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巘本不欲與他多費唇舌,畢竟唐友年現在已然是甕中之鱉罷了,難道他就以為他區區一部分禁軍就真能翻了天去不成?
淑妃宮里有人蟄伏,確實有心,但傅安蓉又豈是安分之輩?
不過是彼此彼此罷了。
只是唐友年才多少兵力?這整個皇宮的兵力部署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算上淑妃多年來暗中培植的親信和親兵以及那點,更何況,傅安蓉身后還有一個不動聲色的傅安博撐著,前些日子陳巘已然得到消息,傅安博趁著皇帝駕崩的時候暗中調動了軍隊,恐怕現在華都到處都已經布滿了他的眼線才是。
雖說東北那邊一直都較為太平,沒出過什么大亂子,傅安博在哪里經營多年,頗有勢力,單就朝中武將而言,大概也只有他一人與陳巘彼此立場相悖了。
別看唐友年剛才那般囂張狂妄,在場之人似乎真就成了甕中之鱉任人魚肉一般,其實不然,從剛才開始晉陽侯那邊就一直安然自若,似乎對眼前所發生的一些毫無感覺一般。
若非傅安蓉前段時間才上躥下跳躥騰著皇帝立自己兒子為太子的話,他幾乎都要以為這群人是真的對皇位沒有非分之想。
可狼子野心素來便是藏不住的,前些日子皇帝才剛剛駕崩,他們就動作頻頻想來應該也是早有預謀,這個時候淡然處之,多半是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所以他也不必顯示得十分意外才是,若按照他眼下的意思——
陳巘目光之中戾氣一閃而過,先將唐友年這老東西斬了,再將晉陽侯府連根拔起才算痛快。
他倒要看看到那個時候在這朝中究竟還有誰敢跟他叫板?
那還不是他想讓人當皇帝誰就當皇帝。
只可惜,唐友年縱然劍懸于頸也不算太過于驚慌,那一句話雖是免不了虛張聲勢的嫌疑,但卻還是成功的讓陳巘停頓了動作。
陳巘生平最恨什么?最恨別人拿清嘉要挾他,更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孩子。
于是瞬間唐友年的頸脖出一條鮮艷的血線順流而下徑直由領口淌進了胸膛之中,耳邊傳來陳巘幾乎于惡魔般的低語:“若是他們有事,我定然將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尸,挫骨揚灰,萬劫不復!”
唐友年剛想冷笑,陳巘再次補充:“若是不信,你不妨一試。”
雖然很想大罵對方狂妄,但對象卻是殺人如麻的陳巘,縱然囂張如唐太師在這樣的情勢之下竟也不敢輕輕舉妄動,只得冷哼一聲:“呵,陳巘你可別怪錯了對象,這事并非老夫所為。”
若是仔細辨聽就能察覺出唐友年些微的心虛氣弱,但陳巘現在卻沒有半分得意,手中的長劍下意識的靠后,陳巘眼神凌厲的讓人不敢直視:“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安頓了唐太師再去找那個罪魁禍首算賬便是,放心,一個都跑不掉,太師不必擔心黃泉路上寂寞。”
唐友年聽出了他語氣之中的殺意,當下按捺不住,大喊:“陳巘你莫不是瘋了,你我在這里鷸蚌相爭,小心他人漁翁得利,屆時一個都落不到好,豈不是可笑!?”
陳巘這個瘋子!
唐友年也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他知道對方不會給自己時間的,所以也顧不得所謂的尊嚴了,只想趕快脫險!
但卻聽陳巘一聲冷哼:“哈,縱使我為鷸,何人敢稱蚌?”
言下之意,你也配與我一較高低?
如此狂妄之語當即氣得唐友年渾身發抖,正待要說些什么但卻突然感到腰間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自己向前撲去,一個踉蹌被陳巘一掌送到了孫忠亭手里,同樣的刀劍,同樣的被動。
原是陳巘將他交給了孫忠亭押住,整個人像是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頓時狼狽不堪。
與此同時,外面的廝殺已經接近尾聲,不得不說單憑唐友年這點兵力實在不夠看,傅安博想來也費什么力氣就將那些叛黨拿下。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觀戰的晉陽侯瞧見局面基本上被控制住,這才站了出來,高聲道:“太師唐友年勾結淑妃和而二皇子謀害先帝,證據確鑿,無從抵賴,罪不可赦,眾位大人看該如何?”
