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什么!當是你們家后院呢!”谷寒瞪著他怒道。
谷京縮了縮脖子,像是泄了氣一般,弱弱的道,“不是嗎?君上好端端的一個漢子,應尚周天子的公主,魏王閨女算個鳥!”
幾十個壯漢頓時一片小聲附和,“就是。”
諸侯割據,七雄并起,周天子早已經是個擺設,可那也是個尊貴的擺設。
“先生以為呢?”谷京看著谷寒臉色不好,立刻轉向宋初一,立刻滿眼期待的等著她的答案。
宋初一驅馬緩緩前行,瞇著眼睛沉吟了一下,道,“其實娶了也好啊。”
“先生!”谷京一對濃密的臥蠶眉頓時倒豎,滿臉煞氣的盯著宋初一,好似她不說出個能令人信服的理由立刻便揮刀砍過來一般。
“莫要沖動。”宋初一笑瞇瞇的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靠近。
谷京遲疑了一下,驅馬過去。
“附耳過來。”宋初一道。
谷京傾身,宋初一湊近他耳朵小聲道,“你傻啊,眼下是魏國先提出和親,咱們又不需出多少聘禮,差不多與嫁妝相抵也就說得過去了,咱們還賺了一幫子女人,管她是魏女還是周女,來了秦國就是大秦的女人。”
“可是這是和親。”谷京壓低聲音道。所有人都知道和親之“和”的意義。
“先娶了他閨女,打不打咱們說的算,你咋這么實心眼呢?”宋初一理所當然的道。
“這樣也行?”谷京皺眉,聲音不由大了幾分。“我們若是這么干,那與魏人有何區別!”
宋初一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當初商鞅哄騙公子卬的時候也沒見幾個秦人反對啊!面上卻肅然道,“欸!話不是這么說,那魏公主嫁過來還不是任由咱們擺弄,萬一咱們想和魏國打的時候,她正好欲圖行刺君上,要么和誰誰私通啊,要不就是不能孕啊,這都說不準的,對吧?”
“不會那么巧吧!”谷京腦子一根線。根本不曾轉過彎來,卻是讓旁邊的人滿身汗涔涔。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但劍客的聽力本來就極好,幾乎每個人都聽見了對話內容。
季渙用胳膊捅了捅籍羽,“大哥,你怎么看?”
“看什么。”籍羽看著路,頭也未回。
“看先生這法子啊?”季渙道。
“陰暗、卑鄙、無恥、下流。”籍羽簡潔又有力度的總結道。
季渙心里倒是覺得這么做無可厚非,正欲替她辯解兩句,便聽那廂宋初一道,“總之先睡他閨女、收嫁妝。穩住關系再說。和魏國的邦交須得把便宜都占盡了才解恨,打不打那是以后的事兒。”
季渙連忙收口,不再做聲了。干咳了一聲,看向別處。
宋初一這話說的粗俗,但劍客們本也就是粗人,聽著心里爽快,仔細想想也的確是個好法子。
宋初一抬手摸了摸下巴,自語道,“就是不知道魏公主模樣生的如何,不然憑咱們君上那等姿色可是吃虧了……”
眾人默然。
在秦人的觀念里,男人雄偉壯實、孔武有力就是美男子,別的不重要,雖然這一代的秦君那張臉的確生的過于標致了些,但這里也沒人敢附和贏駟有“姿色”的話。
經過宋初一一番混攪,劍客們覺得娶不娶魏女好像的確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就算是魏王的女兒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至于魏國公主,她生為公主的那一刻就注定隨時可能作為一顆棋子,成為邦交的犧牲品,尊貴和代價是等同的,這是理所應當的。沒有人分出多余的心思去同情她。
咸陽的事情與他們關系不太大,宋初一要做的就是穩住身邊這些劍客的情緒,盡全力辦好巴蜀之事。
“先生,我們是在楚國休息一晚,還是直接入小徑?”谷寒問道。
“不可在楚停留,諸位辛苦些,到危險的地方再作休息。”宋初一道。
“嗨!”眾人齊聲應道。連宋初一這樣看起來很文弱的士人都不覺能挺得住,他們自然不能慫了,而這一路過來,宋初一吃的苦也不比他們少分毫,自是無人怨言。
趁著天色尚早,從小道策馬趕路,傍晚時,已經接近那條山谷小道的入口。
“駕!”一陣馬蹄聲。眾人抬頭看過去,見是前方探路的劍客返回,戒備稍緩。
探路的劍客拱手回道,“先生,前方五里外有楚軍扎營,因不便靠近,暫不知具體有多少人,但據目測約應不下于十萬。”
“可知領軍何人?”宋初一問道。
“大纛旗上是‘熊’字。”劍客答道。
熊畏?宋初一來回想了個遍,楚國倒是有不少姓熊的將軍,但一般情形下沒幾個夠資格統帥十萬人,只有大將軍熊畏。
既然熊畏在,那么礱谷不妄應該也在此處了。千夫長,這個職位在衛國還能數得上號,但楚國十萬大軍中卻不算什么。
宋初一不欲多管閑事,但楚國大軍壓在巴國邊境究竟意欲何為?這個她必須得弄清楚,萬一楚國也有意下狠力氣去攻巴國,還應早作打算,免得到時候費盡力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思來想去,宋初一覺得也不無可能。巴國仗著天險,即便在早期巨無霸的楚國面前依舊毫發無損,但是巴國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目了然,楚王糊涂,但楚國還是有不少明白人的。
“繼續關注,莫要太靠近。”宋初一道。
“嗨。”劍客應道。
“先生……”
宋初一打斷谷寒的話,道,“我們先進入小徑,按照原計劃趕路,派幾個人留下打探消息。”
“嗨!”谷寒應了一聲,便安排去了。
“先生,不如由我去打探。”籍羽道。
宋初一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假意去投奔礱谷不妄,與劍客里應外合將消息送出來,然后再尋思脫身。
宋初一搖頭。
季渙略略一向便明白了,不禁問道,“先生不忍利用?”
他指的自然是礱谷不妄。縱然已經接受了宋初一是個女人的事實,也決定跟著籍羽追隨她,但總怕她會如一般的女子一樣太軟弱。
宋初一目含深意的看了季渙和籍羽一眼,懶懶一笑,亦真亦假的道,“是呢,那可是我的好徒弟,必須要好好疼愛。”
季渙看著她驅馬走開,表情糾結起來。他是比較耿直實在,但并不笨,自不會只按照面上的意思去理解,總覺得宋初一說“好好疼愛”時有些慎人,遂轉頭問道,“大哥,先生她……是什么意思?”
“駕。”籍羽驅馬前行,道,“走吧,是我少慮了。不妄遠比你我想象的聰明。”
礱谷不妄拜讀研究過各家學說,本就極有才學又聰明,只是脾氣太暴躁,又有些少年心性。然而,他跟著宋初一的一番磨練,再加上至今為止的閱歷,不說會胎換骨,可至少也不是隨便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