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風(fēng)箏惜別
(清風(fēng)，溫柔地拂過行人的臉頰，把那一絲絲詼諧**。
黛玉走出屋子，眼望著那園子裡，一枝枝柳絲吐著金燦燦的新嫩，還有那腳下的小草，一股股沁人心癢的芬芳飄來，不由貪饞的吸了幾口。空氣分外的清新，她不禁閉上雙眸，平心靜氣，感受著絲絲鳥語蜂鳴，感受著一刻難得的縷縷馨香。遠(yuǎn)遠(yuǎn)聽見有人聲，睜開眼睛向外望去，看見那陽光下，不知是誰放飛三兩隻風(fēng)箏，此刻正輕輕揚揚地飄蕩在湛藍(lán)的天際間。
風(fēng)，搖曳著枝葉，舒緩輕柔，讓黛玉的心也隨風(fēng)揚起，遙看那風(fēng)箏狀似牡丹花或蝴蝶花，動態(tài)輕盈飄逸。她心裡一動，這可是放風(fēng)箏的好天氣。
“林妹妹，你在看什麼？”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寶玉來了，跟著他來的還有麝月、秋紋及幾個小丫環(huán)。
黛玉剛要回答，忽聽竹子上一聲響,恰似窗屜子倒了一般,嚇了一跳。
丫環(huán)們過去瞧時,，有丫環(huán)嚷道：“一個大蝴蝶風(fēng)箏掛在竹梢上了。”
雪雁笑道：“好一個齊整風(fēng)箏!不知是誰家放斷了繩，拿下他來。”
寶玉看了看，笑道：“我認(rèn)得這風(fēng)箏，這是大老爺那院裡嫣紅姑娘放的。拿下來給她送過去吧。”
紫鵑笑道：“難道天下沒有一樣的風(fēng)箏？單她有這個不成?我不管，我且拿起來。”
“好熱鬧，誰在爭什麼好東西不成？”
回頭一看。原來是迎惜雲(yún)、寶釵、寶琴等人走過來。
探快別接了這個。紫鵑你們這會子拾了人家地。也不怕忌諱。”
黛玉笑道：“可是呢。知道是誰放晦氣地？快丟到一邊去。把咱們地拿出來。咱們也放放晦氣。”
紫鵑聽了。趕著命小丫頭們將這風(fēng)箏。送出與園門上值rì地婆子去了。倘有人來找。好與他們拿去吧。
一時人都命丫頭們在院外寬闊地下放去。
待取了來起了軟翅子大鳳凰。
寶玉也興頭起來，打個小丫頭子回去取風(fēng)箏過來，點名要那個大螃蟹的。
小丫頭子去了半天，同了幾個人扛了一個美人的風(fēng)箏過來。說道：“襲姑娘說，昨兒把螃蟹給了三爺了，這一個是林大娘才送來的，放這一個罷。”
寶琴也命人將自己的一個大紅蝙蝠取了來放，寶釵也高興，讓人取了一個來，卻是一連七個大雁的，放起來。
幾個人興致勃勃的放起來。
獨有寶玉的美人放不起去，寶玉說丫頭們不會放，自己親自放了半天，只起房高便落了下來。急的寶玉頭上出汗。
衆(zhòng)人好笑的看著他。\\
寶玉恨的擲在地下，指著風(fēng)箏道：“若不是個美人，我一頓腳跺個稀爛，”
黛玉笑道：“那是頂線不好，拿出去另使人打了頂線就好了。”
寶玉一面使人拿去打頂線，一面又取一個來放。
大家放了一會，看看漸漸高了，直升騰到半空間。
黛玉一笑：“都放了吧。放了咱們的晦氣，許是能有些祥瑞之氣過來，也未可知。”
探要剪自己的鳳凰，見天上也有一個鳳凰，因道：“這也不知是誰家的。”
衆(zhòng)人皆笑道：“且別剪你的，看它往哪裡去？”說著，只見那鳳凰漸逼近來,，遂與探鳳凰絞在一處，衆(zhòng)人方要往下收線，那一家也要收線，正不開交，又見一個門扇大的玲瓏喜字帶響鞭，在半天如鐘鳴一般，也逼近來。
衆(zhòng)人又笑道：“這一個也來絞了.，且別收，讓他三個絞在一處倒有趣呢。”說著，那喜字果然與這兩個鳳凰絞在一處，三下齊收亂頓，誰知線都斷了，那三個風(fēng)箏飄飄搖搖都去了。衆(zhòng)人拍手鬨然一笑，說道：“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誰家的，忒促狹了些。”
