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寶兒回家洗了澡, 就窩在客廳看電視,看芒果臺的盛大狂歡。她把音量調得很小,怕吵到梅子良睡覺。
梅子良是個生活作息很有規律的人, 晚上11點睡覺, 早上7點鐘起來晨練, 甚至連幾點上廁所也形成了極為固定的時間。
而范莉是個夜貓子, 有時候追連續劇看, 半夜兩三點都還在看電視,起床的時間也比較晚。所以,梅寶兒上班時吃的早餐, 很多都是梅子良做的。
范莉削了個梨子,切成兩半, 把其中一半給了梅寶兒。梅寶兒接過來咬, 含糊地說:“媽, 分梨就是分離噯,你真是一點都不忌諱。”
“切, 迷信!我和你爸都分了幾十年的梨了,不照樣好好的?”范莉拿起另外半邊梨子來吃。
這么大一個蜜梨,一個人是吃不完了,切開一人一半就剛剛好了。
梅寶兒笑,看著范莉風韻猶存的臉, 可以輕易想象得出她年輕時的姝妍秀麗, 梅子良想必也是萬千寵愛過的吧。
而范莉曾經提過的那件事, 卻讓這完美有了暇疵, 讓梅寶兒如刺在喉, 她不吐不快。
“媽,爸爸當年, 到底有沒有出軌?”她忍不住問。
范莉沒想到梅寶兒會突然提起這事,愣了愣,很快就笑了:“我問過了,他說我胡說八道。那晚他打完牌回來的路上碰到那個女工友,人家讓他幫換個燈泡,然后為了表達謝意請他吃了碗糖水,就這樣而已。”
“噯?”梅寶兒興奮地瞪大眼:“也就是說,爸爸根本就沒出軌嘛!”
范莉撇嘴:“二十幾年的懸案了,誰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嘛。你爸讓我去問人家的老公,人家結婚時是不是黃花閨女,誰有這臉去問人家這事啊。”
“嘿嘿,爸爸敢這樣說就是沒有了嘛,我相信他。”梅寶兒嘿嘿直樂,梅爸好有才,這么餿的主意也想得出,難怪范莉吃癟了。
范莉挑眉:“那人家小莊說沒有,你怎么不信?敢情不是你的男人就特別幸福啊。”
梅寶兒瞪眼,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來了?而且,什么叫不是你的男人啊,哪有人這樣當媽的?
“那個,媽,我是不是太恃寵而嬌了?”梅寶兒小心翼翼地問。
仗著莊軼海對她好,就自私得無法無天了,以自己的喜好為標準去要求他,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渲染擴大成罪大惡極,去糾結去討伐,卻從未檢討過,自己是否也有錯的地方。
“本來我想著是自己閨女,女孩子嬌縱矜貴一點也沒有什么不好。但是,既然你有所領悟了,我就直說了,能和你生活三個月以上不一腳踹了你的男人,我基本上打定倒貼的主意也要清了你這個麻煩的陳倉貨。”范莉說。
她這個媽都時不時想要把這死丫頭塞回肚子重新生過,更何況是別人?佛都有脾氣了,小莊也只能是神了。
“…媽,我應該就是那種婆婆看了都會很嫌棄的兒媳婦吧。”梅寶兒黯然地說。
范莉瞪眼,揚聲說:“誰敢嫌棄我女兒?這么漂亮可愛的寶貝搶都搶不過來,她嫌棄我女兒我還嫌棄她吶!
梅寶兒滿臉黑線地翻白眼:“哎喲,媽,小聲點啦…我只是問問而已嘛,又沒有說有人嫌棄我,你別激動啦。而且,媽你變得也太快了吧,剛剛還說人家是燙手的陳倉貨,現在又變成搶手的夜明珠了。”
范莉哼哼:“那當然,我的女兒只有我能嫌棄。”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寶兒你記住一點,你不是為了讓人嫌棄才去談戀愛的,也不是為了讓人嫌棄才去結婚的。如果不能平等地相處,那干嘛要在一起?”
梅寶兒眼眶一熱,范莉的話讓她想落淚,如果高干家庭的媽媽都是藍珊那樣殺人不見血式的犀利與森冷,那么,她寧愿永遠都不與這些人有任何交集。
愛情,原來真的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梅寶兒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姚宸電話來了。她穿了衣服下樓,上了姚宸的車。
“寶兒,你…你沒事吧?”姚宸側身過來仔細地看著梅寶兒,但從臉上表情來看,他只看出了倦意。
“我能有什么事?”梅寶兒淡笑。
姚宸也不想和她繞彎子了,直接了解當地說:“無論今天我媽說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也別怪她。寶兒,你什么都不必理會,交給我,我會解決的。”
“怪她什么?她只是一個擔心兒子受騙的好媽媽而已,或者,你應該聽你媽的話。”梅寶兒笑瞇瞇地建議。
姚宸捧著她的臉,焦急地說:“寶兒,你不要笑,心里難受的話就罵我打我好了,不要和我說什么聽媽媽的話,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的。”
“呵呵…”梅寶兒掙開他的手,輕笑出聲,“你是不是以為我在生氣啊?我沒在生氣噯,好孩子都應該聽媽媽的話,不是嗎,市長公子?”
