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地蹲下來,看著她鮮血淋漓的傷口,看著她在姐姐的懷抱里任由華醫(yī)師給她診治傷口。
那些過往從眼前一一閃過,她殺了他以后選擇遁世消沉,那段時間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世界末日;還有那個七夕的夜晚,她一個人去看牛郎織女的表演,最后一個人在小餐館里一邊喝酒一邊哭;找到他的那一天,她不顧一切的瘋狂……這一切的一切,他時時銘記于心,又為何會相信她設(shè)計害他呢?
他張了張口,有一大塊東西堵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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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闊轉(zhuǎn)過頭,眼里滿是凌厲的恨,葉芙對上他的視線不由得渾身一抖。
江闊從地上站起來,一步步地朝葉芙走過去。
葉芙像是明白了,無畏的回視他,眼里盡是不甘和哀怨。
麥爾丹忽然擋在葉芙前面拉她的手,“跟我走吧,他會殺了你的!”
葉芙甩開她,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江闊。
江闊沒有開口問什么,無論葉芙再說什么他都不信了。他手一揚,一股強大的氣流迎著葉芙的面門呼嘯而去,葉芙?jīng)]有躲,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個人擋在她身前,狠狠地被氣流擊中胸口倒在地上,那人的鮮血噴在她手上。
葉芙一驚,低頭看到倒在地上的麥爾丹,她心里一動,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一個男人毫不猶豫地為了她不惜舍棄自己的性命。
她走上一步,看到麥爾丹捂著胸口,鮮血從口里流出來。
麥爾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江闊:“你就這么對待……愛你如命的女人……”
江闊沒有說話,手一揚又要打人。
“等等,”麥爾丹開口了,“你不要打她,你要打就打我……我不會還手的……”
江闊面無表情,照著葉芙的面門又是一掌。
麥爾丹飛身上前,又一次擋在葉芙面前,被真氣震倒。
眼淚從葉芙的面龐劃過,她好像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蹲下去,把麥爾丹抱在懷里,“為什么這么傻?”
麥爾丹沒有說話。
葉芙輕輕摩挲他帶血的面龐,輕聲道:“為什么不還手?他內(nèi)力俱損,不一定打得過你。”
麥爾丹沒有回答,勉強笑著對她說,“我……沒事的……”
他如果還手,即使今天逃過了,江闊也不會放過葉芙,他以這種方式,江闊解恨了,或許才會放了她。
江闊沒有再動手,他忽然想起寒玉替他擋刀的那個夜晚,還有他被她一掌砸到懸崖上再砸下來的那天,那時候他看到滿世界都是血和絕望……
第一次,他的心因為別人遭受的一切動了惻隱之心。
“你喜歡她?”江闊問。
“不,”麥爾丹抬頭看葉芙,答道,“我愛她。”
江闊勾唇,“好,那我把她送給你。你帶她走吧。”
麥爾丹感覺到葉芙全身都僵硬了,他自嘲一笑,正要說什么,就聽到葉芙說,“不是你把我送給他,是我自己要跟他走。”
麥爾丹一愣,詢問的看著葉芙。
葉芙?jīng)]說話,用力地把麥爾丹扶起來,“走吧。”
這是第一次,她做了正確的決定,拾回了自己的尊嚴。執(zhí)著了這么多年,終于,死心了。
在看到麥爾丹為她奮不顧身的那刻,她忽然看到了這世上除江闊以外的男人。
她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沒有回頭,開口道:“你猜的對,她沒有想害你。她想要幫你恢復(fù)身體,怕你不吃藥,所以才故意說要你試藥的,那藥并不是處于試驗期,她也不需要吃藥,只是裝病想你吃藥而已。前幾天你身體愈加虛弱,也不過是停藥反應(yīng)。”
或許是寒玉用生命換取江闊健康的舉動打動了葉芙,她停了停,又繼續(xù)道:“她知道你雖然不理她但不會放任她生病不管……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信任你,只是你還沒有……這女人愛你……恐怕比我更甚……”
她頓了頓,咬牙道:“那藥里的砒霜,是我放進去的,目的是為了陷害她與你反目……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闊沒說話,他都猜到了,都知道了。
“跟了你那么多年,我做了太多壞事。包括那年中秋夜的事情……是我給她用了春藥。”葉芙吸了吸鼻子,最后低低說道:“謝謝你不殺我……你要好好的。”
雪停了,院子里兩個互相攙扶的人漸漸遠了。
江闊多年來橫在心頭的猜忌因為眼前的種種一掃而空。
是他太傻了,一直看不清,一直看不懂。
江闊轉(zhuǎn)回頭,看到他心尖上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止了血,傷口已經(jīng)處理過。
他從冷香手里接過她,小心翼翼護在懷里抱回屋子,那愛護疼惜的模樣,比多年前更甚。