黛玉說：“我的風(fēng)箏也放去了，我也乏了，我也要歇歇去了。”
寶釵說：“且等我們放了去，大家好散。”
說著，就見雪雁拿過來幾把西洋小銀剪子，分別遞給衆(zhòng)人。一下子笑著，鬧著，都放走，大家方散。
黛玉呆看著遠(yuǎn)去了的衆(zhòng)位姐妹們，喃喃道：“大家好散？大家好散吧。”
月眉扶著她，笑道：“姑娘，累了吧？剛燉好的燕窩羹，吃些如何？”
寶玉與麝月、秋紋一路說笑著回到怡紅院，一進大門，就見那兩隻仙鶴呼刺刺的迎上來，搖著頸子看著他。他笑笑，伸手撫摸著，笑問：“餵了沒有？”
一個小丫環(huán)忙說：“餵了，還剩下不少吶。”
他還要問什麼，卻見幾個小丫環(huán)看看他，又看看正房內(nèi)。一愣，心說襲人又在鼓搗什麼？一疊聲的說：“快看看，咱們還有什麼別的風(fēng)箏，明兒一早都放了去。”邊說邊走進堂屋。一下子，兩眼直。
王夫人端坐在榻上，幾前放置著一些果品。身邊站著玉釧兒與彩霞，一言不的看著自己。他心裡詫異，心說，今兒個可沒做錯什麼事兒。就含笑搭腔道：“太太來了。”
王夫人冷眼看著他，半晌，才問道：“又去哪兒了？”
寶玉笑嘻嘻的：“跟大家一塊兒放風(fēng)箏去了。”
王夫人氣道：“就知道玩兒，你就不能不玩兒？”
寶玉低聲抗言道：“說是放晦氣的，看看能不能賺些個祥瑞之氣。”
襲人端著茶盤走過來，將一杯茶雙手奉給王夫人。
王夫人接過來了些，緩聲道：“坐下吧。”
寶玉黏黏的坐在母親身邊，低下頭，看著腳底下那一塊方磚出神。
王夫人嘆息著：“我的兒，你也爭口氣吧。別淨(jìng)給那起子小人遞嚼果，好歹學(xué)些個學(xué)堂裡的，纔是正理。別讓老太太、你父親真真的寒了心。”
寶玉只好說：“母親放心，兒子知道。”
王夫人用手帕試著眼淚，又說：“你如今也大了，不能在這園子裡海鬧了。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就搬出去，跟我住去。”
寶玉一聽，愣住了，忙央求著：“太太，學(xué)只管學(xué)，何必讓我搬出去？在這兒也不是一樣的？兒子自信沒做過什麼錯事兒，母親，我還可以教導(dǎo)一下蘭兒呀。”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的站起來：“襲人，看好了他，不準(zhǔn)他今晚四下裡遊逛去，要是有了什麼差錯，我絕不饒你。”
寶玉急了，拉著母親的手，乞求著：“太太，住進園子裡，是娘娘的懿旨，咱們別違背了娘娘的一片好心啊。”
王夫人雙眼直直的看著他，半晌，撂下一句話：“這事兒不用你我會跟娘娘說去。”說完了，帶著人走出去。
襲人忙帶著麝月、秋紋等丫環(huán)們送出去，直看到?jīng)]了人影纔回來。
一進堂屋，並不見寶玉，找了找，卻是在壁紗櫥裡面?zhèn)鞒鰜砜蘼暎樦曇暨^去，就看見寶玉趴在填漆牀上哭泣。
襲人只好勸著：“好啦，二爺別哭了。太太說的也是爲(wèi)你好。起來咱們吃飯是正經(jīng)。明兒個還要見太太去，二爺好歹也要些。別像被霜打了似的。”
寶玉起身說：“我不吃，我要去看林妹妹去。”
襲人心裡暗想，怎麼就不明白呀，太太防的就是這個，那林姑娘有什麼好？嘴裡就說著：“又不是見不著了？才從人家那裡回來，又去，也不怕人家煩。”
寶玉：“我要出去了，總得跟她辭個行吧？”
襲人不悅道：“園子裡的姐妹們多了，二爺要是辭行，還不得折騰到大半夜去？”
寶玉聞聽忙說：“我就辭了林妹妹去，好姐姐，讓我去吧。”
襲人心裡實在不耐，又不好說什麼，想了想：“二爺別忘了，林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她那裡有太后娘娘的人，這黑天拔地的，你就是去了，也進不了人家的門。”
