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哥兒建這所高中, 一建就是兩年,等高中終于建好, 睿哥兒也從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 蛻變成了俊逸非凡的少年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長的,明明他爸他爺都不算太高,到了睿哥兒這里, 居然長成了高個子,一米八的個頭,找遍全村也找不出來幾個,任誰見了,都要夸上一句:這小伙兒長得真高。
今天早晨, 他很早就爬起來, 跑到山上去打拳, 再把真龍觀里里外外都檢查一遍, 算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跑下山。
“吃飯了沒,睿哥兒, 還不去上學(xué)啊?”村中相熟的老鄰居, 早起在門口澆花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睿哥兒。
“紅專爺爺,”睿哥兒很有禮貌地叫人,嘴角揚起很好看的弧度說:“我去找曉西一起上學(xué)。”
二娃就是曉西,他倆在同一個班,睿哥兒明面上說是去找二娃, 其實就是找萌萌。
萌萌已經(jīng)十二歲了,有了小少女的樣子,卻還和小時候一樣,特別愛睡懶覺。
早上全家人都起來了,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來,抱著被單坐在床上,聽到外面的聲響,她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走下了床。
她坐在梳妝臺前面,先把頭發(fā)梳一梳,雖然睡了一晚上,但她那長長的頭發(fā),還像黑緞子似的,又柔又亮,仿佛抹了頭油一樣,三兩下就梳齊整了。
萌萌特別愛臭美,還給自個兒的臉蛋,涂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膏,這雪花膏是在省城里最大的商場買來的,純進(jìn)口的法國貨,抹上去以后香香的,又嫩又滑,給她那白膩膩的皮膚,又增添了一層光彩。
做好了這些,她才打開衣柜,開始換衣服。
真絲做成的小睡裙滑落在地上,萌萌換上了水藍(lán)色的連衣裙,夏天來了,她偏愛這種涼爽的顏色,再伸一伸懶腰,胸前的蓓蕾已經(jīng)長成了花苞的形狀。
她做這些事情總是很有耐心,動作不緊不慢的,帶著說不出來的韻味,用她奶奶的話講,他們家萌萌終于長大了。
“寶,起床了沒?該吃飯啦。”馮老太的聲音拿捏得很準(zhǔn),在萌萌剛換好衣服的時候,就在門外響了起來。
“吱——呀。”門推開了,萌萌像乳燕一般,飛撲進(jìn)她奶奶的懷里,很親熱地環(huán)抱住她奶,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早上好呀,奶,今天早上吃什么?”
萌萌長到十二歲,馮老太也跟著老了十二歲,可從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來多少歲月的痕跡,一點兒也不顯得老,甚至毫不夸張地說,整個桃源村里,沒有哪一個老姐妹比她更加健壯了。
她拍了拍孫女兒的后背,笑得很是開懷,就連眼角那幾條皺紋,都笑成了桃花的形狀,看上去比她那些老姐妹,年輕了十歲不止吶。
“今天早上采了些鐵皮石斛,我給你榨成汁了,兌小半杯太歲水,小金想要偷喝,都被我趕走了。”
她挎著萌萌的臂彎來到堂屋,餐廳里已經(jīng)擺好了早飯,萌萌的位置上,就有那杯碧綠綠的生榨石斛汁。
老馮家的人經(jīng)常喝這種飲料,馮老太也常常喝,她認(rèn)為自個兒顯年輕,都是這種飲料的功勞,看著萌萌喝下去,這才招呼著她吃早飯。
“這海鮮粥是你媽一早起來煲的,里面放了你最愛吃的瑤柱,還有鮑魚絲、蝦蟹什么的,小心點兒燙啊。”
她把盛好的粥碗,推到了萌萌面前,笑瞇瞇地看著萌萌吃飯,又給她推過去幾碟子小菜,慈愛地說:“多吃點兒,待會兒考試不要緊張,奶奶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你的考試袋什么的,都在書包里,讓你六哥幫你拿過去。”
今天是萌萌小升初的考試,再過幾天,她就要從小學(xué)畢業(yè)了,盡管考試是在村里,可家里人都非常重視。
提前幾天,他們就去學(xué)校里踩點了,把教室和考號都記下來,又給她準(zhǔn)備了新的筆啊、橡皮啊、草稿紙什么的,生怕有一點兒馬虎,比萌萌這個考生還要緊張呢。
萌萌安安靜靜地吃飯,她身邊的親人們也不敢大聲說話,馮益民瞅了瞅他家媳婦兒,用眼神暗示她說話。
蘇婉嘴角帶著笑,睨了她家男人一眼,這才對著閨女說:“乖寶兒,考試的時候千萬別緊張,媽媽教過你的,要是緊張就深呼吸,把監(jiān)考老師當(dāng)大白菜,有不會的題先跳過去。”
“我知道了,媽。”萌萌的臉兒從碗邊抬起來,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緊張,反而安慰起了家里人:“這考試輕松得很,我模擬考都考了第一名,老師說問題不大。”
萌萌對自己可有信心了,她可是班里的學(xué)霸,一個小升初考試而已,灑灑水啦。再說就算她考得不好,在他們村兒,想上初中就能上初中,誰讓這家初中,是他們村兒開的呢。
