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珉坐在主將的位置上,將十名副將的神情收入眼底,面色和緩了不少。
她親切的眼光從十名副將臉上一一劃過,少頃,才緩緩說道:“臨陣易將實在是行軍打仗的大忌。為了不讓普通士兵心中揣度,黃錫富已死的消息只有我們帳內這些人知道就好,不必外傳。我對他的刑處,等我和諸位將軍凱旋而歸時,再稟明大王,讓大王親自頒旨再宣布他的罪過。”
蕭珉此言一出,有幾名副將的表情稍微輕松了一些。
領軍打仗的主帥,就是一支軍隊的軍心,蛇無頭不行,不管主將為人如何,貿然宣布被王妃處死,總是會引起士兵們心里的不安。
這幾名考慮周到的副將,正是擔心蕭珉殺了黃錫富,便大模大樣對外宣布他的罪行,自己取而代之,會擾亂了軍心。
如今,他們見蕭珉想到這點,看著她的目光中不由得現出贊成之意。
蕭珉想想,說道:“如今黃錫富已死,軍中不可沒有統軍掛帥之人,我想要從諸位之中選出一位暫代黃錫富的位置,諸位彼此熟悉,不如選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十名副將面面相覷,遲遲無人反應。
蕭珉眼睛一挑,知道他們心思復雜,一來是和自己不熟悉,擔心沒有真正的實權,被自己操控,難得做主。二來,擔心勝負難料,勝則被自己搶功,若戰敗只怕會成為自己的替罪羔羊。
她雖然看穿,卻并不說破,這領軍的主帥若是有太多私心,打起仗來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微笑著說道:“若是諸位沒意見,那便由我指定了。”
她看向剛才幫她擦將軍桌椅的那名年輕副將,神色中有躍躍欲試之意,卻因為沒有人主動推舉他,也不好出聲。
她向他一指,說道:“就由張清泉將軍你來坐鎮可好?”
副將張清泉眼露喜色,借著遲疑地問道:“末將不勝榮幸,只是公主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蕭珉親切地笑著說:“選拔武將的武舉科考,張將軍于千萬人之中脫穎而出,高中探花,阿白與你等幾人都是國家棟梁,我如何能不記得你們。現在國家正是用人之處,張將軍一身才學,正是顯露的時候。”
張清泉聽蕭珉說完,備受鼓舞,尤其想到他要解救的天心白正是當日武舉狀元,他若能救出天心白,卻是一件揚眉吐氣的大事。而且年輕一代中,第一名天心白是一名女子,第二名王華溢叛逃出楚國,青年將領中豈不是自己最有前途。
他向蕭珉躬身說道:“公主放心,清泉定當盡力而為。”
蕭珉點點頭,從將軍椅上走下,將張清泉請了上去,說道:“那便各歸其位。”
張清泉見蕭珉將自己讓到主位,自己仍坐回偏座,一點細節已經顯示出她平和體貼的作風,他又想到蕭珉在楚國的特殊地位,心中起了投效之意,不過軍事當前,先將這個念頭暗暗隱藏在心底。
張清泉坐上將位,知道自己臨敵經驗不足,因此十分謙虛,立刻讓眾人都回到座位,便開始與眾人商議接下來該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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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帳內銅盆里的火把熊熊地燃燒,眾人談興正濃,關于馳援臨平城一事也是各有各的看法。
直到啟明星升起,眾人的行軍會議才幾乎結束。
無鋒護送著蕭珉回她的帳篷歇息,看著滿天燦爛的星光,突然想起在同樣美麗的星空下,她曾經指天立誓,以后再也不會輸給老天爺。
他看看她行在身旁的俏麗身影,略顯疲憊的面容,眼神微微凝結,似乎仍然在考慮著什么事。
他禁不住心中微疼,她的確按照她說的話一步步去改變,只是太過強悍反而更讓人心疼。
她毫不遲疑地坐在黃錫富的將椅上,連上面的血跡也不在乎,他一震,她是真的不在乎嗎,還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無鋒正想著,已經到了蕭珉帳篷前面。
他挑簾進去,查看一圈,沒有什么不妥,輕聲向著蕭珉說道:“公主,我在帳外守著,你若有事,只管叫我。”
“無鋒”,蕭珉已經叫住他,問道:“我突然想起,我們忽略了一件事。”
無鋒站住,不解地看著蕭珉。
蕭珉說道:“我剛才著急處置黃錫富,卻忘記了黃錫富身為領軍大將,為什么要故意拖延行軍,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還是有人授意他這樣做?”
