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達來時岔路的地方,戈壁的十字路口被雪覆蓋,連綿不斷的山脈雪白一片,十分浩瀚,若是不出意外,兩個時辰以後就到目的地了。
馬車左轉,繞進一條小道,這小道頗爲隱秘,進口的地方擱了幾塊黃石,在浩瀚的戈壁裡顯得毫不起眼,可漸漸往裡走,就能發現這是一個戈壁裡難得險要的地方,左邊是淵,右邊是崖,崖上還有斧子挖鑿的痕跡。
這樣與衆不同的險要道路,倒像是人爲開鑿,以隱藏什麼東西。
這一切都讓它通向的目的地顯得神秘起來。
馬車外的宋凱和黑子卻是不奇怪的,這條路他們走了上百遍,閉著眼睛走也不會磕著碰著。
馬車走著走著,只聽得“籲——”一聲停住了。
江闊一皺眉,正要發問,已經傳來宋凱的聲音。
“少爺,前面雪崩了。”
雪崩?
黑子低咒了一句,說道:“少爺,馬車走不了。”
真是晦氣,這麼多年南來北往,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竟然在就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遇到了。
江闊將懷裡的人移到牀上用被子蓋起來,打開窗戶朝外看了看。
正是地形最狹窄的地方,左邊深淵,右邊高崖,中間這條路恰恰只容得馬車走過,此刻雪崩,整條路被積雪擋起來,人走過去尚可,馬車卻無論如何過不去。
偏偏是這一段,馬車甚至轉不了身,真真是進退不得。
幾人都在觀看著這樣險惡的形勢,黑子提議道:“主子,眼看馬車是走不了了,只好下車走過去。”
江闊擡頭看了看高崖的地方,大塊的積雪而成的冰塊懸懸欲墜,如若掉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雪崩的範圍小的話。尚可施展輕功很快走過,可如果這一帶都雪崩了,從底下經過就是十分冒險的事情。
宋凱建議道:“少爺,不如屬下先去探探路。看看前面怎樣,再來稟告少爺。”
江闊想了想,看了看馬車裡仍然安睡的人,說道:“去吧,小心點。”
宋凱領命去了。
不想這一去就是許久,幾人在雪地裡等了許久,沒有等來宋凱的人影,倒是等來身後一聲巨大的聲響,回頭一看,大大一片冰雪壓下來。把後路也擋住了。
黑子吃了一驚,說道:“主子,依我看,此地並不安全,要是再一次雪崩。難保……”
話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主子,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也不知宋公子怎樣,不如我去看看?”
江闊眉頭皺得緊緊的,沉默了一會,說道。“快去快回。”
黑子也去了。
江闊回頭看了看牀上睡著的人,心裡漸漸煩躁起來。
天氣這樣惡劣,雪崩時有發生,宋凱去這麼久都不回來,雪崩範圍肯定極大,宋凱也極可能遇到了不測。
在不知道前路的情形。退後該是最保險的出路,畢竟進谷的路遠沒有還需要走的路遠,可如今來路也被塌下的雪擋住了,此地又是危險之地,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就罷了。如今還有她在身邊,遭遇如此險境,讓他如何不擔憂?
他站起身,在馬車裡踱了兩個來回,時時關注著頭頂上空的崖,就怕一步小心再來一次雪崩。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宋凱和黑子仍沒有回來,眼看著前方的道路被飄灑的大雪堆得越來越高,幾乎不能通行。
他咬咬牙回到牀邊,找出厚厚的衣服,輕柔的套在她身上,自己也穿了寬大的裘衣,將她抱起裡。
沒有人打傘,這麼大的雪,不要淋到她纔好,這樣想著,他前前後後檢查一番,儘可能地將她藏在自己寬大的雪裘裡。
懷裡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睜著一雙迷濛的眼睛看著她。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馬車裡太悶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謊言真是拙劣,他害怕她問下去,但她沒問,乖乖的摟緊他的脖子,瞇眼笑了笑。
這模樣讓他原本焦躁的心情鎮定下來,彷彿無形中得到了一種力量。
她的微笑和溫順的動作,讓他感覺到她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讓他意識到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有她,這次她會陪著他一起闖過生死關,他們一起。
他的脣角翹起來,目光裡滿是堅毅,“抱緊我,我們要出發了。”
她果然緊了緊小手,貓咪般乖乖的縮成一團靠進他懷裡。
他踏下馬車,一蹬地,瞬間站在那塊凸起的冰雪之上。
怪不得宋凱和黑子一直不回來,這條路基本已經毀了,觸目之處皆是被崩塌的冰雪掩蓋的痕跡,多數地方難以找到能站立得穩的地方,恐怕腳下這一方還是情況比較好的地方。
他心中一緊,在大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第一次感覺到沒有把握的茫然。
這樣惡劣的地方,無法落腳,只能靠著輕功一路飛過去。
可這雪崩的道路一眼望不到頭,如果距離很遠,他抱著她,不知道能夠撐到多遠。
真正只能聽天由命。
懷裡的人似乎感覺到他的猶疑,不安分的動了動,他將她的腦袋按回去,說道:“乖,我們玩個遊戲,你要一直閉著眼睛,等到我說停的時候纔可以睜開,不然就算輸,好不好?”