桃源村的初中,經(jīng)過這些年的辦學(xué),已經(jīng)變成遠(yuǎn)近聞名的學(xué)校了,每年考上中專的學(xué)生都有很多,考上高中的就更多了,升學(xué)率一高,就吸引了很多學(xué)生來這里讀書。
能到桃源村初中上學(xué),相當(dāng)于半只腳踏進(jìn)了中專,以后城里戶口、找工作這些,都不成問題了。
也因此,外面那些學(xué)生為了擠到這里,無不削尖了腦袋拼命地學(xué)習(xí),只有成績好,才能被錄取上。
萌萌他們這些村里的學(xué)生就占便宜了,不用成績多高,想上就能上,家庭困難的還有補助,每天學(xué)校里還提供午餐,怪不得村民們都紛紛趕娃娃去上學(xué),有這樣的便宜可以占,他們當(dāng)然很樂意了。
萌萌靜悄悄地吃著飯,乖巧地聽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對她的關(guān)心,一邊點頭答應(yīng)著,一邊挖起勺子往嘴里送,吃相格外地文靜。
坐在旁邊的哥哥們就不同了,他們狼吞虎咽地好像餓死鬼投胎,一點兒不知道斯文怎么寫,還很同情他們妹妹。
瞧萌萌多不容易呀,吃個飯也不安生,得聽大人們嘮叨,還是他們男娃娃好,沒人嘮叨他們。
他們正在心里竊喜,冷不丁就聽見他們奶奶說:“還有你六娃,你跟萌萌一個班,又是做哥哥的,不能考得太差了,萌萌考第一名,你就考個第二名回來吧。”
“啥?”六娃聽得都傻了,他苦著一張臉說:“奶,你也太為難我了吧,上次模擬考,我考了二十幾名,不是第二名啊,奶。”
“要不咋說你爹媽笨呢,生了你這么個笨蛋出來,你和萌萌都是同一個老師教的,怎么萌萌能考第一名,你就考不上第二名?”
馮老太埋汰著他,給他下任務(wù)說:“總之我不管,你得考好點兒,免得說出去太丟人。”
六娃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做了個鬼臉,嬉皮笑臉地說:“奶,你不是說不給我們壓力么?你這樣我會緊張的,我一緊張,就不知道題怎么做了。”
“扯淡,我還不知道你小子?”馮老太一個白眼翻過去,“萌萌很自覺,壓根不用我們管,我們當(dāng)然不會給她壓力了。你能一樣么?不給你壓力,你都能窮嘚瑟,再不盯緊點兒,你還不得嘚瑟上天了?”
六娃苦兮兮地癟著嘴,咋說來說去,就把火力集中到他身上了呢,他可是信奉六十分萬歲的人兒,上次能夠考到二十幾名,已經(jīng)是超水平發(fā)揮了,咋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對他期望那么大呢?
他正發(fā)愁著呢,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著說辭,突然看見院門開了,一個人影兒走了進(jìn)來。
“是睿哥,睿哥來啦。”六娃高興得好像看見親人似的,倍兒熱情地招呼著睿哥兒:“來來來,快坐下,睿哥你吃了沒?再吃點兒吧。”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睿哥兒和大伙兒打了一圈招呼,這才拉開萌萌對面的椅子,坐在那上面。
他溫文白凈的五官逆著光線,就好像刀刻似的,從額頭到山根再到鼻梁,形成了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靜靜地等著,就比萌萌的哥哥們好看許多。
看到這樣俊美的少年,馮老太最喜歡了,她忘記了自家的糟心孫子,笑著對睿哥兒說:“睿哥兒,待會兒你和二娃帶萌萌去學(xué)校,看著她點兒,別走錯教室了。我把考試袋都準(zhǔn)備好了,你給看看,還缺啥不?”
她把萌萌的書包交給了睿哥兒,看著他一樣一樣拿出來,仔細(xì)檢查,就連那把圓規(guī),也細(xì)心地調(diào)試一遍,她的笑意就更加深了。
看看,看看,這才像個哥哥的樣兒。不能怪馮老太偏心,實在是睿哥兒這樣又好看、又會照顧人的小伙兒,哪個長輩不喜歡。
“馮奶奶,我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睿哥兒抬起頭,一絲細(xì)碎的劉海散落在他的眉間,一雙黑眼睛專注地盯著人,好像萌萌珍藏起來的古墨。
“我知道萌萌的教室在哪,放心吧,我一定把她送到教室。”
他比馮家人都惦記著呢,萌萌馬上就讀初中了,再過幾年,就讀高中,再往后,她就長大了,他這么多年的守候,也終于有了盼頭。
睿哥兒笑起來的樣子,實在燦爛得很,讓馮家?guī)讉€女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蘇婉很感激地說:“也是你有心,再過兩個禮拜,你也要中考了,還記著我們萌萌,真是難為你了,伯娘先謝謝你。”
睿哥兒可不敢承下這份感謝,連忙推辭說:“別客氣啊,伯娘,萌萌一定會考個好成績的,咱萌萌是最聰明的。”
萌萌乖乖地吃飯,也不應(yīng)聲,大伙兒都在夸她,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不考個好成績,都對不住這么多關(guān)心她的人。
“奶,我吃飽了。”她放下碗筷,輕盈地站起身,想去接書包,睿哥兒又不讓,只好空著手出門。
馮老太還一直送到門口,不厭煩地叮囑說:“好好考,別緊張啊,考完奶奶給你煮紅雞蛋吃。”
她望著孫子們簇?fù)碇O女,慢慢地消失在門前的巷子里,突然很慶幸他們村兒新開了一家高中,要不然以后萌萌去外面上學(xué),她該有多想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