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下廝殺超過三個時辰的時候,負手站在鄆城內某個農家小院中的徐世績臉色欣喜著閉目說了兩個字,殺人近乎耗盡了力氣的洛傅靠在城墻上喘氣中說了兩個字,在鄆城城外三里高坡上看著廝殺的蘇定方舒展開眉頭說了兩個字。
成了。
燕云軍的主將,夏軍的先鋒大將,兩個敵對勢力的將領幾乎在同一時間看著同一個戰局說了同樣的兩個字,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三個人看起來都近乎相同,釋然,開心,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也就在這個時候,作為雙方主將的徐世績和蘇定方同時下了命令。蘇定方的親信蘇磊帶著一隊人馬殺上城墻支援杜理,蘇定方則親自率領大隊人馬猛攻城門。徐世績親自帶著一隊援兵殺上城墻,怪異的是,除了殺上城墻救援洛傅的人馬之外,燕云軍在鄆城內的伏兵竟然還是沒有動作。
而就在徐世績一槊將蘇磊的咽喉割開,再一槊將杜理挑起來甩落城下的時候,夏軍中卻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這歡呼聲之大完全壓過了杜理墜落城下的慘呼,而猛攻了大半日的夏軍因為太激動瘋狂,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城墻上落下來的是誰。而杜理的尸體從不足兩丈高的城墻上落下之后,立刻被瘋狂往前擁擠的夏軍士兵踩成了肉泥。
城門破了!
這便是夏軍歡呼的緣故。
鄆城的城門破的恰到好處,瘋狂的夏軍士兵們因為這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城墻上,燕云軍已經反撲將所有殺上了城墻的夏軍全部屠戮殆盡。而幾乎脫力的洛傅在夏軍士兵的歡呼聲中,緩緩的解下來腰畔的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口。
說了一聲痛快。
可惜,蘇定方不可能聽到這一聲痛快。
城門被撞開,夏軍士兵洪水倒灌一樣瘋狂的涌進了鄆城內,城門洞里的士兵擁擠的幾乎密不通風,士兵們肩膀擠著肩膀往里沖,也不知道沖進城內的時候,有多少人被后面的同袍踩丟了鞋子,更不知道有沒有人不慎跌倒就再也爬不起來。
夏軍士兵們就好像一群饑渴的旅者在沙漠中看到了綠洲一樣,每個人的臉色都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
“屠城!”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隨即不斷往城內涌進的夏軍士兵們爆發出一聲一聲的呼喊,驚濤駭浪一般。
“屠城!”
“屠城!”
“屠城!”
蘇定方聽著這一聲一聲殺意濃烈的呼喊,嘴角微微挑起。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需要發泄,強攻了大半日,夏軍損失的兵力超過兩千人,燕云軍的損失同樣巨大,在他估算,守城的燕云軍士兵如果真的不足兩千人的話,那現在最多還有不足一千人負隅頑抗,而且還分散在四門!等他的大軍進了城,這不到一千燕云軍士兵很快就會被他手下的士兵們撕成碎片。
蘇定方沒有急著進城,當涌進城內的士兵超過兩千人的時候,他才催動坐騎,在親兵們的保護下緩緩往城門方向走去。
率先沖進城內的士兵們一部分順著街道往里沖,殺紅眼的士兵則轉了個彎順著馬道往城墻上沖。城內空蕩蕩的什么都沒看到,但城墻上還有燕云軍守軍,那些殺死他們不少同袍的守軍,那些現在已經強弩之末拼盡了力氣的守軍,那些等待著他們去收割生命的守軍。
數百名身穿紅色戰衣的夏軍士兵順著馬道往城墻上跑,就好像一大團火焰漸漸的升高要燒上城頭一樣。
就在帶隊的旅率狼一樣的呼喊聲中,數百名士兵跟在他身后往上沖,眼看著就要沖上城墻的那一刻,這旅率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不知道什么時候,幾排身穿黑甲的燕云軍弓箭手整整齊齊的站在前面,將馬道登城的口子堵死。這些身穿黑色皮甲的弓箭手已經拉開了弓弦,在陽光的照耀下,箭簇反射出一種冷幽幽的寒芒。
“放!”
弓箭手校尉大聲的喊了一個字。
一百多名弓箭手整齊的松開了弓弦,密集的羽箭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往上擠著的夏軍士兵身上,一瞬間,最前面的夏軍士兵身體上就被羽箭插滿,包括那名旅率在內,前幾排的夏軍士兵被放倒的麥子一樣,一層一層的倒了下去。尸體倒地,阻擋住了后面袍澤繼續向前的腳步,曾經的袍澤成了后面人向前的阻礙,順著馬道往下滾的尸體絆倒了一群人。
“攢射!放!”
