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攸冢義男的確有兩下子。”魏劍捷一邊觀看沙盤，一邊對照著無人偵察機發回來的照片，良久之后轉身對參謀長凌厲感慨道。“他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依托山地建立這個防御陣地，他的戰術素養和治兵之道可見一斑。”
“是的。”凌厲點點頭，“不過，他的構建的這種防御，恐怕很難抵御我們的進攻。他的作戰思想還停留在一戰的水平。對于咱們即將開始的坦克集群進攻的戰法，一時之間也不可能有清晰的概念。”
“雖說教訓永遠要比經驗更可靠，但是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種進攻，沒有很好的總結。僅靠道聽途說，就建立一種全新的思維模式，對于他來說實在是要求太苛刻啦！”魏劍捷輕松地笑道。“你的狼之隊到位了嗎？”
“到位了！”
“好，咱們就給攸冢義男中將上一課吧！讓他領教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現代作戰方式。如果他有機會活命的話！命令：明天七時整發起進攻！”
“是！”
清晨。山林間升騰的霧氣，在初升的旭日中慢慢變薄，變淡。林間的鳥兒似乎也意識到大戰將至的緊張，睜著驚恐的眼睛掃視著這片越來越陌生的棲息地。
“轟”
隨著第一聲大炮轟鳴之后，連天的炮火砸落日軍的陣地。連日來，壓在敵我雙方心頭令人窒息的寂靜，終于被打破了。日軍的炮火很快就做出了反應。測向、定位、還擊。日軍炮兵的素質得到了充分的表現。久經陣仗的日軍炮兵，今天卻非常的疑惑。他們自認自己的反應速度絕對到位。可是，對面的火炮陣地轉移的實在太快了。炮戰，容不得任何遲疑。日軍按照操典打完預定的基數正準備轉移的時候，敵人的炮彈從天而降。接連的打擊中，日軍只好縮短炮火壓制的時間而更為頻繁的轉移陣地。
日軍的炮火得到壓制的同時，落在日軍前沿陣地的炮火卻越來越密集。大密度，多層次的炮火覆蓋，把日軍死死地定在防炮洞中。地動山搖的炮火中，日軍感覺到另外一種大地的振動。這種振動令他們非常陌生，因而也更加恐懼。杉田義康少佐通過炮瞄鏡，看到了令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上百輛坦克排著楔形隊形，濕漉漉的鋼鐵外殼反射著朝陽的光芒，裹挾著滾滾煙塵堅定的向陣地開來。
“阿媽米呀！”杉田義康少佐面對這樣的場面，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似乎也不受控制的隨著地面的振動的節奏開始震顫。“準備戰斗！”他強壓自己的恐懼大聲履行自己的職責。
炮火延伸之后鬼子們紛紛來到自己的戰位。可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第二輪炮火幾乎在他們剛剛就位之后就再次降臨。肢體、器官、血肉和生命隨著炸騰的塵土一同飛向天空，然后又一坨、一塊、一攤的散落在土地上。硝煙和著血腥焦臭，開始在陣地彌漫。炮彈，似乎沒有停下來的的意思。只不過變換的種類。榴彈炮變成了坦克加農炮。一個個火力支撐點被摧毀，一個個堡壘被炸飛。炮彈爆炸聲的間隙，那奪人魂魄的隆隆的馬達聲和鋼鐵碾壓地面的震顫越來越清晰。
“炮火增援！炮火壓制！”司令部里到處都是呼喚炮火的喊聲。戰斗剛一開始，攸冢義男就知道這場仗對于自己來說是陌生的。對方的火炮數量遠遠超過自己。在自己的作戰生涯中，從未遇到過如此猛烈的炮火。這還是那支自己熟悉的中隊嗎？他不論如何也想不通落后的中隊怎么會有這樣的火力配備。自己的炮火完全被壓制了。頻繁更換炮位的結果就是對前線難以形成有效的持續的炮火支援。深深了解自己部隊的攸冢義男中將知道，失去炮火的有力支持，自己的部隊就談不上什么優勢。前線的戰況也應驗了他的預想。外圍陣地幾乎沒有進行有效的抵抗，就在很短的時間內被突破了。敵人根本沒有停下來鞏固陣地的意思，而是在炮火掩護下，不管不顧的拼命向自己第二道防線突來。
