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意外請柬
一進玉竹軒,黛玉就撐不住了,一頭倒在床上。
“都別理我,我得好好補一覺。”
綠萼與紫鵑看著她yù言又止。
又有什么事兒?不會吧?勉強打起問:“趁我現在還明白,有話就說。”
“姑娘,邢總管送來兩份兒請柬。一份兒是皇貴太妃娘家——佟府送來的,一份兒是天津査家送來的。”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佟家,我又不認識。天津査家,我認識他們誰呀?等等,佟家,托我帶藥給的就是佟家,沒錯。這么長時間了,才想起我?我都快忘了。天津査家,好像是査叔叔的本家,査叔叔來了?也是,一家子過年,總要在一起聚聚。這就想起我來。不過,這事兒細想想,不簡單。我一個小女孩兒,請我干什么?怪哉!能找誰問個明白?
佟家此刻也正忙的腳丫子朝天,比大年三十,比大年初一都忙。佟家現在的家長佟柯祥心里正在進行一場圍棋大戰,自己跟自己下。自從隆科多出事兒后,佟家就慢慢處于下風,宮里有個皇貴太妃戳著,這也是雍正跟養母佟皇后的情分使然,要是換了一個當家人,興許就搭不上這駕車。前些時候,正好本家兄弟佟維德托林家的小姑娘黛玉,進京時捎來一些貴重藥品。誰知,打開一看,藥品的數量沒錯,藥也沒錯,就是彼此二人設置的暗條少了幾樣。他沒有聲張,只是暗暗的打探。佟家此時雖說不比當年,在京城各個方面也還是有著盤根錯節的交結,不長時間就明白了個中緣由。好你個小丫頭和弘歷,還有那個柳芳,用完了我們家的東西,就悄悄補上了結?當我是瞎子、傻子?沒這么便宜。趁著正月過年,咱們也來個心照不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就見管家嗓子都變了聲:“老爺,老爺,寶親王那個來了,還有林家的黛玉姑娘。”
“快請!快請!”佟柯祥忙整了整腦瓜頭上的帽子,叫上夫人,打開正門,親率一家老小迎出大門外。
“寶親王請!黛玉姑娘請!”
寶親王含笑點點頭,手拉著黛玉昂進入佟府。
進入大廳。分賓主坐下。
“舅舅別來無恙。弘歷一直極想過來請安拜見。就是抽不出時間。這不。玉兒妹妹鬧著要來玩兒。我只好把皇阿瑪地差事推了。陪她過來。”人情還是要給黛玉地。
“佟家伯伯。您太客氣啦。我一個小孩子。哪兒受得起請啊?”
“老朽老啦。就是想跟你們年輕人熟稔熟稔。得得你們地靈氣。”
一時。佟夫人招呼黛玉進入內宅敘話。擺家宴。
寶親王淡淡一笑:“舅舅。不是弘歷不識人情面子事兒。那次關礙太大。不想打草驚蛇。眼下也還是監控著。不動聲sè。”
“咱佟佳氏與鈕古祿氏是割不斷的交情,與當今是一體,隨時準備效力。”
“弘歷知道。”
宴席散后,佟柯祥送了黛玉一大包貴重藥品及各樣禮品。
黛玉也不推辭,給了就收。
寶親王也收獲不少。
回到宮里,紫鵑高興啦:“姑娘又財了。”
黛玉笑笑:“綠萼姑姑、紫鵑、顏芳、琤慧你們自己挑,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第二天,弘歷帶著黛玉啟程去天津査家赴約。
天津蘆鹽巨商査rì乾之后,水西莊花園的現任主人査為仁,名冠大清朝野,京杭大運河上下,十幾省的經營范圍,就連京城的廣和査樓也是人家的產業。其人不僅在商界赫赫有名,就是在士族學子們眼里也是聲名遠播。在人家的水西莊,文化人常常在此吟詩作畫,撰寫文章。其夫人金含英女士也是遠近聞名的一代才女,眼下,據說金夫人正擬撰著些自己喜愛的文章詞賦。
此次前去,黛玉極想見到那位有名才女金夫人,聆聽人家的教誨,讓自己也見識一番才女的風范。當然,也想見見久違的査啟文叔叔,親口聆聽爹爹的近況。
寶親王此次明是為了陪黛玉,實際上也有著代表雍正考察査家的用意。
臨行時,熹妃特意叫黛玉過去囑咐幾句。看到她竟然就帶了綠萼、紫鵑、顏芳及白繡,并無旁人。就了話:“叫齊玉竹軒侍候的人,就留兩個看門的。隨著姑娘過去。”
“不用啊,皇額娘。玉兒一個小丫頭,不用這樣大的排場。”
“你一個小孩子哪里知道,人啊都是看人下菜碟,尤其是商賈人家。他們必是知道你在我身邊,也有伸量你的意思。”
一路上看到北方的白雪皚皚,和人們臃腫的裝束,策馬疾馳的彪悍,也是一道壯觀的畫卷,可惜不能在此作畫,一切只好牢記在心,閑時再回憶。
天津離京城不遠,是京城天然屏障這話不假。那略帶彎曲的巷道,恍如一團未解謎團,作俑是誰?并沒有人去探究,倒是略帶調侃的語調,令人神往。
這就是水西莊?寬闊、高大的府邸帶起一片水域,仿佛從里面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大門未開,只有兩邊的側門是開啟的。有幾位家人小廝在侍立。
寶親王一聲。
隨行的侍衛遞上名帖。
那幾個人霎時忙亂起來。
很快,大門開了,一個儒雅、面相和善的男子率領著一群人等迎出來,里面自是有査啟文。
“草民査為仁迎迓來遲,請寶親王見諒!”