“先生,玉兒怎么樣?還有救吧?”冷香焦急地問。
“難說啊……”華醫(yī)師捋了捋胡子。
江闊聽到了,但他的內(nèi)心卻一片寧靜,毫無懼意。
她若生,他陪她笑傲江湖;她若死,他和她共赴黃泉。
生死并不可怕,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她不愛他,如今他知道了,她的心是他的,他還何懼之有呢?對,她也知道他愛她。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江南的冬天,寒冷而濕潤,漫長的雪似乎永遠不會停。
仍是那個依山傍水的小院。
四位老人互相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下馬車,仍然是熟悉的面龐,只是步履不再矯健,歲月毫不猶豫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
江叔早帶了一眾仆從候在門邊,此時連忙迎上去。
時隔數(shù),物是人非,幾位老人相顧無言,只是老淚縱橫。
“老爺夫人,鄭先生鄭夫人,請吧。”江叔打破了沉默。
幾位老人這才迫不及待地走入小院。
才進了大門,看見幾乎與原本的江家老宅一模一樣的景物,四位老人俱是一愣,江父江母更是連連抹淚,連手腳都顫抖起來。
原本聽說兒子活著都是半信半疑,此時一見倒是不會有錯了。
“這邊。”江叔在前面引路向著江巖軒走去。
江巖軒,江父沒有敲門,輕輕推開了門。
紅衣男子坐在床前,滿頭銀發(fā)披散,脊背高高坨起,他聽到聲響轉(zhuǎn)過頭來,面容凹凸不平、丑陋不堪,同樣布滿傷疤的左手端著一只藥碗,右手抬著一勺藥水。
江闊抬起頭,見他的父母正站在門口睜大了眼睛,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理會,重新轉(zhuǎn)過頭去,一勺一勺給床上的女子喂藥,女子沒有意識,那藥一不小心又從女子的唇角流出來,他一遍遍耐心的擦拭,又重新喂給她。
當(dāng)年那么一個威武帥氣的男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四個老人內(nèi)心震撼無比,卻又能說什么呢?
只要這孩子沒有死去,縱容形容丑陋,也仍是老天的厚愛,還有什么能奢求的?
四個老人擦干眼淚,換上欣慰的表情,一起走到床前來。
寒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脖子上的傷口雖是包扎起卻仍然看得出長長的劃痕。
來之前江叔已經(jīng)在書信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可如今看見卻仍忍不住默默嘆息。
作孽啊真是作孽。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偏偏落得這般下場。
鄭夫人看到女兒這樣也只是默默地抹眼淚,這孽緣將兩個孩子折磨至此,江闊因為玉兒的原因變成這幅模樣,即使玉兒永遠躺著醒不來,他們又能怪誰呢?
江闊喂完藥將藥碗放到一邊,開始給寒玉換傷口上的藥,四位老人靠近了圍在床頭觀看。
江闊抬眼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幾位老人沒會意,他有些怒了,不悅地對自家老父說道:“走開點。”
幾位老人面面相覷。
他不耐的癟了癟嘴,又道:“你們擋著她的空氣了。”
幾位老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站遠了些,江父嗔怒道:“臭小子,幾年不見父母,第一句話就是趕我們!”
江闊如若未聞,親自站起身把自己的老父親推得更遠一些。
江父氣得不知說什么,可內(nèi)心里卻更多的是喜悅。
只要兒子活著,被他嫌棄一下又有什么?
“臭小子!”江父嘴上佯怒地罵著,嘴角卻止不住笑意,“走吧,那我們先去用點餐,待會再過來。”
四個老人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江巖軒。
屋里又只剩下兩個人。
須臾,門外一陣騷動,門外咚咚響起敲門聲,接著傳來宋凱的聲音,“少爺,兄弟們聽到消息都趕來了,我也攔不住,現(xiàn)在正在院子里等著呢。”
江闊不回答,屋外再沒有一絲一毫聲音。
這些曾經(jīng)視他為偶像、把他當(dāng)作信仰的血性男兒,能接受他現(xiàn)在的樣子嗎?
鋪滿積雪的院子里悄無聲息地跪滿了黑壓壓一片男子,細細數(shù)來大概有數(shù)百人,他們著一樣的黑衣,有著一樣堅定的表情,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已經(jīng)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可眼前的房門卻始終緊閉。
宋凱嘆一口氣說道:“兄弟們先下去休息吧,房間都備好了,少爺現(xiàn)在沒空見大家。”
院子里卻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動。
宋凱又是一嘆,也沉默地候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