在場之人剛才都或多或少受了些驚嚇,腦子一時愣怔也是有的,面對如此罪名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均是無語。
不過也難怪,這些人之中約有半數都是唐友年的朋黨,只是如今現在二皇子一方大勢已去,這般結果自然要讓人先行咀嚼一番才能品出此中滋味來。
不過沒人管他們的心情如何,事已至此,不能放之不理,于是眾人都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最后終于還是御史大夫站了出來,嚴肅道:
“二皇子殺父弒君,罪大惡極,不配為儲,先暫押天牢,留待新帝登基之后再行定奪。”
是了,無論二皇子再怎么窮兇極惡,罪惡滔天,但他終歸是君,而他們是臣,所以也是無法擅自處置的,只能等到新帝繼位之后再行論罪。
對此結果,大家都心中有數,所以也不甚意外,彼此之間并無異議。
眾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這一場紛亂至此終于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正當大家這般想著的時候卻有人發現上清殿的外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人而且還呈原來越多的趨勢,簡直就像是要將這上清殿包的水泄不通,亦或是……插翅難飛。
待到一切都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晉陽侯再度站出來,道:“眾位大人傾聽我一眼,雖說今日小人作祟,變數頗多,但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各位大人共同商議,選出新帝,以定朝堂,以安天下。”
晉陽侯話音剛落,那邊馬上就有人跳出來,原是尚書令謝志章,只見他先是對晉陽侯的言辭恭維贊同了一番之后,這才切入真正題:“……下官淺見,十一皇子聰慧過人,孝順有加,實乃新帝的儲君的最佳人選,宜立為帝。”
此言一出,引來無數人附和,好像那十一皇子真是天縱奇才,真命天子似的。
晉陽侯也頗為得意,對著陳巘挑了挑眉:“大將軍以為如何?”
語氣之中有說不出來的傲然,大有一切盡在掌握之感,隱隱也有幾分挑釁,大意便是你就算不同意又當如何。
如今現在皇宮之中已然全是傅安博的人,他們這些人現在被困在這上清殿之內根本就動彈不得,除了俯首稱臣又能如何?
縱然是你陳巘手握重兵,只可惜遠水終歸救不了近火,再說了他現在人在內廷,即使有令,那也傳達不及。
除此之外,他手中還有另一張王牌,若是沒有意外,他的人已經得手,陳巘的妻兒都在自己手中,如此情勢,容不得他不低頭!
晉陽侯打得一手好算盤,遍觀眾人儼然一副當權者的模樣,是啊,淮相還在的時候陳家壓得他動彈不得,后來有是唐友年逼得他不得不明哲保身,裝聾作啞,一直隱忍了這么多年,如今總算是該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只要十一皇子繼位,國君年幼,那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攝政,到時候大權在握,豈不痛快!
晉陽侯的挑釁之意陳巘豈會不明白,這邊剛料理了唐友年將勢頭打壓下去了,現如今只剩下他們兩虎相斗,晉陽侯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跳出來了!
他如今已經料定了陳巘必須認命,自己手握他自己的命不提,還有他妻兒的安危,雖然彼此對立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更加肆無忌憚。
一個人只要有了弱點,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哈,如果我說不呢?”
晉陽侯倒是也不怒,現在他占盡優勢,陳巘如今這般無異于負隅頑抗罷了,遲早都要服軟示弱的,對此他很有自信,畢竟就算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平安的走出這上清殿的大門,但也不得不顧忌他無辜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若是大將軍這般不通人情,恐怕先帝在天之靈將會不得安寧,屆時降罪下來……將軍自是不懼,只恐累及妻兒,豈不無辜?”
