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由北京飛往本省的客機準點降落榆江機場。楊志遠用手推車推著行李隨同周至誠走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付國良和于小閩站在出口迎賓處,朝這邊觀望。看到周至誠和楊志遠,付國良朝他們揮了揮手。
楊志遠迎了上去,笑了笑,說:“秘書長好,你怎么來了。”
付國良一笑,說:“志遠,你和省長這次上北京雖然只有三天,但這幾天沒看到你們,我這心里總感覺空落落的。知道你們今天回來,還不得屁顛屁顛地跑來迎接。”
周至誠一聽,笑,說:“國良,什么時候變得這般矯情了,這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我琢磨你是不是因為志遠不在家,沒有志遠幫襯你,一個人喝酒喝不過來,這才特別想念。”
于小閩笑,說:“省長,這幾天秘書長可真是連軸轉,一天要喝好幾場酒,累得夠嗆。”
作為省政府的秘書長,付國良的工作之一就是出席各種酒會。省長不在家,許多需要省長出席的活動就得由秘書長代勞了。比如說上面來人檢查,又比如說其他兄弟省市的領導到了本省參觀,根據對口的原則,黨口的歸省委接待,政府口的歸政府招呼。另外根據對等的原則,對方來的是副省級領導,本省就得由一位副省長負責接待,作陪。副省長們出席這種酒會,只要付國良有時間,副省長們就肯定會把付國良拽上。這樣更顯對對方的重視,付國良代表的是誰,自然就是省長。在省政府付國良雖然只是正廳級,但他因為既要主持省政府辦公廳的全面工作,又要協助省長處理省政府的日常工作,所以很多的時候,付國良的權力比副省長都大,管得面更廣。
楊志遠還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道,副省長來了貴客,付國良一出面,說:“省長現在在北京,知道各位領導來了,特意讓我來替他敬各位一杯。”輕輕一句話,這酒會的規格和檔次自然就上去了。現在這幾天,越是臨近春節,這迎來送往方面的事情就越多。副省長中,只怕除了馬少強,其他諸人都會搶著拽付國良去充面子。付國良一個人哪里應付得過來,只能把來賓安排在同一家酒店,付國良出了這個包廂進那個包廂,比走穴的人都忙,這也是付國良酒量好,要是換上酒量差一點的,早就喝趴下了。
付國良一笑,說:“還是省長懂我,這幾天我是一聽說要陪外地來的領導我就從心里發怵,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這下好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志遠盼回來了,有志遠幫襯著,我這心里就踏實了。”
周至誠呵呵一笑,說:“這般看來,國良,你只怕是看見志遠比看到我還親熱。”
楊志遠搖頭,說:“敢情秘書長是想拿我當炮灰呢,這哪里是什么想念,分明就是另有目的。得,省長,您還是讓我回北京辦事得了,即便是跑去面見首長,也比秘書長目前的工作要容易多了。”
幾個說說笑笑,就到了機場外面。楊志遠伸手準備去提行李,付國良和于小閩已經搶先把行李提到了手里,楊志遠反而兩手空空。
楊志遠笑,說:“秘書長,你這是干嘛呢,跟我搶飯碗呢。”
付國良呵呵一笑,說:“你剛才不是有意見么,那現在就讓你享受一下副省級以上領導的待遇,由本秘書長給你楊志遠提包,你當甩手掌柜如何。”
周至誠哈哈大笑,說:“志遠,國良如此放下身段,禮賢下士,連我都為之感動,你楊志遠豈可鐵石心腸,該喝的酒,你楊志遠還是得喝,該你楊志遠出手的,你楊志遠就該出手,想躲到北京去,只怕沒那么容易。”
楊志遠玩笑,說:“秘書長這唱得是哪一出,我還真沒看出來,不會是苦肉計吧。”
付國良呵呵一笑。
四人出了機場,來到奧迪旁,楊志遠給省長打開車門,付國良在另一邊上了車。四個人坐到了車上,于小閩發動汽車,朝省城駛去。雪后初晴,太陽照在冰雪上,格外的刺眼,公路上都是冰雪消融后的雪水。這種情況之下,于小閩自然放慢車速,小心翼翼地開著車。
付國良笑著問:“省長,聽駐京辦的同志們說,今年這次的團拜會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成功。”
楊志遠回頭朝后排的付國良一笑,說:“秘書長,要知道任何活動,總結成績的時候,誰不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不過,這次省長帶隊舉行團拜會,還真不是吹的,收獲頗多。”
周至誠哈哈一笑,說:“這次團拜會該來的都來了,不來的也來了;該喝的酒都喝了,不喝的酒也喝了,管它成不成功,反正有收獲就成了。”