寶親王微微一笑:“冒昧造府,不請自來,給主人家添麻煩了。”
黛玉在綠萼與紫鵑的扶持下,步下車輦。隨即被隨來的宮女們簇擁著進入査家。
査家別看是買賣人家,可那排場、規模絕不亞于官宦人家。比佟家不差。
“黛玉見過各位査叔叔。”摘下帷帽,深深一禮。
“好孩子,眉眼、氣度直追如海兄。”査為仁贊道。又一笑:“姑娘,你的幾位嬸嬸也極想看看你。”
玉也想給各位嬸嬸們拜年!”
幾位看上去有些身份的眷屬引導黛玉去了內宅。
寶親王居主位,其余査家各弟兄坐在下。
丫環們擺上香茗、醇酒肴。大家攀談起來。
表面上是天津的凡人俗事,府衙花邊,其實在試探各自的行事方略。而后,屏退余,査為仁與寶親王單獨在他自己的房重開話題。
再看黛玉,一進人家的內宅,就被幾位査家長輩們圍住,噓寒問暖,稱贊不絕口。又進來幾位姑娘,與黛玉年歲差不多,一下子熱鬧起來。大家一起涌到搭起的戲臺前,就座。看著臺上演繹著人間仙界的種種軼事,反觀周圍的一切,不也都是在戲中,各個都是戲中人。
坐在黛玉身邊的是一位打扮淡雅、端莊秀麗、三十上下的夫人,這就是此間主人査為仁的夫人金含英。而另一側則是査啟文的夫人,也姓金,據說是與金含英夫人是堂姊妹。二人極像是在護衛著黛玉。
金含英夫人她那看似在專注著臺上邊舞邊唱的坤角,其實,仔細打量,人家的思緒早就飛過藍天白云,穿透蒼穹,轉覓在她追尋的目標。
看到有人注意到自己,含笑注視下,卻是黛玉,心里一動。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里對這位第一次見到的小姑娘有著一探究竟的興趣。點點頭,示意著,先行離去。
略等了一會兒,黛玉也悄悄的撤退。有紫鵑看到,跟過去。
轉過一個房山,又是一個幽靜的院落。
有丫環迎出來:“有請林姑娘,我家夫人在等候。”
進入堂屋,果然是金夫人。
二人攀談起來。從閨房里的女工,到烹飪,從上下五千年文人的詩詞歌賦,到各自喜愛的偶像。邊聊邊筆試著。一時興起,金夫人彈起《漁陽鼙鼓》。而后,又邀黛玉。
黛玉不好推辭,就略想一陣,彈起了一曲《海韻》。這曲子是在蘇州絳玉庵時,自己忽而有了某種感覺,又在祖母師太的幫助下,合就而成的一個作品,眼下還略嫌粗略。不知為什么然想起來彈這支曲子。待后悔,也晚了。既然彈了就彈了吧。清雅的心境,隨著步入海的懷抱,進入波瀾壯闊的景觀,把大海與人類融合在一起,大海擁抱著陸地,大海擁抱著高山,大海擁抱著藍天,大海擁抱著人們,演繹著天三才。她與大海在一起,她與高山在一起,她與藍天在一起。她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珠,源于大海,歸于大海。嘎然而止,才覺著自己已是淚眼迷茫。身邊的金夫人也沉湎此間,眼望著空泛的前方,在思索,在追尋。
門外,站著査為仁與寶親王,二人均以驚訝的目光注視著她。他們的身后,也許還有別的什么人?反正黛玉也不認識。
金夫人猛醒過來,對査為仁和寶親王說:“這孩子,太讓人心疼。既然讓我遇上了,我可要留下她,好好的住一陣子。”
査為仁忙說:“那是,那是。”
寶親王微微一笑:“夫人,本王就不在邀請之列?”
“誰說的?求之不得。”
這樣,二人留下來。
水西莊,水榭樓閣,雕梁畫棟被一片水域彎曲婉轉環繞在其間,宛如一粒粒珍珠,鑲嵌在一幅的畫卷。
“可惜你來的不湊巧,要是夏天在這兒,樹影婆娑,鳥語花香,再有一些文人墨客造訪,言詩作畫,人在景中,景遂人意。那才好吶。”
“嬸嬸說的真美,我忘了等夏天來啦。”
“這有什么?夏天我派人接你去。”又說:看看我的房去。”
“嬸嬸有自己的房?”