“命令隱蔽在第二道防線的所有反坦克火力，對敵裝甲部隊進行遲滯性打擊。集中所有炮火支援前線。”攸冢義男果斷下達命令。
“報告！”
“講！”
“我們的左翼遭到敵人猛烈攻擊，部隊紛紛后撤！”
“什么？這怎么可能?”攸冢義男沖到地圖前，“敵人有多少兵力？”
“與正面相當，大約百余輛坦克。”
攸冢義男感覺自己的眼前發黑，他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之后，向參謀擺了擺手。
“閣下，您沒事吧！”堤不夾貴參謀長扶住攸冢義男。
“我沒事！他們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鐵甲戰車？”攸冢義男無力地搖搖頭。“命令，前線部隊想盡一切辦法摧毀敵人的鐵甲戰車。”
“是！”
坦克依然隆隆前行，后面分別是步戰車和支援進攻的自行火炮。鋼鐵組成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奮力蕩滌擋在自己前面的污穢。鬼子的反擊開始了。那些隱蔽在陣地后面的速射炮、高射炮紛紛開火。面對突如其來的炮火，裝甲部隊遭受了一定損失。由于，日軍裝備的速射炮和高射炮多數都是37mm、20mm的小口徑火炮，對坦克造成的麻煩不算太大，但是對裝甲較為薄弱的步戰車卻造成一定損失。
“他媽的，弄死這些狗雜碎！”沖在最前面的坦克1連連長高超吼道。調轉炮塔，瞄準開炮。暴露炮位的速射炮和它的操作者一同飛上天空。
“砰”坦克猛地振了一下。
“不好，我們被擊中了！”高超心道，“檢查車輛！”
“報告！我們的履帶斷了！”
“趕快更換！快！”在戰場上一輛靜止不動的坦克，和一個靶子沒什么區別。旁邊的3、4號車立刻為損壞的坦克提供掩護。
前線進展暫時受挫，進攻部隊立刻呼叫炮火支援。又一輪炮火精準的覆蓋了敵人的陣地。
高超的坦克經過緊急維修，終于又發動了起來。他看著周圍燃燒的步戰車和渾身是火的戰士的慘叫，心頭的怒火也被點燃！
“一連全體注意，我們一定要為了死去的戰友報仇！各車保持好隊形，沖啊！”
“沖啊！”戰士們的嘶吼在耳麥中激蕩。
當旭日漸漸變成夕陽的時候，雙方的戰斗進入到白熱化的程度。日軍的陣地被一點一點的壓縮。鬼子們的反抗也越來越瘋狂。裝甲部隊遇到的阻力陡增。第十師團的鬼子們無一不是日本這個國家軍隊的精銳。效忠天皇的狂熱令他們在蔑視敵人的生命的同時也看輕自己的生死。一個又一個敢死隊員，嗷嗷嚎叫著沖向戰車、打死一個又沖上來一個。執著而堅定。同樣雙眼冒火，同樣視死如歸的敵我雙方一起拼命。耳邊的槍炮聲似乎漸漸變得虛無，沒有恐懼，沒有興奮，沒有激情，雙方唯一的目的就是消滅自己視野內的敵人。被炸殘的鬼子，奄奄一息的鬼子，拖著自己的殘肢、器官，死死抱著能夠收集到的爆炸物，躲在壕溝里、低洼處，咬著牙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開不動的坦克越來越多，被擊毀的步戰車越來越多。所有的一切，刺激著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這是一場惡仗，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仗。敵我雙方為了不同的目標相互廝殺。比拼著意志，比拼著殺人的技能，比拼著殺死對方決心。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每遲滯一步也要付出血的代價。
夜幕終于降臨。黑暗掩蓋了人世間一切罪惡和丑陋。但是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血腥和焦臭耳邊回蕩的槍炮聲、戰車轟鳴聲、垂死嘶吼聲、受傷嚎叫聲，無不提醒著人們這里剛剛經歷了什么樣的慘烈。戰斗暫告一段落，除了零零落落的槍炮聲，戰場似乎又歸于寂靜。誰都明白，這種寂靜絕不會長久。
白天的戰斗，極大的摧毀了自攸冢義男以下所有日軍官兵的驕傲。他們深深的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僅是一只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部隊，對方在作戰意志方面一點也不比自己差。