付國良笑,說:“省長,這次團拜會,是您喝的酒多,還是志遠喝的酒多。”
周至誠一笑,說:“我這次沒喝什么酒。倒是志遠昨天酒喝了不少,不過那酒喝得值,你沒看見散席的時候,部長們跟志遠的那個親熱勁,真是沒法說,今后本省有什么事情需要找這些部委,我看志遠出面,許多問題肯定可以迎刃而解。”
楊志遠心知,部長們之所以對自己態度親切,喝酒不是主因,部長們和陳明達將軍是發小才是關鍵。知道自己是陳明達的準女婿,自然而然就多了一份親近感,這是人之常情,真情實感,自然流露。本省舉行這個團拜會有好多年了,部長們往年就沒在團拜會上豪飲過,只怕未必,為何唯獨只對他楊志遠另眼相看,明眼人見了,都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省長這么精明的一個人難道就沒看出來?楊志遠望了省長一眼,省長望著楊志遠微微一笑,楊志遠知道省長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說破罷了。
付國良笑,說:“那明年的團拜會,省長您可得把我也帶上,讓我也見識見識。”
周至誠笑,說:“好啊,那得看鐘濤書記愿不愿意帶你去了。”
付國良一笑,說:“這我倒忘了,明年的團拜會由鐘濤書記帶隊,看來我得等兩年。”
楊志遠笑了笑,心想,雖說明年輪到鐘濤書記帶隊,但任何事情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說不定會有改變,如果安茗的父親真的愿意參加明年的團拜會,從人情世故來講,省里肯定會對此有所考慮,如果省長自己想要進京,僅此一點就可以讓人無話可說。因為誰都明白由省長帶著自己進京這種安排于本省最為有利,最恰當不過。
其實有一件事,付國良很想問楊志遠,但直到于小閩把奧迪開到了省委招待所,付國良都沒能逮到機會問,看來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說了。這事付國良可以私底下問楊志遠,但當著省長的面去問,就有些不妥。付國良盡管一見楊志遠就心癢難耐,很想一問究竟,但他幾次話到嘴邊,都強忍了下來。這件事與楊志遠有關,純屬楊志遠的私事,一個大秘書長,竟然如此急切地想窺探他人隱私,實屬不該,很不正常,應該是另有隱情,不得不問,有必要如此。
今天上午,常務副省長朱明華給他打來電話,朱明華在電話里問:“國良,你有沒有聽到省委省政府都在流傳志遠的事情?”
付國良一聽,就知道朱明華說的是什么事,付國良對朱明華也沒什么隱瞞,說:“明華副省長,實說了吧,剛才省委那邊的秘書長也給我來電話了,也在問這個事情。”
朱明華笑,說:“這很正常啊,一來,你國良是政府的秘書長,管得就是政府這攤子事,不問你國良問誰去;二來,誰都知道你和志遠是至誠省長倚重的左膀右臂,你跟志遠整天粘在一起,關系不錯,想來志遠也不會瞞你。”
付國良笑,說:“可這次你們還真是想錯了。這事志遠還真沒有對我露過一絲的口風。我也是剛剛得知有這等事情。”
朱明華問:“國良,以你的判斷,這事情的可信度如何。”
付國良笑,說:“既然此事是昨天從北京傳來,許多人親眼所見,應該是真有其事。”
朱明華笑,說:“如果此事為真,那這個楊志遠,口風也太緊了,以前我們怎么就沒有聽到過一絲的風聲。”
付國良笑:“我跟志遠在一起這么久了,以我對他的了解,這種事情對他來說,也許根本就不算個事,志遠只怕根本沒放在心上,也就無所謂說不說了。據我所知,省長對此好像也不知情。”
朱明華笑,說:“這還不算個事,這事現在在小圈子里都傳開了。不過還別說,志遠這小子只怕還真如你所說的,根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志遠這小子,真材實料,又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將來的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上。行了,改天,上省長的房間里喝一杯去,可喜可賀。”
朱明華和付國良在電話里打著啞謎,都不挑明是何事。因為楊志遠這個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對己方有利,卻上不了臺面,大家心里開心,說說話,樂呵樂呵。相對于朱明華的輕松,省委秘書長的電話就有些委以虛實、打探消息的味道,就跟他付國良的背后站著的是周至誠省長,省委秘書長的背后站著的就是鐘濤書記。他向自己打探楊志遠的事情,說白了,就是鐘濤書記也對楊志遠的事情上心了。