無鋒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他拖延行軍,被查出來也是死罪一條,肯定有什么重大的原因才會如此。”
蕭珉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不過在當時也不方便審問他,萬一……。”
無鋒接著說道:“萬一牽扯出什么不應該牽扯的人,那么多人在場,消息就會走漏出去。”
蕭珉說道:“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黃錫富若真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別人,總會露出蛛絲馬跡,你找機會去問問他身邊的親隨,看能不能查出原因。”
無鋒恭敬地回道:“是。卑職一定查明來稟報公主。”
無鋒轉身就走。
蕭珉卻又突然在背后叫住他,“無鋒。”
他回頭看到蕭珉在燈光下有些坐立不安似的,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道:“公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蕭珉臉色微紅,明眸之中有點羞怯,問道:“無鋒,你能否找一身新軍裝來。”
無鋒靜靜看她,眼神中一絲包容,說道:“我這就去找。”
他正要轉身離去,蕭珉卻又叫住他,說道:“現在大半夜的,你去麻煩別人也不好,若是讓別人在背后說我難服侍,更加糟糕。”
無鋒忍住胸中笑意,他已經想到蕭珉為什么想換衣服。
他們兩人一路回楚國,幾日不換衣服本是常有的事,蕭珉雖然愛干凈,卻很能適應環境,不會非要每日梳洗不可。
她現在想換衣服,想必是因為剛才沾上了黃錫富的血跡,心中惴惴不安。
他默默地看著蕭珉,說道:“可惜,我們來時忘記準備多余衣服。我帶了足夠的錢,想著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去買,卻沒有提防到這一點。”
蕭珉看著他,嗔怪道:“無鋒你就是粗心大意,要是我和繡玉或者小憐在一起,他們一定不會忘記,什么都準備的好好的。”
無鋒看著她嬌嗔的容顏,心頭一暖,好脾氣地說道:“以后,我會叫繡玉列個單子給我,公主需要什么,我照單準備齊全。”
蕭珉面上一紅,訥訥說道:“也不能全怪你,男人總歸是你這樣子的,以為有錢什么都行。”她坐在床邊看了半晌,突然說道:“把你衣服脫下來給我。”
無鋒愣住,蕭珉偏著頭,說道:“沒衣服,就把你的衣服脫給我。”
無鋒臉色一紅,他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蕭珉居然不嫌棄他穿過的舊衣服,令他心頭有點微癢,他訥訥說道:“可是,公主你的衣服,我恐怕穿不下。”
蕭珉看看他,假裝嫌棄道:“誰讓你穿我的衣服啊,你出去隨便找他們什么人的衣服來穿吧。”
無鋒愕然,蕭珉繼續笑道:“不許得意,我不過是和你熟悉些罷了。”
所以不嫌棄你的衣服,嫌棄別人的衣服。
無鋒聽明白她的話,想到帶著他氣息的衣服能帶給她安心的感覺,心中充滿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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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珉逞威斬殺了黃錫富,十名副將都看在眼里,私下里都各自統領的士兵都強調軍紀和講明接下來要加速行軍。
天色剛剛發白,太陽還沒露頭,張清泉已經發出號令,全軍開拔。
說起來蕭珉幾乎沒怎么休息,但是她想到即將見到阿白,精神十分振作,神采熠熠的樣子讓張清泉和幾名副將大為吃驚,更加不敢掉以輕心。
大軍行了半日,離臨平城只有幾十里的路。
張清泉命令大軍暫時駐扎此處,昨夜他已經連夜派出精銳兵士到臨平附近打探消息,將這里的敵軍布置情況摸清楚回報。
大軍剛剛駐扎,查探軍情的士兵也趕了回來,將情況詳細匯報給張清泉。
眾人圍在臨平城地圖前,張清泉按照探子回報的消息,在臨平城周圍都做好標記,仔細講給眾人聽。
他指著臨平城說道:“天心白將軍帶著上萬民楚軍已經死守臨平城十二日,武軍還沒有辦法將臨平城攻打下來,都是天心白將軍守城有方,但是他們的兵力和體力都不容樂觀。按照推測,他們應該是餓著肚子打了幾天仗,幸虧我們能趕在今日能到達,否則真是貽誤戰機,無力回天。”
他一指臨平城外周圍的地方,說道:“臨平城外,共有三支武軍的部隊,正北面是武軍主力,有七萬人,正西面三萬人,東南面有兩萬人,總共有十二萬人。”
他眉頭皺了皺,武軍人數眾多,驍勇善戰,以逸待勞,這場仗不好打啊。
蕭珉看看地圖,突然問道:“為什么東南面布兵這么少呢,他們不怕天心白從此處突圍嗎?”
張清泉搖搖頭,說道:“圍攻的武軍也是三支軍隊,三個將軍,按照他們本來領兵的人數來駐扎的,至于東南面用了人數最少的軍隊,是因為臨平城東南面是一條很寬的臨平河,天然屏障,天心白不可能從此處突圍,即使突圍出來,也無法渡河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