊嗎……”
“你們真是很容易惹上這些事呢!”時虎苦笑起來。冰鰭無可奈何的搖了搖手:“別把我算上!”
“怎么辦……”我有些怕了,把燙手的禮品塞到冰鰭懷里,“萬一成了大家長就得一直留在山里吧?我不去走橋了!冰鰭你幫我把這個還掉!”如果我自己去的話,一定拗不過強勢的本家‘奶’‘奶’。
冰鰭推著漆盒,不懷好意的說:“不會是白干吧!”看來一兩頓必勝客是打發不了他的了。
幾番討價還價之后,獲取了暴利的冰鰭心滿意足的向本家‘奶’‘奶’所在的暖閣走去。我和時虎則先去正屋。不用走橋的男孩子們聚集在地勢較高的正屋前,在那里全村的風景盡收眼底。昏暗的群山間,白雪為村莊披上了優雅的婚袍,三三兩兩的向村中進發的燈籠像散落在裙裾上的金紅‘色’細小珠寶。這些提燈走過七座小橋的‘女’孩子們,她們知道這個儀式所代表的真正含義嗎?她們之中,也許有人帶著自己小小的愿望虔誠的走過規定的路徑,也許有人僅僅將它當成深夜里一個新奇而略帶刺‘激’的游戲。
時虎和我一起站在偏僻角落里,他沉靜的臉‘色’里多了一份擔心:“火翼,冰鰭去了好久啊!”這一說我才想起來,去那么近暖閣也不必用這么多的時間吧,冰鰭這家伙未免也太慢了……
“冰鰭大路癡,難道又‘迷’路了?”我抬頭去看通向暖閣的道路。就在這時候,穿著羽絨服的身影疾步穿過堂前的飛雪,曉氣喘吁吁的跑到了我們面前:“冰鰭,你姐姐穿著什么去走橋的啊……”當他看清我的臉的時候,語尾一下子消失在氣急敗壞的叫聲里:“火翼,你怎么會在這里!我看見的那個穿神婚服的又是誰啊?明明背影很像你的!”
“神婚服?”我和時虎面面相覷,曉更著急了:“就是神妻穿的結婚禮服,和一般的嫁衣不太一樣。是一件漂亮的不得了的深綠‘色’長袍,上面還罩著繡滿忍冬‘花’的薄紗啊!”
那不是本家‘奶’‘奶’送我的禮物嗎!我讓冰鰭把它還回去了呀?可能本家‘奶’‘奶’又把它給了別人,曉錯看成我了吧。“不關我的事,反正我已經還給你‘奶’‘奶’了!”我打定主意不和這事扯上關系,可是“神婚服”這個名字卻像一粒惡意的種子,開始在我心頭無法忽視的位置生長起來……
“關我‘奶’‘奶’什么事?”曉更急了,“難道你見過她了嗎?‘奶’‘奶’幾年前就得了中,一直躺在東院向陽的屋里,人都認不清了,家事全是族人在料理,這次聚會也只是借了她的名義而已!”
“不可能!”我的脊背掠過一陣惡寒,“我剛剛見過她的啊!就在暖閣里,‘精’神好得不得了!”
曉的眼神變了:“暖閣……是放貴重物品的庫房啊!火翼……你見到的,到底是誰?”
我也急了,一時顧不得禮貌:“就是本家正房‘奶’‘奶’啊!叫冬蒔的‘奶’‘奶’嘛!”
曉的臉上漸漸‘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火翼……你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那個人……應該死了很久才對!冬蒔是神婚服主人的名字!她就是我曾經跟你們講過的——嫁給雪神的‘女’人啊!”
“神婚……不是傳說嗎?是這個家里發生過的事嗎?”我一把拉住曉,“冬蒔”曾經存在過,并且仍然存在于這個家中,那么神婚在這里也許就是被扭曲的歷史!窗下那位不速之客的美麗容顏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那么寂寞的尋找著神婚服的主人,如果不是被時虎和冰鰭打擾,他就會將捧著神婚服漆盒的我帶進雪的幻境!難道……這位孤獨而幽雅的年輕人,是雪神!