寶玉知道跟她說也沒用，就訕訕的起身，吃了飯，梳洗罷了，躺在牀上想著如何能見上黛玉一面。他有心裡總覺著不詳，這一去，許是再難與黛玉說上話了。想想二人這些年來的諸多往事，越想越捨不得與她就此罷手。心說，我也是貴妃娘娘的弟弟，在這府裡也是鳳凰般的被捧著、愛著，爲(wèi)什麼就不能娶一個自己所愛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老太太、父親與黛玉父親共同指定的人。難道，這家裡的人竟想出爾反爾，做味著良心的事兒？
他聽著外間屋，今晚守夜的人是麝月，聽著她那勻勻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然睡著，就躡手躡腳的起身，摸索著穿上衣裳，披上風(fēng)衣，悄悄的往外走。
堪堪就要邁出堂屋門檻，卻聽見外面的說話聲。
“襲人姐姐，這可怎麼辦？兩隻仙鶴居然飛出去了。”
襲人氣道：“糊塗東西，不是跟你們說了，晚上把它們關(guān)到籠子裡。”
“剛纔還在吶，等我收拾好籠子，再過來，就不見了。”
襲人狠著：不著，你就別回來睡覺。明兒也別吃飯。”
寶玉心裡一動，平素倒也看她待人溫和賢淑，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面，看起來自己怕是被她矇在鼓裡的事兒，一定不少。站在門口，出去一定被現(xiàn)。不去，又實在是不甘心。忽覺著身後被人拉了一把，回頭一看，原是麝月。
麝月?lián)u搖頭，示意他跟著。
寶玉無奈，只好跟在人家身後往回走。拐了幾個彎，他現(xiàn)並不是去壁紗櫥那邊，待要問她，又怕別人聽見，只好跟著她，看她所yù爲(wèi)何？
就看她走過壁紗櫥，往南通過暖閣，直抵後院門。
寶玉心裡大喜，知道麝月在幫他，心裡暗暗感激。不言不語的跟著出了怡紅院的後門。又匆忙拐上通往瀟湘館的小徑。
二人飛快的跑上瀟湘館，遠(yuǎn)遠(yuǎn)聽到那似段似續(xù)的婉約之聲。
寶玉放慢腳步，站在寂寥空曠的星光下，從瀟湘館傳出那略帶憂傷的古曲，飛向天界，憂鬱的旋律飄飄灑灑，時而如沙沙翠竹，時而如鶯燕飛旋。他彷彿置身風(fēng)擺翠竹、夜靜鑾鈴的仙境之間。跳動的心曲隨著餘音繞樑，嫺靜如水。
靜，小徑幽，柔風(fēng)拂面，彎月照卿。
仔細(xì)聽了，吟的是：
鳶入杳杳碧空深，竹葉清幽未成風(fēng)可託思鄉(xiāng)愿，片紙影度可報音？
接著是一曲極舒緩的曲調(diào)，再聽下去，又吟的是：
心昭昭兮寒氣深，玉兒千里兮獨沉吟，問天公兮何所爲(wèi)？耿耿不寐兮望斷魂。
寶玉聽呆了，淚水如盈珠滾落一般，順頰而下。忽覺著有什麼迎面撲過來，嚇了一跳，仔細(xì)一看，原來是那對兒仙鶴，看似從瀟湘館轉(zhuǎn)而來。心中一喜，喃喃道：“原來你們是代我看林妹妹來的，看來人心也不如禽類。”
身邊的麝月低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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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再要往前行過去。
後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有聲音傳過來：“快點兒，看著好像奔這邊兒來了。”
麝月急忙抓住寶玉的手，死命的拽著往怡紅院方向跑去。
寶玉一步一回頭，難捨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