第二輪羽箭無情的射了過來,并不寬的上城馬道擁擠著太多的夏軍士兵,密集攢射的羽箭根本沒必要怎么瞄準,只要羽箭射過去就能命中敵人的身體。噗噗的聲響不絕于耳,倒下去的夏軍士兵越來越多。
弓箭手們面無表情的持續發箭,雙手機械的重復著取箭,搭弓,拉弦,放箭這幾個動作。而毫無疑問的是,在這段狹窄的道路上,這樣機械的動作卻是最有效的殺人手段,擁擠著上城的士兵躲無可躲,只能驚恐哀嚎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敵人射出來的羽箭穿死。
“撤回來!”
“都他娘的撤回來!”
夏軍別將杜維大聲的喊著:“盾牌手!盾牌手全都頂上去,弓箭手攢射,把那百十個殘兵全都給我射死!”
在他的指揮下,最先沖上馬道的那幾百名士兵最終有不足一百人撤了下來,二百多具尸體倒在了馬道上,幾乎將上城的路堵死。
舉著齊人高巨盾的夏軍士兵列成密集隊列,擎著巨盾的士兵們腳步密集緩慢但穩定的往上壓,而夏軍的弓箭手則在城下朝著城墻上不斷的發箭,試圖將堵在馬道口的一百多名燕云寨弓箭手逼回去。
短短的不足半個小時,血已經溪流一樣順著馬道流了下去。
……
……
進了城,蘇定方知道大局已定。就算城內的兵力再多一倍,已經有至少三個千人隊進了城,燕云軍再想翻盤已經沒有機會了。更何況,在他看來,如果燕云軍還有預備隊的話,也就不至于讓夏軍攻進來。
“攻縣衙!”
蘇定方手下大將李晨一帶著一個千人隊迅速的往城內縱深殺進去,他沒有讓士兵們停留,而是不斷大聲催促著往縣衙的方向沖。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燕云軍鄆城守軍的指揮部就在縣衙內。
李晨一同杜理一樣,也不是蘇定方的親信,但在這個時候他心里哪里還有什么隔閡,只想著盡快將鄆城拿下,將那些負隅頑抗的燕云軍盡數屠戮,在他心里好像憋著一把火在燒一樣,如果不多殺幾個人,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火肯定滅不了。
水可滅火,血也可以。
當涌進鄆城內的夏軍超過三千人的時候,蘇定方才在二百多名親兵的護衛下進了城。為了穩妥,跟在他后面的士兵都是騎兵,一旦出現意外的話,憑借騎兵的沖擊力,將街道清理出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攻下縣衙,咱們就是頭功!”
李晨一大聲的喊著:“可別忘了大將軍許給你們的獎勵!”
“殺五人升官一級!”
“殺十人升官兩級!”
“勛田二十畝!”
“白銀二百兩!”
士兵們一邊往前沖,一邊紛亂無章的呼喊著。他們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似的,此時眼睛看到的沒有別的,除了血就是血,升官的新衣上是血,勛田里冒著血,白銀上涂滿了血,只有讓敵人流出足夠多的血,他們才會得到大將軍的賞賜。大將軍說的對,守軍并不多,一個人殺五個敵人幾乎都不可能,更何況殺十個人,所以需要拼了命的去搶,去掠奪,掠奪敵人的生命。
被心中的戾氣和升官發財的**鼓舞著的夏軍士兵們,順著街道迅速的往城內蔓延。
就在這個時候,掙扎著站起來爬在城墻上往下看的洛傅忽然眼前一亮。
大隊的夏軍騎兵涌了進來,嗒嗒的馬蹄聲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聲音格外的清脆??吹津T兵進城,洛傅立刻伸長了脖子往下面仔細盯著看。終于,被他看到了那個穿銀甲的將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了進來,他猛的站直了身子回頭對徐世績大喊了一聲。
“進來了!”
“放千斤閘!”
千斤閘!
在這個時代,城門上還沒有安裝千斤閘的慣例,包括大隋的東都洛陽,西京長安,包括北方重鎮幽州,包括大業皇帝楊廣躲在里面不出來的江都城,都沒有安裝千斤閘。這個東西在之后幾百年才漸漸成為一些重要城池城門上的必備之物,這這個時代,就算中原不像草原上那樣鐵器匱乏,可要鑄造一個巨大的鐵閘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李閑來了,當初他能在松林湖畔的密林中灑上火藥,自然也就能給鄆城的城門上裝一道千斤閘。
哐當一聲巨響!
被斬斷了盤索的千斤閘先是發出一聲尖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之聲,隨即迅速的無以阻擋的墜了下去。幾個正巧走在城門下的夏軍騎兵倒了霉,包括他們的坐騎在內,都被從上猛砸下來的千斤閘砸成了肉泥,有一匹戰馬被攔腰砸斷,而騎在它身上的騎兵,身子一半被墜落的鐵閘直接削了去,轟然落地的千斤閘在慣性的作用下快如鋼刀!
蘇定方聽到異響猛的回頭,后面的幾個騎兵已經粉身碎骨!
不好!
蘇定方的臉色猛的一變,下意識的看向城墻上。
刷拉一下子,一面烈紅色的戰旗迎風抖開。
旗幟上一個斗大的徐字,隨風招展!
PS:家里事情多,更新不穩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