“冬蒔給過我神婚服!”我斷斷續續的說,“我讓冰鰭去還她了,總不會……”我記得除了我之外,冬蒔見過的還冰鰭!不管是死靈還是異類都靠氣息來分辨人類,冬蒔就曾認錯過我們兩個,難道她再一次‘弄’‘混’了我們姐弟!不祥的預感像風雪之網,網住了目力能及的整片天地,都是我的錯,害得冰鰭代替我深陷在這張巨網的某處!我裹緊棉袍:“冰鰭可能去走橋了!曉,有捷徑嗎?”
時虎順手摘下堂前的一盞燈籠掛在火筷上:“我也去!”曉忽然慌‘亂’了起來,拼命拉住時虎:“不行!絕對不能去!”
時虎甩開曉的手,靜靜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一開始我就想問了,曉……你到底隱瞞了什么?”
曉看看我,又看看時虎,左右為難的表情籠罩著他的面龐。時虎一把拉起我跑進雪中。“等一等!”曉喊住穿過堂前空地的我們,雪寂靜的在我們與他之間掛起了一道紗簾,“等一等……一定會死的……男人走橋是禁忌啊!即使這樣也要去嗎!”
“當然!”在我之前,時虎用平靜而堅定的聲音說。
走進村里,風忽然止住了,雪就像空氣里那‘混’濁的‘藥’氣的實體化一般讓人窒息,眼前的道路完全隱沒一片灰暗的白霧之中,雪片毫無重量的落下來,又毫無痕跡的融入地面的積雪里,仿佛這個世界里只剩下不斷反復著這個動作的的雪‘花’而已。真奇怪,‘女’孩子們是分批走的,有的幾乎和我們同時出發,可是為什么一個也看不見了呢?
我轉頭看著身邊提著燈籠的時虎,他的臉‘色’也十分沉重——難道,我們‘迷’路了?正如曉說的那樣,我們觸犯了雪神的禁忌?”你的眼睛比較好,看見什么了嗎?”時虎低語著,我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可這雙能夠看透彼岸世界的眼睛,現在能看見的只有白雪而已……不,不對……還有——燈光!
我們的前方,出現了一盞搖曳的宮燈!
“冰鰭!”我喜出望外的大喊起來,可是對方的回答卻讓我失望:“是我,曉!”宮燈的光融化了雪幕,曉的容顏漸漸清晰起來,他抬起手中的微光:“算你們狠,我給你們帶路,傳說這是雪神送給神妻的宮燈,除了穿神婚服的新娘之外,能找到正確道路的,只有它了。”我這才注意到,這是放在暖閣窗邊桌子上的那盞宮燈。借著微弱的光芒,我看見了遠處隱隱約約的橋的影子。
“在那邊!”我指著橋的方向急速跑了過去,“第一座橋!”可是,四周沒有冰鰭的蹤影。“已經走過去了。”曉嘆了口氣,“希望趕得上……結束這個家族的不應有的牽連……”
“果然神婚傳說是假的。”時虎嘆了口氣,“和我家的天獅子祭一樣,神婚,是人祭吧!”
曉點了點頭:“神婚的真相是這個家族的某代大家長,將名叫冬蒔的‘女’兒獻給了雪神,成功的挽救了中落的家道。從此后這家一直將年輕的‘女’兒嫁給雪神,換取適合草‘藥’生長的冬季,換取豐收和富裕,然而,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能成為雪神的新娘的,這么多年,能看見雪神的‘女’孩子,只有冬蒔而已……”
“第二座橋!”伴著曉的語聲,我再次找到了橋的蹤影,可是,還是看不見冰鰭。在濃郁的‘藥’氣和疏松的雪地里,持續快速的行走是那么辛苦。
“雪神長久的眷顧著這個家族,但卻沒有接受除冬蒔以外的新娘,那些神婚之‘女’們成了以后歷代的大家長。漸漸的,神婚走橋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只剩了形式,最后被人們遺忘。可是冬蒔已經過世很久了,雪神的眷顧也越來越薄……差不多,到此為止了。”曉輕輕的笑了起來,“冬天越來越長,草‘藥’的收成也越來越不好,已經沒有時間了,這個家族突然意識到,必須盡快舉行能夠留住雪神的神婚……”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這才是這次聚會的真正目的!
