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給江曉槐書記,也不是打給蔡騰騰市長。要那樣照方煒珉的安排也太沒有什么創(chuàng)意了。楊志遠打給了另外的兩個人。
楊志遠第一個電話打給了省交通廳廳長劉書琦,電話那端聲音有些嘈雜,楊志遠笑,問:還在喝酒呢?
劉書琦笑,說:“你說呢?”
劉書琦所處的位置重要,下面的市縣想要在交通建設方面立個項,請省交通廳對地方的公路建設撥點款,劉書琦這一關最重要,宴請?zhí)焯煊校话闳诉€請不動,能讓劉書琦親自出席的酒宴,要不就是私誼很深,要不就是來頭不小,二者居其一。劉書琦說:“我在趕場子呢,這是今晚的第二場酒了,夠嗆。”
“就你那酒量,這時進去,過會就出,你那叫喝酒,純屬糟蹋美酒。”楊志遠直笑。
劉書琦說:“楊志遠,怎么說話的呢,就你能喝,天下第一?”
“反正你劉書琦同志一看到我就發(fā)怵這不是假話吧。”楊志遠不和他瞎扯,直接說事,“跟你說個事。”
劉書琦說:“你說。”
楊志遠說:“會通的情況,我想你大致知道,北富南貧,南部貧困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交通是其一。我這次到下面看了看,覺得有必要拉通一條從普天經江中到西環(huán)的高等級公路,此路一通,對會通南部數(shù)縣,特別是江中和西環(huán)兩縣的影響重大。”
劉書琦一聽就明白,說:“怎么,想讓交通廳幫助立項,撥款?最好還能免費?”
楊志遠笑,把剛才劉書琦的話還了回去:“你說呢?”
劉書琦笑,說:“現(xiàn)在有一句話,叫什么來著,要想富,先修路。你楊志遠倒是輕巧,一句話‘對會通南部數(shù)縣影響重大’,就想把路修通。我倒是想問問你楊志遠同志,今天到省城和我劉書琦喝酒的市長,是不是也有一條高等級公路對該市影響巨大,很有必要由交通廳撥款修建?”
楊志遠笑:“那是肯定的。”
劉書琦笑,說:“明白就好,按程序辦。”
什么程序,自然得有會通市的可行性分析,立項申請,經正常程序報交通廳備案,經廳長辦公會議研究后,廳長簽發(fā),交通廳再將其作為今年工作的重點,向省政府請示報告,交由省政府省長辦公會議討論。至于是全額撥款,半額撥款,還是小比例撥款,交通廳同意了還不算,只能算是建設性意見,供省長們參考,省長們開會通過后,會形成會議紀要,交通廳按紀要具體落實執(zhí)行。楊志遠想擴寬的這條,即便把江中和鄰縣先期的投入算成,投資不是很大,只及張溪嶺隧道的二分之一,估計省里全額撥款做不到,但半額以上撥付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到時市里再自籌一點,這個問題就解決了。江中的方煒珉可以自力更生,西環(huán)的書記只怕困難,做不到這一點。怎么辦,就只能由他楊志遠來想辦法予以解決,如方煒珉所言,誰讓他現(xiàn)在是會通的市長。
楊志遠打電話的目的何在,就是要交通廳在此事上提供幫助,在交通廳不卡殼,將此列為今年交通廳需要解決的工作重點,盡快往上遞交,交省長辦公會議討論,最好在今年上半年就把這事情給落實了。但是要是按部就班地走程序,報告到了省交通廳的處室,估計就會走不動了,猴年馬月才會到省長辦公會議討論的環(huán)節(jié)。但劉書琦是廳長,劉書琦說了話,肯定會一路暢通,風雨無阻。
“劉大廳長,少給我打官腔,我要不想插個隊,按程序走,我會找你,拉倒吧。”楊志遠嗤之以鼻,不置可否,說,“等會發(fā)個信息,把貴廳重大項目處處長的電話告訴我,我讓下面的人和他聯(lián)系。”
劉書琦笑,說:“有你這么辦事的嗎,你還想像張溪嶺隧道工程一樣,一個電話搞定六千萬?休想。”
楊志遠笑:“不就因為張溪嶺的事情欠你一次吃請嗎?你看看你現(xiàn)在多累,一頓晚飯趕兩個場子,還在乎我多請你一頓?我這是為你的身體著想,再說了,讓我來跟你喝酒,你喝得過我嗎?還是電話搞定為好,這不正好體現(xiàn)了交通廳廉潔高效的工作作風么?”
