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娘子似乎真要死在達緣的手下了,即使是綠娘子自己,那眼神中也露出了接受死亡的凄怨目光。
紅袖堂部眾都驚呼出聲,想沖過去,但是離得太遠,即使沖到,綠娘子也早已命喪達緣的掌下。
眼見掌刀便要切在綠娘子的脖子上,香消玉殞,眾人只見眼前黑影一閃,那個本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薛破夜卻突然竄了上來,如同一條饑餓的野狼,電光火石間,一下子撲在達緣的身上,兩人同時倒地,綠娘子也在頃刻間死里逃生。
眾人目瞪口呆之間,薛破夜和達緣已經在地上糾纏起來。
兩人都狼狽不堪,如同兩只餓獸。
達緣也是吃驚不小,想不到這小子的毅力如此堅韌,本以為自己內功一震,這小子沒有半天爬不起來,料不到在最為關鍵的時刻他卻又沖了過來。
直覺的大腿處一陣冰涼,隨之是一股巨疼,心中明白,薛破夜手中那把鋒利的小刀已經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他此時體力接近殆盡,而內功在連續的對擊中也是消耗殆盡,薛破夜這一下子撲來,硬是將他按倒在了地上。
達緣雙眼布滿血絲,肘部對準薛破夜的臉頰就是一下,薛破夜臉上立時腫了起來,怒不可解,對著達緣的禿頭就是幾個電炮。
達緣內力用盡,若是平日,只要抬抬手,薛破夜粉身碎骨也說不定,但此時只能筋疲力盡地和薛破夜在地上糾纏。
薛破夜手中寒刃鋒利無比,但是雖然是在激斗之中,薛破夜心里卻十分清楚,達緣的罪還沒坦白,自己若是正當著青蓮照眾人的面殺了達緣,那后果不堪設想,達緣畢竟是青蓮照的堂主,即使有罪,只能由青蓮照自己處理,還輪不到自己動手殺他。
達緣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雖然滿是憤怒,但是薛破夜像牛皮糖一樣黏在身上,而且大腿上的劇痛也越來越厲害,渾身無力,憑著最后一絲氣力拼命掙扎。
他是在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折在這個小子的手上。
綠娘子花容滿是擔憂和憤怒,薛破夜和達緣在地上翻滾糾纏,自己卻插不上手,想發銀針幫助薛破夜,但是兩人糾纏在一起,一個不小心,只怕會打在薛破夜的身上,手里抓著銀針,心急如焚。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薛破夜和達緣如同兩個小孩子摔跤一樣,但是大家又都清楚,眼前的兩個人絕對不是摔跤那么簡單,這是生死之戰。
片刻之后,兩人都是鼻青臉腫,達緣的胡須甚至都被薛破夜揪下了幾縷。
在眾人的注視下,兩人力氣漸乏,下手越來越輕,到最后竟都一動不動,癱在一起。
綠娘子這才快步上前,扶起薛破夜,薛破夜也是筋疲力盡,鼻青臉腫,神色迷離。
綠娘子從懷里掏出香噴噴的手絹,憐惜地擦拭著薛破夜臉上的血跡,嫵媚的美目中竟然帶著淡淡的淚光,柔聲道:“你……你沒事吧?”
薛破夜覺得臉上頗有些辛辣,看著綠娘子花容近在眼前,淚光閃動,顯然是對自己極為擔心,那沁人心脾的幽香鉆進鼻孔,渾身的疼痛似乎消了不少,呵呵笑道:“沒……沒事……唷……痛……!”
綠娘子急忙道:“我……我輕一些,你都成這樣了,還說……還說不疼……。”滿是憐愛。
薛破夜看向達緣,只見老家伙大腿處已經滿是血水,真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那張臉慘白嚇人,雙眼緊閉,若不是臉上肌肉兀自在抽搐,還真和死人沒有兩樣。
薛破夜清楚,能將達緣折騰成這樣,絕對不是只見有什么本事,實在是達緣今夜苦戰之后,耗損了巨大的精力和體力,到了這個時候,可說是油盡燈枯,才為自己占了這樣打的便宜,若是平日,是個薛破夜也不夠達緣殺的。
說到底,大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綠娘子肯定是知道達緣不好對付,他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手下弟子甚多,真要擺開陣勢打起來,即使其他各堂一起動手,那也要經過一番苦戰,若真是那樣,就屬于內耗,無論誰勝誰負,最終吃虧的還是青蓮照本身,綠娘子就是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竭力先擺平達緣,不讓事態變得復雜。
勝堂終于有人上前,給達緣包扎傷口。
薛破夜看那寒刃,卻也奇怪得很,這寒刃刺入達緣的體內,該當沾染上血跡才是,此時的寒刃卻是一塵不染,雪亮泛光,沒有半絲污漬,更不用說血跡了。
這是一把殺人不沾血的刀。
菊花童神色平靜,緩緩走過來,淡淡地問道:“荷花童,你的解釋?”
綠娘子出其不意,突然發難,和薛破夜之力將達緣制服,這當然需要一個解釋。
薛破夜知道已經要將事情攤在牌面上,事關重大,自己一個外人萬萬不能插口,于是退后兩步,站在了綠娘子身后,一番苦斗,身體有些發軟,干脆在地上坐下。
綠娘子平靜地道:“我剛才說過,他背叛了我們。”
“理由?”菊花童緊盯綠娘子,聲音平淡,簡單明了。
綠娘子并沒有直接回答,轉向達緣,直接問道:“蓮花童,你承不承認七師妹的死與你有關?”