穿過第三座橋之后,一行淡淡的足印出現了,是冰鰭的腳印嗎?大雪無情的飄落著,隨時都會把腳印隱沒。我不由得加快步伐,隨著腳印越來越清晰,我們順利的通過了第四、第五座橋。
“必須快一點了。”曉環顧四周,“如果新娘通過第七座橋的話,就不再屬于這個世界了。”這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正經了?我懷疑的轉過頭,卻發現時虎臉上非常微妙的表情。有些怪啊……這兩個人……突然出現的不安攫住了我:半路出現的曉,真的就是曉嗎?一直陪伴著我的時虎,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替身?明明走著雪神幻化出的的道路,可是我竟絲毫看不見他存在的痕跡!難道,他借助了人的軀殼潛伏在我身邊?如果時這樣,那么,只有一個,還是兩個都是……
我是不是正在把可怕的東西帶到原本不會有危險的冰鰭身邊?懷著越來越強的緊張感,我走過了第六座橋,腳印更清晰了,默默飄墜的大雪中,我站住了——第七座橋就在眼前,還有,正在走向小橋的,穿深綠婚服的身影……
光看背影我就知道,那絕對是冰鰭!
“在那里!快一點啊!”曉加快了步伐,然而就在這時,時虎猛地揮手,擊落了他手里的宮燈——灰白的‘混’沌再度降臨,冰鰭和橋一起消失在視野里。難道,被雪神附身的是時虎!
粘膩的‘藥’氣卷了過來……我下意識的后退一步靠近曉,然而這時,陌生的語聲從背后傳來:“虧我好心的給你們指路,需要宮燈指引的,不是你們人類嗎?”身后,是冰冷的氣息……
我已經完全搞不清狀況了,只能機械的轉過頭,曉原本很自大的臉上掛著不相稱的寂寞笑容,我見過這種笑容,就在暖閣的庭院里,燈光下,風雪中……那是雪神的笑容啊……
“曉”深深的注視著時虎:“真敏銳啊!你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吧,我不是曉的事?”
時虎點了點頭:“你身上有和那個人一樣的味道?”他指的是家鄉獅子村的守護靈——天獅子。
“比起我來,天獅子是幸運多了!”“曉”‘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指了指腦袋,“別擔心,曉只是在這里睡一會兒。”
我盯著“曉”,一步一步的挪回時虎身邊:“你……是雪神吧?你放過冰鰭好不好,你不會想要男的神妻吧……”
占據曉的身體的雪神微微側過頭,注視著我,冰天雪地里我的冷汗都下來了:“你別看我,我也不行……你那么漂亮,我這樣的模樣是配不上你的!”不明所以的時虎也跟著在一邊不斷點頭。
看著驚惶失措的我和無計可施的時虎,雪神終于再次‘露’出了那種靦腆的笑容,只不過和曉的那張臉有些不襯罷了,雪‘花’親昵的圍繞著他,仿佛呼應著他幽怨的話語:“我想見誰,你應該最清楚吧!”
雪神想見的人,我應該最清楚……窗下這位美麗的不速之客幽雅而寂寞的表情像鏡中影像一般閃現——“請你幫我說:我想見她”……
……“我要找的人,她叫冬蒔”……
是的,我想起來了!雪神最想見的人——就是冬蒔啊!
“你想見冬蒔對吧?她賭氣回娘家了嗎?”我脫口而出。
雪神的表情黯淡了:“冬蒔不是我妻子。她甚至……不想見我……”
冬蒔,竟然不是神妻!的確冬蒔曾經打斷過我帶來的雪神的傳言,她果然討厭身為異類的雪神嗎?難道雪神糾纏著冬蒔,讓她的靈魂無法升天,所以她才一直執著于尋找替身的新娘?我‘迷’‘惑’的看著溫柔的雪神,他輕輕揮手,被時虎打落的宮燈飄浮起來,回到他的手中。一瞬間,幽暗的燈光再度點亮,我的視野一下子變得清晰,雪的簾幕被揭開了——冰鰭,已經走上了第七座橋!