劉書琦說:“楊志遠,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痛,這事情有些難度,因為今年的計劃都排滿了,總得有個先來后到的程序吧。”
楊志遠笑,說:“所以找你劉書琦劉大廳長,你廳長得說說話,順便把重大項目處處長的電話告訴我,我讓下面的同志,直接聯(lián)系。難道這種事情,還要你劉大廳長和楊市長來談?”
劉書琦苦笑,說:“看來有必要將你楊志遠同志的電話列為黑名單,你來電話,準保沒什么好事。”
楊志遠笑,說:“你看著辦,這事就這么定了,有什么問題劉書琦同志自行解決。”
劉書琦笑,說:“我算服了你了,有你這樣求人辦事的嗎?”
“這不就見識兩次了,多經歷幾次,你大廳長就習慣了。”楊志遠笑,說,“再說了,你還欠我一份禮物。”
“欠你禮物?”劉書琦不解,“我什么時候又多了這么一檔子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楊志遠,你給我說清楚,要不然,我?guī)淄矶紩恢X。”
“楊志遠同志榮升市長,你說你是不是該有所表示才對?如何送禮,頗具講究,人家不喜歡怎么辦?得投其所好是不是?你看看現(xiàn)在本市長連送什么禮物都給你考慮好了,免得你絞盡腦汁,還不討好。這禮物又不太重,還不用你自己買單,一條扶貧公路而已,多好。”楊志遠笑。
“好個屁,這還不重。”劉書琦叫,“我當廳長的時候,你送什么了,屁都沒有。”
楊志遠笑,說:“我打電話表示祝賀了,說恭喜老兄榮升,有事說話。現(xiàn)在兄弟我有事了,因此你劉書琦同志得說話。”
劉書琦笑,說:“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楊志遠這是正解反解都由自己說了算。劉書琦就任廳長時,楊志遠還是省委秘書一處的處長,跟著周至誠書記,劉書琦雖然是廳長,但很多時候,得有勞楊志遠在書記面前多加美言。因此楊志遠說‘有事你說話,我安排’。現(xiàn)在卻成了,有事你得說話。
南轅北轍。
大家哈哈一笑。
楊志遠和劉書琦打電話,調侃諸多。但第二個電話,楊志遠就沒有這般客氣了。
電話一通,那端大大咧咧,問:“哪位?”
“我!”楊志遠不羅嗦,自報家門,“楊志遠!”
對方一聽,語氣頓時熱情洋溢:“楊市長!”
楊志遠說:“聽說你現(xiàn)在不得了啦,會拆臺了,會整地方保護主義這一套了,了不得。頗不把楊志遠同志放在眼里。”
對方一聽莫名其妙,急了:“哪個家伙在背地里煽風點火,說我的壞話,楊市長你告訴我,看我不修理他。”
楊志遠說:“還用人家說,我都已經親眼所見了。”
對方郁悶:“楊市長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沒聽明白。”
楊志遠說:“那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在江中縣給你打電話。你現(xiàn)在應該知道我在說什么了吧?”
對方愣了愣,想了一會,有些明白了,但他裝傻:“還是不明白。”
楊志遠很是直接:“如果這都不明白,要不你就是裝傻賣乖,要不就是你這人遲鈍,不堪重任。”
讓楊志遠說自己裝傻賣乖自然比楊志遠說自己不堪重任要好,對方嘿嘿一笑,說:“楊市長說的是江中的那條路吧。”
“現(xiàn)在不傻了,想明白了。”楊志遠說,“你可真夠可以的,當了書記,一上任,別的事情沒做,一句話,就讓工程停工,留著最后幾公里就是不拉通。什么意思?知道楊志遠在會通當市長,還唱上這么一出,一來就給楊市長來一個腸梗阻。”
對方嘿嘿,說:“這不是拆遷有難度,遇上了新問題了么?”
楊志遠說:“你就繼續(xù)編吧,荒山野嶺,拆個屁。你說我楊志遠會信嗎?”
對方笑,說:“連我自己都不信,楊市長火眼金睛,就更不用說了。”
“楊市長不信,你怎么辦?”