她的身子頓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笑,繼續囑咐道:“你會感覺到自己在飛,但不要睜開眼睛,可以睡覺。”
她閉上眼睛,安靜的靠在他的懷裡,他開始一次次地躍起,一次次的落下,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夾雜著他的喘息和心跳聲。
這樣的過程經歷了不知多久,他的喘息聲漸漸大了,汗水甚至溼了厚重的雪裘,卻仍然時不時的跟她說話。
“不許睜眼額……”
……
“馬上就到了……”
……
她緊緊的閉著眼睛,感覺有東西不聽話的從眼睛裡掉下來。
好在她埋在他的懷裡,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的起落漸漸變得笨重,匝在她腰上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
他開始跟她說,“你要抓緊我喲,一點也不能放鬆。”
她知道他很累了,害怕一不小心就將她掉下去,她真的緊了緊雙手,心裡開始緊張,爲什麼還不到,爲什麼?
就在這時,耳邊的風聲忽然停住了,江闊屏住呼吸在原地停了一會兒。
“怎麼了?”她問。
他這才重新開始重重的喘息,有些疲倦的跟她說,“可以睜開眼睛了。”
他的聲音很疲憊,但是帶著笑意。
她睜開眼,替他擦去滿頭滿臉的熱汗,這纔開始打量他們所處的地方。
一個山洞,前面是連綿不斷的雪海,細看有巍峨的崖,除...
此之外毫無出路,很難讓人想象他們是從崖下上來的。
她回頭看他,“闊,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嗎?”
他抱著她走進山洞,以躲避飄落的雪花,靠著洞壁坐下來,說道:“雨兒,我們迷路了。”
他原本順著路走,後來擔心體力不支,只好提氣飛上崖來,原本以爲處處很熟,可下了雪的山脈處處相似,他一路走來,失去了方向感,原本還心存僥倖,直到看到這個從未見過的山洞,這才明白已經迷路。
他的聲音疲憊而無奈,帶了些自責。
答應帶她去做的事竟然件件出岔,她會怎麼想呢?
他擔心她抱怨,但她沒有,反而趣味十足的開始打量起這個山洞來。
“這山洞真大,用來做什麼的呀?”
江闊一愣,跟著打量了兩眼這個山洞,答道:“不知道呢,有些山洞是自然形成的,並沒有什麼用。”
她嘖嘖稱奇,讚道:“這山洞真漂亮。”
他爲她的孩子氣笑了笑,問道:“不怕回不去?”
她笑著靠回他的懷裡,笑得像個小女孩般天真,“那有什麼?反正有你呢。”
他不再說話,低頭親了親她的額,想著等恢復了體力再另尋出路。
“放我下來……”她忽然掙了掙。
“幹嘛?”
“你要休息,我知道你剛剛很累的。”她說。
他勾脣,爲她的體貼動容,卻反而緊了緊手臂。
“這樣也可以休息。”
事實上是他習慣了抱著她,不抱著心裡不踏實。
她不依,軟磨硬泡要下來,他只好將她放下來,果然,懷裡一空,就感覺心裡也少了點什麼。
她卻不如他一樣患得患失,快活的站起來,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雪裘。
“這是你送給我的衣服呢,”她說,“真漂亮,可不能弄皺了。”
他又笑了笑,疲憊一掃而空,“你喜歡就好。”
她沒答話,擡頭往山洞裡看。
“闊,也許裡面也住著世外高人呢。”
說著還往裡面走了走。
他的視線一直跟著她轉,聞言無奈一笑,似是對她旺盛的好奇心和奇思妙想感到無奈。
四年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在心裡笑了笑。
原來她的本質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倔強不過是在環境的作用下不得不產生的。他寧願一直將她捧在手心裡,寵她,慣她,讓她一直無憂無慮,不受到半點傷害。
這麼一出神,她已經往裡走了一截。
他心下一頓,皺眉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