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爲心靈之窗，心神不正的人，總是習慣性的不敢以正眼看別人，而是小心偷瞄輕瞟，動作自然充滿了鬼鬼祟祟的意味。
青年現在就是這樣，模樣還算是周正，也是和柳志成差不多，粗眉毛大眼睛。但是柳志成濃眉大眼，卻給人英氣勃發，爲人忠厚正直的印象。然而這個青年，大眼睛骨碌碌的亂轉，那是一種流裡流氣的狡賴之色。
王觀看見了，印象自然不會很好。以貌取人肯定不對，但是不看“形”，而是看“神”，這應該沒有什麼錯誤。
當然，印象再不好，王觀也不至於表露出來，只是不動聲色的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他繼續喝茶，不再理會青年了。
然而，王觀不理會青年，青年倒是好奇心發作了，繼續打聽道：“大爺，哪來的客人呀？你的客人，還是成哥的客人？”
“誰的客人不是客人。”柳老爺子笑道：“這是武寧的老鄉，來這邊坐坐。”
王觀一聽，倒是有幾分驚訝，本來聽柳志成的言辭，柳老爺子應該很寵愛這個青年纔對，不過現在看起來不是那麼回事。至少柳老爺子隱瞞了鑄鐘的事情，更加沒談到那筆鉅款。
果然，不是自己的親娃，寵愛起來也會有個度的。王觀心裡嘀咕，臉上露出幾分笑容，輕輕的點頭表示附和。
“哦。”
青年立時沒興趣多問了，然後一邊與柳老爺子閒聊瞎扯，一邊骨碌碌的轉動眼睛，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兩分鐘之後，青年再也按捺不住了。圖窮匕見道：“大爺，家裡還有什麼老物件嗎？就是和上次的那個盒子一樣的東西……”
“你問這個幹嘛？”柳老爺子錯愕道：“不是告訴過你了麼，那是骨灰盒子，你真拿去賣了，人家沒罵你？”
“大爺，你不知道，我們那邊的人就喜歡老物件，纔不管是不是骨灰盒子，只要是老物件就行。他們願意花錢買。”
說話之間，青年的眼珠子又轉了：“對了大爺，那個盒子買了一千，按照行裡的規矩，我拿五百。現在是給你送五百過來了。”
適時，青年連忙掏出五張紅票子，作勢要給柳老爺子。不過這個動作有些慢，正好給柳老爺子留下足夠的拒絕時間。
“不用了，一個破盒子而已，你能賣得出去，也算是你的本事。錢不錢的。就不要提了。”柳老爺子搖頭道：“不過你也要小心，要是讓人知道你賣的是骨灰盒，估計會找你麻煩。”
“大爺，不用怕。行裡的規矩。錢貨兩清，東西真是老物件，他沒有理由找我麻煩。”青年順勢把錢收了起來，得意洋洋道：“不然的話。這事傳揚出去，丟臉的是他。”
“是嗎。”柳老爺子點了點頭：“你心裡有數就好。不過總搞這些歪門邪道，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不小了，也該收收性子……”
“大爺，這不是歪門邪道，這是收藏，全民收藏。”青年叫嚷道：“這是大有錢途的事情，只要讓我揀一次漏，一輩子就衣食無愁了。”
“揀漏？我估計你出門被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死的機率，就是你揀漏的概率了。”
就在這時，柳志成回來了，手裡提了七八個袋子，面無表情的看向青年，那種神態好像恨不能天上立即掉石頭下來把他砸死似的。
“成哥！”青年連忙站了起來，有幾分拘束不安的樣子。
“哼。”柳志成置之不理，任誰都看出他不歡迎青年的到來。如果不是柳老爺子在家，說不定他直接把青年轟出門了。
對此青年也心知肚明，所以不斷的看著柳老爺子，向他老人家求助。柳老爺子也明白，順勢說道：“阿成，先去做飯，別讓客人等急了。”
在柳老爺子的吩咐下，柳志成不情不願的向廚房而去。
青年也知道抓緊時間，連忙問道：“大爺，家裡還有沒有別的老物件，如果有明清時候的古董，那我們家就發了。”
“柳亮，不要白日做夢了。”柳志成還沒有走遠，聞聲回頭譏笑道：“已經被你搜刮過好幾次了，家裡是什麼情況，你難道不清楚？”
一般人有些羞恥心，聽到這話多少會臉紅，不過讓王觀嘖嘖稱奇的是，叫柳亮的青年卻不爲所動，依舊一臉笑容的看著柳老爺子，彷彿根本沒有聽到柳志成的話。
對於這種比城牆還厚的臉皮，柳志成更加不滿。可是冷嘲熱諷兼破口大罵都不管用，就差直接暴打了。不過有柳老爺子護著，讓柳志成無可奈何，只得氣沖沖走進廚房，片刻之後就聽到了磨刀豁豁的聲響。
也真別說，聽到了這個動靜，柳亮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眼珠子又骨碌碌的亂轉，多少也有幾分慌急。就算有柳老爺子護著，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真惹火了柳志成，他一把菜刀砍過來，自己肯定非死即殘。