“繼續(xù)施工,不折不扣地按合同辦事。”
“態(tài)度不錯,暫且放過,但必須看結果。”楊志遠這才一笑,說,“得以觀后效如何。”
對方笑:“領導都說話了,我還能怎么樣,肯定是爭分奪秒,大干快干,為表誠意,知錯就改,我看原本由江中承擔的五成修路費用,就免了,由我方承擔,哪能我縣修路,還要江中出錢的道理。”
方煒珉從鄰縣借道,此道對鄰縣新道兩旁的鄉(xiāng)親有些益處,但總歸來說,弊大于利,鄰縣不愿意修,怎么辦?方煒珉除了動之以情,還得曉之以利,許下若干好處才行,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是黨校同學。其中就有一項,承擔鄰縣修路費用的一半,鄰縣這才磨磨蹭蹭地上馬。現(xiàn)在新書記一來,什么好處都不要,既得利益為重,干脆利索地指示下馬。
現(xiàn)在楊志遠一個電話,對其地方保護主義思想予以嚴厲批評,其趕緊立正,保證立即繼續(xù)施工,連修路的費用都免了,相對于對方,江中只能是窮鄰居,算了,給楊市長送個大禮。不然,一旦下次見面,楊市長還不得讓我到桌子底下去耀武揚威,楊市長有這本事。
“心甘情愿?今后再不會找借口,使絆子?”
“絕對是心甘情愿,肝腦涂地,我豈敢糊弄楊市長,你不找我麻煩,孟路軍也不會同意。”對方笑。
對方信誓旦旦,同時還不顧夜黑風高,愿意繞行五十公里,想和楊志遠親近‘楊市長既然到了江中,那你等著,我這就過來’。楊志遠對方煒珉說不能“以勢壓人,鄰里鄰居,得和為貴”,但現(xiàn)在他楊志遠這說話的語氣,不是‘以勢壓人’又是什么?但對方看來卻是心甘情愿,不以為怨,反以為榮。
楊志遠卻不領情,說:“算了,大家都新到一處,事情多,要熟悉,要計議。跑來跑去,耽誤休息,我明天一早就要到西環(huán)縣去,你來了,不得喝一杯,耽誤我睡覺。”
對方對此很是遺憾。楊志遠說:“來日方長,落實最重要。”
按說楊志遠是普天市委常委、副市長不假,但其當時只是兼職,主要精力還在社港,平時到了市里也就是舉舉手,在主席臺上坐坐,很少插手市里的事務。鄰縣與社港不相鄰,隔山隔水,楊志遠只是名義上的市領導,與該縣的書記并沒有熟悉到如此可以“以勢壓人”的地步。
之所以如此,有些緣故。因為對方的縣委書記不是本縣提拔,屬外地調任,在那一個縣任縣長,到這一個縣任書記,與楊志遠和孟路軍的關系都不錯。
誰?原古城縣縣長葛大壯葛胖子同志。
古城縣的經濟實力比江中的鄰縣強許多,但鄰縣也不差。葛大壯在那邊是縣長,雖然偷窺書記寶座已久,但古城的書記能力不錯,年紀也不算大,身體也棒。葛大壯想要按部就班接任,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現(xiàn)在鄰縣有了這么一個可供葛大壯施展才華的機會,葛大壯想動一動,找孟路軍喝酒:“老孟你得幫我說句話。”
孟路軍是新任的常委,知道自己說話只怕不太管用。他說葛胖子你這事只怕得請楊市長出面才行。我說句話可以,但我的話不管用,楊市長說話就不一樣,江書記、蔡市長會考慮,賣面子。
葛大壯雖然與楊志遠在北京開兩會時與楊志遠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但這種要官的事情,楊市長會幫忙?孟路軍笑,說楊市長對你印象不錯,也了解,該幫就幫,肯定有戲。這個電話葛大壯還是不敢打,心里發(fā)怵。后來還是孟路軍給楊志遠打了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楊志遠對葛大壯了解,知道其和孟路軍一樣,上層資源匱乏,因此一直停滯不前,吃虧不小。雖然楊志遠對求官一事反感,但這一次,他倒也沒有拒絕,抽空給江曉槐、蔡騰騰和組織部長姜濤分別打了電話,予以舉薦。
葛大壯這才得以就任。雖然說是組織任命,但沒有楊志遠的力薦,葛大壯豈能有如此機會,跑到鄰縣耀武揚威,背著手,咳嗽一聲,就讓方煒珉的興縣大計,胎死腹中。
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