陳巘此刻已然是無心多話,手中長劍一閃,瞬間距離他最近的不軌之人便已然身首異處,動作之快,讓人觸目驚心。
這邊他一動手,手下數得上名號的將軍都尉也齊齊動手,他們個個都是武藝高強,身經百戰之人,很快就將上清殿的大門沖開,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雖然傅安博在這上清殿周圍布下重兵,但顧琰那邊久等不到陳巘的消息便派人前來接應,雙方人馬很快的就廝殺在一起。
陳巘眾人輕松突圍與顧琰派來的人會合,彼此都圍成一個圈,雖然對方人數眾多,但一時竟也無法完全將之剿滅。
傅安博深知久戰不利,當即便讓步兵退后,讓弓箭手上陣。
“放——”
瞬間,飛箭如雨。
陳巘帶人退進了最近的一處宮殿之中,傅安博阻止手下人將其包圍而是準備放火燒宮。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震耳的短嘯,聲音又尖又細,傅安博暗道不好,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報,說是衛揚帶兵已經殺入了白虎門,距離這邊已經不足五百米。
更要命的是衛揚似乎是兵分兩路,一方朝著他們這里來,另一部分徑直沖向傅安蓉和十一皇子所處的昭陽殿。
“該死!”
傅安博擔心妹妹和侄兒的安全,心知此時局勢已然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咬了咬牙,帶兵前去昭陽殿解圍。
只是臨行之前仍留有部分兵力然后放火燒宮,雖然這個時候意義已經不大。
但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邊傅安博才剛走,那邊衛揚就親自帶兵殺了過來,傅安博手下之兵在東北只是例行戍邊之職,哪里有陳巘親衛這般的訓練有素,不消一會兒便已經盡數消滅。
衛揚遠遠的看著陳巘從那已然濃煙滾滾的宮中走出來,趕緊單膝點地,抱拳道:“將軍,屬下——”
只是不等衛揚說完,顯然陳巘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問他,當下打斷:“我之前交代給你的事情可有辦妥?”
陳巘在進宮之前只交代了衛揚兩件事,一者便是讓衛揚一定要安然將清嘉和孩子送到葭蘭山的駐軍之處,確保他們母子的安全,不得有失。
二者便是,只要將人送到之后,馬上點齊親兵與李林和李達會合抵達華都之后,若是傅安博有所動作,那分南北方向攻入皇宮。
衛揚負責有白虎門殺向上清殿,拖住傅安博,李林和李達便率兵由朱雀門攻向昭陽殿先擒了傅安蓉和十一皇子再說。
若是不出意外,此事不難,若非如此,陳巘怎會冒這樣大的險讓清嘉母子出城避難,讓自己赴這場充滿了爾虞我詐的鴻門宴。
可是他剛才分別從唐友年和晉陽侯的口中得知了清嘉母子有可能遇險的消息,當下就有些把持不住,不得不說,他們兩個老奸巨猾的家伙還是很懂他的內心。
所以現在才有此一問,衛揚知他定然是提前知道了些風聲,于是趕緊解釋道:“將軍放心,夫人和世子雖然路上遇到了些意外,但好在夫人機警,化險為夷,屬下已經將她們平安送達葭蘭山,如今由重兵守護,十分安全。”
陳巘聞言從剛才一直便壓在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當下也不再多花,徑直上了馬,手中武器換做了順手的長槍。
只見他一身素袍浴血,眼神銳不可當,眼神銳不可當,聲音低沉:“傅安博現在到了哪里?”
衛揚掐指一算:“恐是已至昭陽殿與兩位將軍碰了面。”
李林和李達這次是見了陳巘的密令之后馬不停蹄的從駐地趕過來,如今正在昭陽殿酣戰。
陳巘縱馬一躍:“走吧。”
他目光所及,幽深冷酷:“我也是時候拜會拜會這位聞名遐邇的撫遠將軍了。”
他們同為武將都是少有盛名,雖然從前甚少有什么交集,但從今日之后那便注定會因為今日之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陳巘從未將其當做過對手,但今日卻已經注定了彼此不死不休的局面。
畢竟,王見王,無解。
唯有生死才可以確定誰是唯一。
陳巘遠眺那座碧麗堂皇的宮殿,聲音輕如呢喃:
“一切是該結束了。”
所謂的儲位之爭便會在今天塵埃落定,有些東西會保留下來,但更多的則是會被沉默掩埋。
陳巘有種預感或許很快他就可以實現當初對清嘉的承諾了。
這天下如此瑰麗多彩,她還沒去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