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夏日的陽光一如既往地肆意傾瀉。柏油馬路兩邊的廣玉蘭頂著碩大的白色花朵，像是撐著數把小洋傘。梧桐樹上的知了狂熱的叫喊。略顯空曠的馬路上偶爾有車駛過，車輪擦過地面的挲挲聲就像是在為樹上穿著黑色禮服的歌唱家伴奏。清暉園樓盤中處處鮮花怒放，即便是驕陽似火烤，也擋不住人間這一片欣欣向榮。

顧歆怡的生命也正如這繁花一般蓬勃，卻被驟然緊繃危險的空氣掐住了呼吸。

“姐，為什么你突然不同意我和Jonson結婚？你不是說，只要是我喜歡的人，你也一定會喜歡、會接受的嗎？”

顧歆舒凌厲地瞪她一眼，背過身去，環臂凝立窗前，冷道：“那是因為我沒想到你看人的眼光竟如此差勁！”

“你這樣說——以前我向你提起他的時候，你不是也對他贊賞有加嗎？”顧歆怡迷惑而氣憤地質問。

顧歆舒背影隱隱有些僵硬，半垂著頭，沒有說話。

“我明白了，你在嫉妒！你嫉妒我找到了好的歸宿，你嫉妒我有清白身家，嫉妒我一帆風順的生活！”

“你說什么？”顧歆舒渾身一震，卻沒有轉過身，語氣也放得很輕，但是依然聽得出來，她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

“不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為我犧牲一切，供我生活、供我上學，但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想要控制我的人生！那些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感激你、尊敬你，但并代表我屬于你！以前我也交過男朋友，你一個都不滿意。這次你對Jonson總算沒有異議，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逼我和他分手。姐，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自己工作養活自己，我不會再占有你的全部生命。如果你真的疼我愛我，就成全我和Jonson吧！”

許久，顧歆舒就這么僵直地站在窗口。窗外的熱鬧還在繼續，窗內卻異樣的沉寂，仿若不會散去的漣漪，一圈一圈無限擴展。

“咚。”

顧歆舒動了動腿，高跟鞋在棕紅色地板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響。她緩緩側過身來，手臂端在纖細圓潤的腰肢上方。窗外強烈的亮光勾勒出她幾乎完美的曲線。她的臉背著光，雙眼卻如同燈光下的鉆石一般熠熠生輝。她就這么看著相依為命二十年的妹妹，驀地，嘴角綻開一抹笑容。這笑容竟比她身后的陽光更為華麗耀眼。

即便是朝夕相處，對彼此再熟悉不過的顧歆怡，此刻也有一瞬間的愣神，呼吸也仿佛有片刻的停滯。

這就是她的姐姐，顧歆舒，美艷不可方物，而一旦洗盡鉛華，卻又清麗脫俗到令人心生敬畏。

從小到大，姐姐走到哪里都是焦點。父母去世之前，是眾星捧月；父母去世之后，卻是眾矢之的。

然而那笑容如曇花一現，迅速萎謝在**味十足空氣里。

“所以你說了這么多，實在想我宣告你不要我這個姐姐，想要永遠脫離我、解脫我們的姐妹關系？”顧歆舒深深望著她，嘴角重新浮上一絲笑意，一個字、一個字冰冷得令人心顫。

“不是的，姐，我怎么可能這么做？” 顧歆怡心猛地一沉，記憶里有相似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我和他，你只能選擇一個。”顧歆舒精致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溫度。

“為什么？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理由！姐，你到底不滿意Jonson哪一點？你到底為什么這么排斥他？難道你們早就認識？你們之間有誤會？”

“沒有！”顧歆舒短促而斬釘截鐵地打斷她。

“那又是為何？你這樣無理取鬧，肆意破壞我的幸福，還算是個好姐姐嗎？”顧歆怡氣結，臉色鐵青。

“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嫁給他的，除非你和我斷絕關系！”顧歆舒撂下一句狠話，轉回身去，不再言語。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顧歆怡氣得渾身發抖，半晌才喊出聲音來，不愿意再和她談下去，拎起包包毅然決然地離開。

顧歆舒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無力地靠在窗戶上，看著顧歆怡哭著跑出小區的大門，消失在梧桐樹下。

我怎么會知道？我怎么會知道你的Jonson竟是昔日的紀曉陽！

這世界上誰都可以，就是他不可以！她曾經發誓，總有一天要將他挫骨揚灰，讓他下到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眼角一片涼意，顧歆舒微微躬起身子，雙臂把自己緊緊抱住，卻還是感覺到徹骨的寒意侵蝕了整個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