“這個大傻瓜!”踩著松軟的積雪,我大喊著向冰鰭跑去,時虎丟到了手中那形同虛設的燈籠隨著我飛奔起來,一下子就趕在了我的前面。“不是這里。向左邊啊!”我朝著筆直前進的時虎大喊,原來這家伙只看得見冰鰭,沒有被選中的人看不見雪神為新娘準備的橋。
就在第七座橋的中央,時虎拉住了冰鰭的衣袖。他的指尖接觸到冰鰭的那一刻,蒼碧的火焰從神婚服上噴涌而出。時虎的棉袍和頭發都被‘激’‘蕩’而起,整個臉龐也被映成了慘淡的綠‘色’;看起來連站都站不穩了,可他就是不放開握住冰鰭衣袖的手指。慢了好幾步,我才趕到橋上。冰鰭的眼神空‘洞’,像沒有靈魂的人偶,完全不回答大喊他名字的時虎和我。
“只要脫下神婚服就行了!”遠遠的,雪神用曉的聲音閑閑的喊著。顧不了天寒地凍,我立刻用力拉扯那件華麗的婚袍。蒼綠‘色’強勁的風瞬間鼓‘蕩’起來,婚服猛地膨脹開,不可想象的強大力量將我和時虎推離冰鰭身邊,重重的甩在橋欄上。‘藥’氣的漩渦幾乎奪走了我的意識,‘混’‘亂’里,一個蒼老的‘女’聲傳進了我的耳中:“怎么能讓你們破壞神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娘!”
我‘揉’著被撞痛的脊背抬起頭,熾烈的綠炎之中,熟悉的老‘婦’人的身影明滅著,她盡全力緊緊抱住冰鰭,像母鳥保護著小鳥一樣,她就時曾被我誤認為本家‘奶’‘奶’的神妻——冬蒔啊!
“你看清楚!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我顧不得那么多了,拼命引起冬蒔的注意,這句話奏效了,她‘迷’‘惑’的眼神從冰鰭身上移開,漸漸的在我臉上聚焦:“哪一個……哪一個才是新娘啊?哪一個也沒關系……”伴著她茫然的話語,綠炎剎那間分出一道光柱,向天空拋擲而出,急劇的畫過一個優美的弧線后,向我這邊投‘射’過來——她想把我和冰鰭一同帶走嗎!
穩重的時虎第一次發出驚叫,想要替我擋住綠炎,冬蒔早已是死靈或是異類,時虎他絕對擋不住她這多年的執念的啊!也許沒救了吧……我的視野……定格在一片空曠的潔白……
沉悶的爆裂聲響起,我眼中的無垠白雪忽然迸裂,夾雜著碎‘玉’一樣的綠‘色’光流,細小的雪霰四下噴濺開來——原來我眼中的那片白‘色’是冰雪的屏障,它與綠炎正面撞擊,同時粉碎!難道……那是雪神在保護我們!衰減的綠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回到冰鰭的身體里。而一道素白的人影追著綠炎,掠過我和時虎的面前。
幽深的眼睛,素凈的容顏,那位窗下的不速之客就停在橋中央,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冰絲一樣的長發。沒有風,空氣卻像被凈化了似的瞬間變得清冽,雪‘花’擁有了生命一樣在他飄揚的發間徘徊,在接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刻放‘射’出晶瑩的銀光,就好像無數星之碎片飛揚在空氣里。“冬蒔……”以毫不掩飾的熱情緊緊拉住冰鰭的衣袖,顯出真面目的雪神那么輕,那么輕的呼喊著這個名字,仿佛稍大的聲音都會讓面前的人憑空消失,“請你出來,不要再躲著我了,冬蒔……”
冰鰭緊閉著眼睛,固執的垂著頭,暗綠的流光縈繞在他身著的神婚服上,像錯了季節的螢火。
雪神垂下了長長的睫‘毛’,霧氣籠罩在他深邃的眼睛里,雪之星屑不斷照亮他的容顏:“同伴們一直在勸我,一直在笑我,我還覺得他們不可理喻,今天我才知道,果然,人類是不會愛上我們的……”
冰鰭的睫‘毛’抖動著,無力的皺起了眉頭,我知道那來自附在他身上的冬蒔的情緒‘波’動,雪神的表情里有著不亞于她的痛苦:“可是有什么辦法,我就是喜歡你啊!從你披著神婚服出現在橋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人類所謂的愛究竟是什么……可惡……如果我能夠只把你當作祭品就好了……如果能這樣,我就不會顧忌你懷戀人間的心情,不會在你穿過第七座橋的最后關頭心軟,給你那盞引路宮燈放你回去,如果能這樣,我就不會相信你的謊言,你說過陽壽一盡就來陪我的謊言!”
