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掛,涼風習習。
金桃一路哭泣一路小跑著,宋良追到她前頭將她攔下。
“娘子,娘子莫哭,岳父大人只是說氣話。”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不會這麼慘!我爹孃不要我,戚將軍不喜歡我。”
“娘子,岳父大人今日說話有些重,你別放在心上。可娘子也有不對的地方...娘子已是我的妻,怎還能去找別的男人...若娘子執意如此,宋良今後不會讓娘子回越城了。”
“你說什麼呀你!書呆子!居然還敢教訓我?”
兩頭受氣,加上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心頭早已累積諸多情緒,這一下全都哭了出來,哭著哭著,竟然背過氣去...
當金桃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發現自己在宋良屋子裡,這纔想到已經回了青墨村。
桌上是雞蛋和清粥,牀邊凳子上是宋良準備好的洗臉水和白巾。她不情不願地自個兒洗漱了一番,吃了早飯。就這麼坐在屋子裡,發著呆。
雖然自己對戚將軍芳心暗許,但從昨夜他知道自己身份的神情來看,定也是信了這外頭對她名聲的詆譭。一番心意落個如此,金桃對戚陽緒開始有些不同的看法。想著自己也已經是個老姑娘了,越城裡的女子多數都在二八年華一枝花的時候嫁了人,若那戚陽緒一直不肯娶自己,難道她就終身不嫁了麼?
她想著這幾日與宋良的相處,發覺他除了膽子有點小,其實爲人還算老實,人品也算端正。自己也許該認命,不該有事沒事一番鬧騰,害爹孃都丟了臉。
一陣醒悟,她頓覺昨夜在將軍府門口那番作爲簡直是自取其辱,也許她真的做錯了,也許她該回去跟爹孃道個歉,懇求他們的原諒。
到了中午,她開始餓肚子,就著早上的雞蛋清粥填飽肚子,她開始思忖著宋良的去處。想著宋良雖是個書生,但自己已經嫁給了他昨夜卻還去找戚陽緒,定是給他好一陣打擊的。
這麼思忖著,她便出了門。
一路來到祠堂,見著村長她開始打聽宋良的下落。
“阿良去山上了,那孩子早上替人寫信寫藥方,中午就自個兒去山上採摘草藥,估摸著傍晚他就回來了。”
“那我去山上找他。” 說著金桃就要離開。
“誒!山路不好走的,您這千金之軀怕是...” 村長一副精幹小老頭模樣。
“我只是不會幹活,走路還不會啊?村長,那我走了。”
“誒,小心點啊。”
眼見金桃一路走遠,村長點了點頭,這姑娘嬌生慣養慣了,也不知能不能跟宋良好好過日子。
......
這青墨村的小山頭並不高,金桃卻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累極了,想著已經走到半山腰,現在折回去豈不前功盡棄,於是歇了小會兒她又開始往山上走。
“書生!你在哪兒啊?”
到了山裡並不見宋良的身影,她開始有些焦急,對著空蕩蕩的山林呼喊他的名字。
這出門不利,她纔剛想轉身去別處找,腳踝處就傳來一陣刺痛感。低頭一看,竟是一條蛇!
“啊!”
一聲尖叫將埋在雜草堆裡的宋良驚了個醒!他趕緊四處尋了一番這纔看見癱坐在地上嚇得惶然不動的金桃。
“娘子!” 他一把衝上前掐住蛇七寸,蛇嘴裡射出兩滴鮮血,就這麼被他捏死了...
“書呆子...我...我被蛇咬了...要死了...” 金桃嚇得臉色慘白。
“娘子莫怕,我看看。” 他趕緊查看金桃的腳踝,終於鬆了口氣,“娘子莫怕,這蛇無毒,娘子怎會獨自跑上山來?”
“我來找你的啊...書呆子...我怎麼動彈不了...”
“娘子受驚了,是宋良的錯。”
宋良卸下揹簍,處理好她的傷口。一路抱著,揹著,扶著,換著姿勢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家的倆人,對於從未如此親近過男子的金桃而言,宋良方纔那樣抱著她,揹著她,扶著她,已經讓她羞紅了臉。
看著宋良來回忙碌的身影,她開始正眼打量起了這個她已經嫁了好幾天的夫君。
雖然是個書生,但似乎他跟自己所瞭解的書生有些不同。一般來說,像自己幾個哥哥那樣子的文人,滿口詩文卻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子。而這宋良,卻似乎能幹的活兒比較多...