楊志遠何事在本省引起震動,與昨天團拜會上發生的事情有關。昨天當張老將軍向李老將軍挑明,安茗是楊志遠的女朋友;楊志遠把安茗介紹給省長認識;在酒桌之上,孫部長向楊副部長言明楊志遠是陳明達的準女婿。此些對話都大庭廣眾之下進行,現場人多嘴雜,在場之人,幾乎都是本省籍人士,與本省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就如孫、洪、楊、宋等高官部長一旦知道楊志遠與陳明達有淵源,宴散之后,酒意濃濃之時,仍然在第一時間給陳明達打電話對楊志遠加以表揚,和陳明達說笑,討喜酒喝的道理一樣。同一時間里,有無數的線路通往榆江,傳達的都是同一個消息,周至誠省長的秘書楊志遠是陳明達的準女婿。
部長們給陳明達打電話就為了表示器重,而那些通往榆江的電話就有散布人家隱私之嫌。
楊志遠是陳明達的準女婿,這實屬隱私,應該歸于小道消息之列,對于平常百姓來說,這消息無關生活的痛癢,與己無關,根本就不會在意。但對于本省政界軍界中人來說,這就是一顆重磅炸彈,其在本省政壇炸起的驚天巨浪,肯定一時半刻不會平靜。人人都知道在這看似平淡的消息背后,意味著什么,這說明周至誠在本省的權力天平上又增加了一個很重要的砝碼。
連鐘濤聽到此小道消息后都在心里暗自嘆息,周至誠把楊志遠調到他的身邊當秘書,真是一著好棋。周至誠無形之間,通過楊志遠先搭上了李澤成這條線,現在又搭上了陳明達這條線。周至誠用了一個楊志遠,在本省就盤活了一局棋。鐘濤挺后悔自己當初怎么就沒想到要走這一步先手,楊志遠和李澤成關系親密,自己同樣在楊家坳時看得清清楚楚。在政界,明知不可為而為知,那就是愚蠢;明知可為而不為,那就是愚笨。看來在這一回合之中,自己已失先機,愚笨至極。
試想連鐘濤都重視的小道消息,其他人又怎能不重視。楊志遠就像一個磁場,一夜之間,這個磁場效應就在本省不斷地擴展,馬少強也處在這個權力磁場中,這個消息不可能不傳到馬少強的耳朵里。
馬少強當晚參加完一個酒會回到家,有了幾分醉意。進屋一看,家里還有客人在等著。春節將至,馬少強的家里的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能讓姜慧放進家門的,自然都是老朋友。大家握手,自然都是老套路,那廂說‘馬省長,過年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邊說‘哈哈,都是老朋友了,你這是干嘛,用不著客氣’。那廂早就拔腿就走,留下一個密碼箱。馬少強只能搖頭嘆氣,無可奈何,與往年一樣下不為例,照常笑納。
進了銀兩,自然心情不錯,馬少強和姜慧在溫暖如春的空調房里老馬吃姜,揮汗如雨,辛勤的勞作。床頭的電話就不適時宜地響了。馬少強待要去接,姜慧正在緊要關頭,如何會肯,摟著馬少強不愿松手。能知道馬少強這個電話的,自然都不簡單,馬少強不能不接,馬少強在姜慧圓潤的屁股上拍了兩下。輕重緩急,姜慧還是知道的,姜慧這才心不甘情不愿讓馬少強抽出身來接了電話。馬少強聽完電話,再無勞作的興趣,姜慧一摸,馬少強已是雄風不再,垂頭喪氣,姜慧就知剛才那個電話非同小可。
姜慧坐直了身子,問:“怎么啦?”
馬少強吐了一口氣,罵道:“媽的,你上次說的那事還真讓你說中了。”
姜慧不知道馬少強說的是哪件事,說:“我跟你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說清楚一點,到底是何事讓你如此沮喪?”
馬少強說:“剛才北京來電話證實,楊志遠還真是陳明達的準女婿。”
姜慧說:“我跟你說過好幾回了,讓你跟楊志遠多說幾句話,即便是走不到一塊,至少要保持表面的客氣。楊志遠上班的第一天,別人都比著賽似的去參加他的歡迎宴會,你倒好,干脆來一招不理不睬,避之不理。”
馬少強說:“我是不想跟周至誠套近乎,并不是存心要跟楊志遠過不去。”
姜慧說:“你難道就看不出來,這正是周至誠的高明之處,在用人這方面只怕連鐘書記都得跟周至誠學。”
馬少強說:“事已至此,你看哪天由你出面,請楊志遠吃次飯。”
姜慧搖頭,說:“說實話,只怕楊志遠不會來。”
馬少強說:“試試,看能不能修補一下關系。”
姜慧說:“行,我想辦法試試。你啊,還是這般沉不住氣,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是做不到。”
馬少強身下一挺,說:“我怎么就不會能屈能伸,你摸摸,這里是不是又伸了。”
姜慧媚眼含春,說:“那我讓它立馬就屈了。”
一時間,又是滿屋的春色,無比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