達緣緩緩坐起身,臉上的戾氣消失殆盡,嘴唇動了動,終于沒有說話。
葵花童快步過來,激動道:“荷花童,你說什么?七師妹……七師妹的死與和尚有關?”震驚無比。
菊花童看著達緣,目光閃爍,眼中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這件事也是他一直疑惑的。
綠娘子冷冷地道:“蓮花童,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隱瞞?”
達緣睜開眼睛,看著綠娘子,眼中劃過一絲怨恨。
薛破夜在旁看著,忍不住道:“大和尚,你還自詡為佛門圣徒,你看看你還像個佛家子弟嗎?”
達緣身軀一震,惱怒地看著薛破夜,沉聲道:“你……你說什么?”他力竭之下,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極為無力。
薛破夜一股腦地道:“釋迦摩尼老人家的佛法,那是為了眾生和平。你作為佛門高僧,應該清楚佛家的戒律,如今你為了自身的私欲,犯了多少戒條你心里比誰都清楚。首先你本身就充滿了,不管是不是為了振興佛門,這種只怕就是佛家不容的,所謂修生養性,宣揚善行,你可做到了?戒浮躁,戒欲,戒殺生,戒妄語,戒嗔,這一條條規矩你都守住了嗎?你所作所為與佛家教義已經背道而馳,只怕佛祖在世,早就將你逐出了佛門。”氣喘吁吁,喘了兩口氣,才沉聲道:“你還是佛門子弟嗎?”
他本身對于佛法自然是一絲也不懂的,不過前世看著電視電影里的佛門都有清規戒律,這些戒條是佛家子弟必守的,此時說出來,那是實實在在地擲地有聲。
眾人見薛破夜一口氣說完,而且聽起來還真有那么幾分道理,都有些驚訝,誰都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敢于和達緣以命相搏,而且侃侃而談,真是不簡單。
綠娘子俏臉帶喜,看著薛破夜,眼神中帶著一絲欽佩。
達緣聽薛破夜一番話,眼中的怨憎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神色,目光茫然,似乎陷入沉思中。
薛破夜見幾句話一說,達緣臉上神情就有些變化,心道:“難道我幾句話就能搞定這老和尚?”
其實達緣對于佛法極為尊崇,本身也對佛家極盡呵護,此番設下各種陰謀,無非是想借助青蓮照的勢力廣大佛門,出發點是好的,只是路子卻已經違背了佛家教義,此時薛破夜一番話說來,如同臨頭棒喝,頓時陷入沉思。
薛破夜當然知道打鐵趁熱的道理,立刻道:“和尚,我聽說佛祖有過割肉飼鷹的悲天憫人心懷,更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佛家哲理,佛祖若是知道為了光大佛門而要殘害他人,那是萬萬不會允許的。佛家本是為普度眾生而存在,若是殘害眾生,我想佛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換句話說,如果佛家一直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那么無論有什么人對佛門進行打擊,它那種寬厚仁慈的思想是打擊不滅的。人們對于正義的思想永遠不會排斥,所謂生生不息,傳承了近千年的佛法豈會因為一時的挫折而消失滅亡?”
他這一番夾雜著現代詞匯的話語一說出來,所有人都生出欽佩之心。
達緣抬起頭,凝視著薛破夜,那雙本來茫然的眼睛豁然變得清澈無比,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一般,緩緩起身,渾然忘記了腿上的傷痛。
見他起來,綠娘子急忙戒備,手上又抓了幾枚銀針。
達緣神情肅穆,慢慢走到薛破夜身前不遠,合十道:“施主解我心中疑惑,老衲謝過。”
薛破夜見他過來,不由握緊了寒刃,呵呵笑道:“大和尚,我說的話你聽懂了?”
達緣點了點頭,一臉肅穆,緩緩道:“即生無相,不可著相。若有惡心,則無佛門。施主金玉良言,老衲頓悟了。”面朝西方,恭敬地道:“弟子達緣深入魔道,有違佛法,實在該入修羅地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眾人見達緣如此,更是吃驚,想不到薛破夜三兩句話就說通了他。
達緣轉過身,神色說不出的平靜,那張本來還帶有怨憎的面孔已是祥和仁慈,緩緩道:“為了得到舵主之位,老衲匿名修書譚子清,泄露了七師妹的刺殺行動,而且七師妹欲要刺殺譚子清,也是老衲推波助瀾所致,如今惡行已犯,老衲愿受懲罰。”
他主動承認,菊花童和葵花童都是大吃一驚,其他會眾也是大驚失色。
“和尚,是……是你出賣七師妹和桃花童?”葵花童咬牙道。
達緣平靜地道:“老衲為外魔所侵,犯下大錯,無話可說。”
菊花童盯著達緣,半日才道:“既然你犯了幫規,就該按照幫規處理。”
達緣合十唱著佛號:“阿彌陀佛,老衲甘愿伏法!”
綠娘子那雙美目中含著不可思議之色,本以為達緣定要極力爭辯,到最后只能讓小靈仙出來作證,實在想不到薛破夜一番話竟然說通了達緣,讓他主動認罪,真是大出意料,去看薛破夜,見他坐在地上,摸著鼻子,一臉淡然。
達緣轉視綠娘子,問道:“荷花童,小靈仙在你處?”
既然達緣主動認罪,綠娘子也沒必要隱瞞,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老衲懇請當面向小靈仙謝罪,贖我罪過。”達緣合十平靜地道,神色肅穆,極為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