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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同一時間。聽得探子來報,羯軍已攻破邊關外城,張循陸行雲連忙領兵救援。張循分析,內城防禦堅固,李將軍坐鎮,又有崔雲殊程言玉協助,絕對可以支持到自己到來,然而半路上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來:

李將軍,反了!

沒有動用一兵一卒,投降了!

張循憤憤道:“李豎子,我張循與你不共戴天!必以汝之性命祭奠死去的將士!”

陸行雲道:“我反而擔心崔雲殊和程言玉。”

張循道:“他們絕不會反。”

陸行雲道:“這就是我擔心的。也許我們只能爲他們收屍了。”

張循說中了,崔雲殊程言玉沒有投降。陸行雲也說中了,大軍來爲崔雲殊程言玉收屍。

崔雲殊和程言玉死了,沒過多久。也許他們多撐片刻,也許張循多快一點。他們就不會死了。

張循盡力了。

崔雲殊程言玉也盡力了。

他們死的時候,手是握在一起的。

兩個血海深仇的人,死時卻連在一起。

他們放下了私仇,成全了大義。

張循很後悔,是他將崔雲殊程言玉帶來的,是他讓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校尉走過來道:“兩位義士屍身已經僵硬,很難分開。”

陸行雲道:“我試試。”

張循道:“不必了。合葬吧。”

校尉道:“不好吧。”

張循道:“我要爲他們辦陰婚。”

話畢,全軍震動。

兩家人,十年恩怨。今日,喜結連理。

生不同眠,死卻共枕。

棺樞起出,坑內一桶清水。垂起焚化花紅紙錢。

陸行雲忍悲痛道:“祝賀兩位鸞鳳和鳴,黃泉路上,百年好合。”

張循道:“張某必當以仇人頭放定墓前祭奠二位。”

天邊,烏雲緊密。

衆人擡眼望去,塵土四揚。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張循冷冷道:“來得正好。”

李將軍的部隊來了,與張循兩軍對壘。陸行雲隱隱作痛,對面也是華夏男兒,他們原本應該同仇敵愾,共御外敵。如今卻不得不短兵相接。張循相勸,可對面彷彿吃人的野獸,根本聽不進他的話。陸行雲不明白,是什麼讓他們恨不得碎屍萬段的對待自己的朋友,親人,手足,父母。或許,是一個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慾望。

本該志同道合,本該是抵禦外族的戰爭,卻演變成自相殘殺的悲劇。

諷刺啊!

對待敵寇,李將軍和他的部下懦弱屈服,對待同胞他們殘忍無情;對待羯軍他們彎曲著脊樑跪下了雙膝,對待同宗他們每一寸筋骨都是鐵打,每一根汗毛都充滿了力量。他們要立功,他們要表忠心,他們殺得興起。

看看這醜惡的嘴臉,看著這無恥的戰爭。

看!用心去看!不!這不該入心!

看!睜大眼睛去看!不!這不該入目!

看!看不見用用感覺也去看!不!這不該有感!

看!這羣逆賊!不!他們污衊了逆賊!

看!這羣瘋子!不!他們褻瀆了瘋子!

看!這羣畜生!不!他們侮辱了畜生!

終於,兩人對決了。

張循和李將軍。

縱然恨不得將李將軍千刀萬剮,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但張循還是要問:

“爲什麼?”

李將軍厚顏無恥道:“爲什麼?原本我是邊關的統帥,大權在握,錦衣玉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可恨!你來了。不僅將我發配到荒涼的外城,讓我直接上陣沙場,還派幾個布衣監視我。整天對我指手畫腳,可恨!你說,幾個草莽,他們該不該死?你該不該死?”

張循本想著李將軍守護邊關多年,頗有心得。對陣殺敵更能展現能爲。原來在他心中,竟是如此這般齷蹉。叛徒總把自己打扮的冠冕堂皇。變節也能在其嘴中描繪得正氣凜然。

做人可以卑鄙,但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張循苦笑道:“該死。郭傲死了,崔雲殊程言玉也死了,我也快死了,但你更該死!”

就算今日戰死沙場也要拉這畜生陪葬!

雙鐗猛蓋,強壓。

四棱鐗——梟!

張循怒了,也瘋了。

什麼將帥之名,不重要了;兵法計謀,不重要了;守土之責,不重要了;傷亡情況,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要殺了你!

開始還是家傳招式,後來就是一頓亂打,再後來就是拳頭,牙齒,直到李將軍斷氣,直到頭都裂開了,直到身體都散了,直到陸行雲過來制止他。

殺他!

泄憤!

結束了。

戰事也結束了。

張循如約將李將軍的人頭祭奠於崔雲殊程言玉墓旁,完成諾言。

冷靜下來後,張循看著周圍的士兵。石旻所部就在外面。仗打成這樣,陸行雲明白,裴陵趕不及了,自己必敗無疑。

然而,他並不退縮。

戰!

這是他的信念。

張循道:“陸兄,你領部隊撤退,我來斷後。”

陸行雲道:“不行。我們共進退。”

張循道:“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撤退。”

陸行雲道:“辦不到。”

張循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你想違抗軍令麼?”

陸行雲道:“張兄莫非忘了,在下只是客卿。不是你的部下。你的話我可以不聽。”

張循道:“既然如此。你我交情到此爲止。”轉頭道,“來人!將這個擅闖軍營的人給我拿下,聽候發落。”

張循身邊的幾員大將真的就將他綁了,壓下來去,根本不聽陸行雲的勸告。

張循一半的部隊“押解”著陸行雲去了後方。

看著陸行雲離開,張循放心了。

同時,石旻的軍隊也來了。

張循領著部下來到附近一處石橋邊,依託地形,抵抗羯軍。

敵衆我寡,張循卻沒有退縮。

殺敵。這是他們軍人的職責。

張循淡然道:“崔兄,程姑娘。想必你們會怪罪我做的安排吧。放心,我這就去向你們賠罪。”

衝!

兩軍交鋒,直殺的地動山搖,日月無光。

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張循也受傷了。此時莫說以一敵十,就是以一敵百都不能贏。可是他沒有逃。

“我向來紈絝,可我一旦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四棱鐗,梟。

雙鐗揮舞,勇健無比。此時張循的眼中滿是鮮血,衆志成城,竟將羯軍殺退至石橋另一邊。

石旻衝上前去,他要殺了張循。

張循雙鐗攻去,被石旻魔刀一橫,震得他雙臂發麻。張循豁盡全力,力貫一處,石旻亦是出招。

經天緯地!

饒是張循不顧一切,終是不敵石旻。被石旻一刀刺入腹中,就這樣被推行數步。

石旻是故意的,他就是讓張循痛苦,絕望!

然而——

張循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雙鐗擲地。張循這一擊,竟將石橋震斷。石旻急忙回身,退到橋邊。而張循卻墜入萬丈深淵,屍骨無存。

石旻當然沒那麼容易死。

張循當然知道石旻沒那麼容易死。

他不過是想拖延些時間,讓陸行雲安全逃脫罷了。

張循餘下的人也都沒有逃,也沒有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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