“奇怪吧?這是你叔叔支持的。一開始,老輩們也不愿意,說是一個女人,要什么房?何況又是買賣人家?相夫科子才是本分。你叔叔說,女子要是多讀,多學些道理,對兒孫們也是有好處的,試想,一個粗俗、艷媚的女子,如何去相夫科子?其實,嬸嬸我也是大家子出來的,他是知道的我的。你知道吧,我在試著撰寫點兒什么東西,也讓世上的人們看看,咱女子也不全是就知道繡花養孩子。”
“玉兒等著拜讀嬸嬸的大作。”
“剛有個想頭兒,還八字沒一撇吶。”
“嬸嬸的威名遠播,一定能多成功。”
“借你的吉言。其實還差得遠吶,我也弄砸了,讓那一起小人們看笑話。萬一賠了,多丟面子啊?想先從小處入手,先出幾個小冊子看看。你知道,我自己有貼己,不用從家里掏錢。”
“嬸嬸真了不起。”
“先別恭維我。我想在插圖上、封面上下點兒功夫,好吸引人家注意。不然,誰買呀?”
“插圖上有沒有人物?或是人物與景物襯托。最好表示出層次,描繪出意境。”
“你別光動嘴。”遞過來毛筆,又讓人鋪開宣紙。
黛玉邊說邊畫著,筆下一會就現出幾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又把周圍勾畫一番,山水樓閣景觀也躍然紙上。
“等等,姑娘,這人物的勾畫,景物的筆法,怎么有幾分江浙大儒錢綸光的夫人南樓老人的氣韻?”
“家母在世時,曾經去專門求過老人家的指點,蒙老人家憐惜,也曾獲賜雅作。有幸獲得一二。黛玉在家時,臨了臨。讓您見笑了。”
“是這樣?太好了。我決定啦,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您這是?我什么也不會呀?”
“看你,一個人對自己要有自信。你看,我的畫可比你遜sè多了。咱們倆合作賬,怎么樣?”
黛玉懵了,怎么說干就干呀?合作好像不是這么簡單的?在家時,也聽過林富和林朗在看賬時,說過一些,只是從來沒有跟自己聯系過。大概是?要干什么就得有資金才是。想了想,心里癢癢,這是一個機會,而機會總是留給有緣人。自己反正也沒事兒,就當是玩玩而已。資金?只好把爹爹存在査家錢莊里的錢拿出部分試試。再說,這也是爹爹給自己存的,怕自己在賈家rì子過的不如意預先準備的。
“也好,我就把在貴莊上存的錢,拿出一部分試試。”
“不用太多,光年底利息份子就夠了。咱們從小處著眼,成了再擴大范圍。這次年底的份子,你正好派上用場。本來這次請你來,也是為了給你份子來著。你叔叔說,不能讓賈家知道,讓他們知道了,還不可著勁兒的造?那家子人,沒別的能耐,就知道揮霍。”
這樣,黛玉可有了事兒做了吃飯、睡覺,就是和金夫人貓在她的房里作畫,有時候査啟文夫婦也過來提提建議什么的,寶親王與査為仁也過來湊湊趣。
好在是小冊子,沒費多少心思。約定在二月中旬面世。余下的時間,就在水西莊四處游玩。
寶親王看上去也很忙,黛玉知道,人家來此就是有目的的,彼此各取所需就是。
金夫人與黛玉還簽寫了面約定,并蓋了章,中規中距的。
一rì黃昏,黛玉走在小路上,待要用手帕擦面,卻是忘帶了,打隨來的紫鵑去取。自己則信步游覽。看著夕陽下,那一對披著金sè光輝的伉儷相攜走在林間。不禁脫口贊道:“真是一幅秀美的畫卷。”
“你喜歡?”
回身一看是寶親王。
“明天,咱們就要回去了。”
明天?好快啊!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
“査叔叔也是商賈人家,好像與別的商家不一樣。”
“也是,他們家多了些文人的氣韻。”
儒商?“儒商。”
“好個儒商。林姑娘,借你的吉言。”說話間,那對夫婦已到面前,說話的正是査為仁。。
臨別前,金夫人給了她一個印章和査為仁的竹玉牌。并囑咐她,有事到京城的廣和査樓找管事的,那人叫路家駒。
歸來的路上,黛玉被告之,要搬到西山皇家園子四宜屋附近,有一處紫竹閣,依山傍水,風景雋秀,適于調養。
天剛剛擦黑,就踏入京城地界。一進京城,就現不少的騾車聚集在一條大街上,緩緩而行。有些還是風塵仆仆的,像是遠道而來。
黛玉和紫鵑詫異的注視著車簾外。
綠萼告訴說,這是今年的秀女。
選秀?這么說薛家表姐也在其中?她們下意識的看著外面,遺憾的是,什么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