想到這裡，柳亮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說道：“您趕緊說說，有沒有什麼老物件？有的話就交給我去聯繫買家，肯定能夠大賺一筆。”
“老物件？還真是有。”
柳老爺子認真想了想，忽然指著庭院道：“看到外面那顆樹了沒有，那是這棟宅院建成之前就在的，年齡估計比我還要大，應該算是老物件吧。”
“大爺，你別開玩笑了。”柳亮先是一喜，然後就臉色就垮了。
“沒開玩笑。”
柳老爺子搖頭道：“我們柳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據你太奶奶說，祖上就出了幾個窮酸秀才而已，考不上舉人，都是坐館教書的料。之後到了你太爺爺，更是遇上了抗戰，被拉壯丁去充軍了，然後一去就沒再回來……”
“對了，太爺爺。”
適時，柳亮的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太爺爺好像是國軍，他的骨灰被送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得到什麼獎勵？沒有金塊銀條，至少有個勳章的吧。”
“大爺，勳章也很值錢的，比如說青天白日勳章，至少值五百萬，五百萬啊。”柳亮表情十分激動，彷彿已經看見五百萬在向他招手。
“你說的是蔣委員長佩戴的青天白日勳章吧。”
此時，王觀好心提醒道：“這種勳章是國軍的最高榮譽，只有立下了重大戰功，纔有資格得到這種勳章。當然，這麼多年來，獲得這種勳章的人也不少，但是價值五百萬的，估計只有蔣公獲得的那枚了。不過據說蔣公的勳章已經隨他殉葬了，市場上出現的都是贗品。”
“咦？”
柳亮有些意外：“你這麼清楚，也是行家？”
“算是吧。”
王觀笑了笑，有些含糊其辭。
“哦？”
遇到了同行，柳亮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警惕：“掏宅子的？”
“掏什麼宅子，都說了，這是老鄉，過來作客。”柳老爺子擺手道：“你要找什麼老物件，就去庫房翻找吧，反正家裡的雜物都堆在那裡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行，那我去看看。”
柳亮等的就是這句話，一瞬間也顧不上王觀了，立即跑到庫房搜刮起來。
見此情形，柳老爺子輕輕搖頭，不好意思道：“年輕人，讓你見笑了。”
“沒事，可以理解……”王觀自然不會介意，一樣米養百樣人，中國的人口基數太大了，也難免會誕生各種奇葩出來，所以纔會出現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柳老爺子微嘆，隨即轉移話題道：“令希最近怎麼樣？”
“很好，有呂奶奶的照顧，精神氣色比以前好多了。”王觀笑道，這也是事實。
“這很好嘛，這麼大歲數了，還有什麼不能看開。”柳老爺子由衷道：“早勸他回京了，不過現在也不晚……”
王觀自然附和，閒聊之中柳成志也做好了午餐，招呼兩人去吃飯。
環視了一眼，柳成志皺眉道：“那傢伙走了？”
“在庫房，你去叫他一聲。”
柳老爺子示意起來，看到柳志成不動，乾脆自己去。然而，還沒等他向庫房走去，外面就傳出來一個憤恨的叫聲：“柳亮，你給我滾出來。”
“怎麼回事？”王觀一怔，有些弄不清楚狀況。
“糟糕！”
與此同時，柳亮慌慌張張跑了出來，有些驚恐道：“大爺，有躲的地方嗎？趕緊把我藏起來，然後出去把那人打發走……”
“藏什麼藏。”
柳志成好像明白怎麼回事了，頓時怒目而視道：“你這個傢伙，在自己家裡惹是生非還不夠，居然連累到這裡來了。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要殺要剮，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牽連到我們身上。”
柳亮直接撇開柳志成，扯著柳老爺子的衣角哀求道：“大爺，他們真會打死人的，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柳老爺子皺眉道：“外面的人爲什麼要找你麻煩？”
“他們是我生意場上的對頭，眼紅我混得比他們好，所以心生不憤找我麻煩。”柳亮解釋起來，眼珠子卻骨碌碌亂轉，一看就知道沒有說實話。
這種謊言估計也只能騙騙三歲小孩，反正王觀等人肯定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