看著宋良蹲在門口挑揀草藥的模樣,她開始細細端詳。
鼻樑高挺,嘴脣不薄不厚,膚色沒有一般書生那麼白,估計也是經常上山曬的。身材高瘦,相貌整體來說還算是個比較俊秀的男子。
像是發覺有人在看他,低頭挑揀草藥的宋良忽然擡頭對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對,金桃霎時紅了臉,趕緊側過臉去。
“娘子,這些草藥可以拿到鎮上醫館去賣,如果能費些功夫曬乾了,價格也相對高一點。” 宋良以爲她在看草藥,跟她一番解釋。
“哦...你除了讀書,還會辨識藥材啊?”
“咱家祖父生前是個郎中,我爹那會兒不學醫,祖父就教給我,後來祖父去世,我爹又希望我能讀書趕考,所以就半途棄醫從文了。”
“哦...那算起來...你還也算懂得不少了...” 她小聲道。
“娘子過獎了,能夠維持生計,宋良只希望自己能多學點本事!” 他傻笑著。
“等過些日子,你陪我回越城吧...我想給我爹孃磕頭認錯。”
“好!娘子想通了是好事,岳父岳母定也一定掛念著娘子的。”
“恩...”
因爲受了傷,金桃更不想下牀了,而宋良則似爹似娘又似丫鬟地伺候著她。早上宋良準備好飯,傍晚回家,宋良做晚飯還得打掃屋子,給她燒水洗澡。
本覺著這樣理所當然的金桃,終於在傷好這天趁著大好天氣在院子裡走動走動。
院子裡三隻雞走來走去,小黑狗趴在日頭下曬太陽。她搬了張凳子正準備坐下,卻聽見一陣竊竊私語聲。
原來是隔了一道高籬笆的鄰居大娘家,金桃本沒有探聽閒言碎語的習慣,卻在聽到對方說道宋良的名字之後,豎起了耳朵。
“李大嬸,你說說,阿良這孩子到底造的什麼孽?怎麼會娶了這麼個媳婦?”
“哎!是啊,他爹孃去世的早,他十七歲開始替人寫字賺錢,早前我還想著這麼勤快的孩子,又識字又懂醫,雖然家裡沒個天田地,但怎麼說也能找個賢惠的姑娘伺候在身邊。哪知道竟娶了這麼個女子!”
“是啊,聽說是城裡的姑娘,這城裡的姑娘嬌氣。”
“再怎麼嬌氣總不能讓自己男人伺候她呀?你瞧瞧阿良那孩子,每天干活回家還得伺候她,給她做飯燒水,我這時常路過他家門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誰說不是啊,我聽說啊,這姑娘在城裡本就嫁不出去的,這年歲又不小了。後來不知怎的,就攤上了宋良這孩子。”
“你小點聲,這姑娘來頭不小,富戶人家來著,城裡的金員外家。”
“是是是,小點聲。這富家小姐就是嬌氣...哎,可憐阿良那孩子,下的聘禮跟那姑娘帶來的嫁妝差不了多少...沒啥好處不說,還得一輩子伺候這尊姑奶奶。”
....
聽著隔壁兩個大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她的不堪,金桃的臉是又青又紫,忽紅忽白。
雖然她是從小嬌生慣養,但她也知道出嫁從夫,三從四德,女經她也沒少看過。只是她習慣了被人伺候,加上宋良一直照顧自己也從未有過怨言,她就權當應該的了。
今日這一聽聞,她的心底莫名來了勁兒。
在城裡,她是因爲一心惦記戚陽緒拒了別人的提親,加上後來對於戚陽緒展開的追求而臭名昭著,可那時她從沒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如今卻不同,在這小小的青墨村裡,因爲這點事兒,她指不定會被人訛傳成什麼樣子。
到時候又給她來個不守婦道,好吃懶做,欺壓夫家的罪名,那她這輩子總算是活到哪兒衰到哪兒了。
不行,她要改變,她要讓青墨村的人知道,就算是富家小姐,就算是城裡來的姑娘,也是個賢良淑德,吃苦勤快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