梅寶兒這聲市長公子叫得姚宸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嗆人的稱謂,她果然在生氣。
“寶兒,我不是有意在瞞你,只是,在我和你交往的過程中,我不認為需要動用到家庭的關系。而且,我們這個周末回家,自然會見到我父母的。”姚宸解釋。
“是這樣沒錯啊,所以,你不必自責,寬心回去睡覺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梅寶兒說完,朝姚宸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然后伸手拉車門要走。
車門拉不開,姚宸下了中控鎖,寶兒見狀,回頭對他說:“開門啊,我要回家睡覺。”
“你是不是打算從車上下去以后,就從此與我不相往來?”姚宸瞇起眼睛,看著今晚一直不對勁的梅寶兒。
他知道藍珊必定是說過很傷害她的話,他也知道她必定會怪他對自己的家庭一直隱瞞,所以她生氣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她笑,她鎮定,正常得太反常了,這樣的寶兒太陌生,陌生得像是隨時會一轉身就從此與他無關。
梅寶兒抿著嘴,看著姚宸不語。
無可否認,她是生過氣的。但在媽媽范莉的安撫之后,這些負面的情緒都奇跡般地消失了。
姚宸有什么錯?他唯一的錯也只是沒有事先告知她他的高干背景。
姚宸的母親又有什么錯?她只不過是誠實地忠于自己的內心罷了。
那么,她又有什么錯?錯只錯在,她在未必正確的時間里遇上了未必正確的人。
只是,別問她她要如何打算,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在沒有和自己的內心進行深刻徹底的勾通之前,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
“告訴我,要怎么樣你才能原諒我。”姚宸把梅寶兒拉進杯里,撫著她的頭發嘆氣。
梅寶兒安靜地伏在他胸口,思緒萬千。
“姚宸,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并不適合。”她輕輕地說。
“為什么不適合?是因為我的家庭嗎?”姚宸不悅地皺眉。
他令人趨之若鶩的背景,卻成了她嫌棄他的理由,呵呵,媽,你肯定想不到吧,你眼中的高攀反倒成了別人的屈就。
“是,也不是。姚宸,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冷靜地想想。”
想想什么才是她要的,想想將來,想想上天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宿命。
莊軼海說,當一切塵埃落定,寶兒,你會發現,無論你如何聲嘶力竭如何面目猙獰去爭去搶,真正強大的,始終都是命運。
是的,她是宿舍主義者。
從四年前那場意外中幸存下來之后,她便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宿命論者,信萬物有靈,信世事皆有命,半點不不由人。
她一直在等,等著和一個男人像昆蟲和樹脂一樣,不早不晚,用這天雷地火般的相遇來成就琥珀一般溫潤如玉般的愛情。
但她只看到琥珀的美麗,卻忽略了它的形成過程卻充滿了生命的掙扎,這驚心動魄的瞬間,其實是非常殘忍的。
哪一段愛情里沒有掙扎?
在愛情那些陰暗的旮旯,誰又知道蜇伏著什么品種的妖物?
她與莊軼海如是,與姚宸,更是如是。
但又如何?誰能和命運去錙銖必較?
終究只能是,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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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宸離開了梅寶兒的家之后,驅車直奔孫珀和姚睿的家。進了屋之后,他無視一臉意外的姚睿,直接揪著哈欠連天的孫珀進了書房。
“孫珀,給我查一個IP地址。”他急吼吼地說。
“三更半夜你發什么瘋?”
孫珀本來想一腳踢他出門的,但他多年沒在這小子臉上看見過這么火急火燎的表情了,想必是真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他姑且忍著。
姚宸自顧自地打開孫珀的電腦,登陸碧海社區的網頁,用帖子搜索搜了半天,卻沒發現刺青的任何主帖,甚至,連一個回帖都沒有。
也就是說,漢宮明月把刺青攻擊梅寶兒的帖子全刪掉后,就相當于把這個ID的痕跡一筆抹去了,仿佛不曾存在過。
沒有主帖沒有回帖根本就得不到他的IP,又怎樣查地址?根本無從查起。對方看來是早有準備,難怪刺青從未在別的帖子里出現過。
姚宸黑著臉,娘稀P的,他明明被人陰了一道,卻連火都不知道沖誰發!
“我說,你到底來干嘛?要上網回自己家,我要睡覺了。”孫珀一頭霧水,這小子一副隨時要摔電腦的樣子,誰招他了?
姚宸郁悶地摔開鼠標,跌坐在真皮大椅子,捂著臉用力地吸氣。
再放開手時,他瞇起眼陰狠地盯著液晶顯示屏,咬牙,無論你是誰,最好從現在開始祈禱,千萬別落在老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