自然之力的美麗化身,‘操’縱冰雪的強大神明,也許已經存在了無數的世紀吧,可是說出這些話的他,無法傳達出自己的摯愛和痛苦的他,卻像小孩子一樣無助而純真:“我知道‘春’天已經來了,我知道繼續留在這里也見不到你,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我慢慢的站了起來——為什么不能見他呢?到底在顧忌什么?我明明看見銀白和蒼綠的流光里冰鰭臉上所顯‘露’出的,冬蒔的痛苦與期待……到底是什么橫隔在這兩個相愛的人之間?
冰鰭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悲傷的笑容浮現在蒼白的臉上,他緩緩的開口了,用完全陌生的語調:“神是不會明白的……永遠美麗的你是不會明白的,我,已經老了啊……”他輕輕揮開雪神的手指,“和你比起來,人類的美麗就像雪‘花’一樣容易消融。你記住了我十八歲的時候美,可辭世之日已經八十歲的我是什么樣子,你想過嗎?在找到年輕的軀殼之前,我是決不會見你的!”
這就是冬蒔的顧忌,橫隔在這兩個人之間的,是人類永遠無法跨越的障礙——時間啊!
微妙的表情在雪神的臉上擴散開來,他以陌生的眼光注視著擁有冰鰭外表的愛人,那么專著的注視著,仿佛面對著用無盡的時間也想不透的謎,時虎嘆息的聲音飄過我耳邊,‘侍’奉著天獅子的他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吧!已經超越了我的理解范圍了——人類與異類是否永遠也不會有未來……
可是,我看見雪神抬起了他白得透明的手,輕輕的,輕輕的掠過冰鰭的頭發,雪之星屑溫柔的灑在那微帶茶‘色’的短發上,織成了輕柔的薄紗。雪神那么專注,那么膽怯的把這個少年和藏在他身體里愛人抱進懷里:“可你是冬蒔啊,年輕也好,年老也好,你就是冬蒔啊!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因為是冬蒔,雪神要的就是冬蒔也只有冬蒔!原來……是這么簡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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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明白的,是人類!
伴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冰鰭的眼睛在一瞬間睜開了。霎時間無形的巨大風柱將‘混’沌的‘藥’氣和大雪翻卷著吹散,深邃的幽藍夜空戴著鑲了月輪的群星冠冕展現在我們面前。一望無際的清澄雪景里,冰鰭身著的神婚服上碧綠的流光慢慢蘇醒,化作無數蒼翠的藤條向空中盤旋伸展;明明滅滅的綠炎蔓延開來,長成生機勃勃的葉片,包圍著雪神的雪之星屑灑在布滿天空的光之藤蔓上,像綻開的一朵朵輕盈的白‘花’——那是忍冬啊!爬滿冬蒔所眷戀的故園的忍冬,這散發著凜冽香氣的‘花’朵象征著永遠的命運之線,那是無論時間還是死亡也斬不斷的紅線……
我們仰望著天空,并且如此的堅信——一定會幸福的,因為這是等了那么久的輝煌神婚啊……
記憶就到這里為止了。據說第一組抵達的‘女’孩子發現曉、時虎、冰鰭還有我都倒在第七座橋頭的積雪里,尤其是冰鰭,他連棉衣都沒穿!天一亮氣溫迅速回升,雪也開始融化了,以前聞起來讓人頭暈的‘藥’氣也變得分外清爽。大家都聚到正屋享受那暖洋洋的陽光。可除了異常強悍的曉以外,我們幾個都病倒了,不過只是一點小感冒,這連醫生都覺得好奇怪。
我問曉繼承人有沒有決定,他卻完全‘摸’不著頭腦,原來提前走橋是‘女’孩子們大家的主意,她們怕第二天雪堵了路就沒法舉行這么有趣的活動了。本來嘛,都什么時代了,誰還管什么繼承人啊!
然后,曉繪聲繪‘色’的講起了他在雪地里的夢,他夢見自己提著燈籠,從雪怪手里救了穿著美麗錦袍的冰鰭……不過有件事他覺得奇怪——自己從橋頭提回的宮燈,就和夢里的那個一模一樣。
為了這個怪夢,冰鰭差點沒和曉打起來,原本壞脾氣的他態度更惡劣了,不過偶爾一個人的時候,他看著院墻的忍冬藤上快要融化的白雪,眼神會不知不覺變得特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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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刻,我會和時虎一起,做出噤聲的手勢,偷偷的笑著——等到初開的忍冬‘花’像雪一樣灑滿枝頭,那時的冰鰭一定會想起某個陌生而又溫暖的擁抱吧……
這個漫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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