“閣下，咱們突圍吧！”堤不夾貴低聲說道。
“不。我們一定要和對方打下去！”攸冢義男堅定地說道。“給司令部作戰報告發出了嗎？”
“發出了！”
“我們一定要和這樣的部隊，好好打一仗！找到打敗他們的辦法，否則，帝國勇士們的血就白流了。”
“第13、16師團增援部隊什么時間能到？”
“最快明天6時能到！”
“好，我們在堅持一下，給司令部發電，請求他們多調派反坦克武器和空中支援。”
“是。不過，空中支援恐怕不太樂觀，因為其他戰場也非常需要。開展以來，各路皇軍均受到支那軍隊的頑強抵抗。我們是不是考慮使用毒氣？”
“可以。”攸冢義男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說實話，作為傳統軍人，他對使用毒氣這種戰法有一定的抵觸，總覺得勝之不武。可是眼下的局勢由不得他多考慮了。
“今夜，我們一定要趁夜色發起反沖擊。充分發揮我軍也占優勢。”
“是！”
不論攸冢義男如何重視眼前這支部隊，他還是低估了這支部隊。這也不能怪他，恐怕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不低估這支部隊的能力。雖然他們創造了很多奇跡，但是多年來縈繞在人們心中印象哪是那么就容易改變的呢？
夜戰，對于這支以近戰夜戰刺刀見紅起家的人民軍隊，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們更嫻熟的掌握這種戰法。
狼之隊，白天一直隱忍不發，就是在等待這個時刻。山林是他們最好的伙伴，黑夜是他們最好的朋友。悄悄隱蔽在日軍陣地側后的狼之隊，終于亮出了他們的牙齒。在日軍最想不到的地方咬上一口。槍聲炮聲再次響起。咬著牙的狼之隊，在黑暗中毫不猶豫的沖向鬼子。正在全力準備夜襲的鬼子，頓時亂成一片。他們想按照平時的訓練穩住自己的陣腳，可是他們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只要發起進攻就不眠不歇不休的狼支隊。從未領教過狼之隊進攻的鬼子們，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只得邊戰邊退。看到鬼子們開始后撤，貝克勤和大飛哥同時露出陰森的笑容。長年累月的出生入死，他們兩個人對死亡早已經漠然了。在狼之隊的這些日子里面他們倆終于有了回家的感覺。這兩個被戰友成為“沾上毛就是孫悟空”的家伙，打仗已經快成精了。功沒少立，可是就不愿意當官。兩個人現在都已經是上尉了，可是依然當他們的機槍手。“舒坦！”這就是兩個人的回答。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在自己的槍口之下被打殘被打廢被打死，兩個人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他們知道這有點變態，可是就是喜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倆嫻熟的做著各種戰術動作，為戰友提供持續的火力支持。每個戰友都喜歡在他們的前面進攻，沒別的，就是心里頭踏實。貝克勤依然改不了自己的臭毛病，每次都要嘮嘮叨叨的炫耀自己的發燒友的存貨，大飛哥依然對此沒有感覺而且揶揄有加。他們倆總是嘴里不停地說，手下不停地忙活。轉移、隱蔽、射擊、換彈鏈、換槍管，然后是新一輪的重復。打仗漸漸變成一種本能。
狼之隊沖進敵群，依然是老戰術，分組進攻，大膽穿插，亂中取勝。自詡精于夜戰的鬼子們今天算是領教了什么才叫夜戰。看似沒有章法的進攻，效果奇佳。堂堂之陣按部就班的進攻永遠不是狼之隊的第一選項。夜色中他們向一個又一個的無常，攝取敵人的生命。
幾乎在狼之隊發起進攻的同時，裝甲戰車又發動了他們戰斗的引擎，吹響進攻的號角。
第八十一章火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