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放心,我不會亂來的,再如何,他終究是婳兒的父皇,我與皇上之間的恩怨,不該牽連到她。就算是為了婳兒,該忍的……我都會忍。”
陸紫清似孩童時那樣,窩在陸思瑾懷里哭了好久,卸下了所有堅強的偽裝,就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陸思瑾安慰著陸紫清,竟覺得兩人之間,比之前親近了不少。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陸紫清日日跟在陸思瑾身后,連連叫著哥哥的場景,那被時光消磨掉的依賴之情,也慢慢填補了回來。
……
六月初,靖國使團平安抵達京城,景瀾攜陸紫清,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這也是陸紫清時隔兩個多月后,第一次見到景瀾。
陸紫清是知分寸的,就算心里再厭惡景瀾,也不會在文武百官的面前給他難堪。見到景瀾時,陸紫清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屈膝朝景瀾行了一禮,那溫婉柔和的舉止,直直撞進了景瀾的心里。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景瀾每晚都會吩咐吉安去鳳儀宮,把景婳抱來看看。雖也是疼愛女兒,但更多的,也是想知道陸紫清的狀況,只是苦了吉安,每日上報的時候,總要頂著景瀾周身上下不斷翻騰的冷氣。
“皇上?”陸紫清見景瀾神色有些恍惚,遲遲沒有說免禮,不由出聲提醒了一下。
景瀾清醒了過來,抬手道:“免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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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陸紫清起身,剛好看見景瀾朝著自己伸出手來,陸紫清猶豫了一瞬,眼神暗了暗,但還是乖順的上前,握住景瀾的手,與他一同站在百官之前。
“臣等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景瀾笑看了陸紫清一眼,這才對著一眾大臣道:“都平身吧?!?
景瀾雖想念陸紫清,但當著眾人的面,自然是不能動手動腳的,只暗中捏了捏陸紫清的手,神色一片正經的與陸紫清相攜而立。
眾人在日頭下站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看見遠處有旌旗搖動,那隊伍浩浩蕩蕩的延伸了很長,遠遠看去,很是壯觀,陸紫清只聽身后有人高聲道:“回來了!是御史大人他們!”
一時間,身后的眾大臣們就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陸紫清也被眼前的場景震懾了心神,景瀾見陸紫清的神情,頗為自豪道:“清兒,你看,這就是我大靖國的國力,自此以后,再不會有人敢輕視?!?
陸紫清抬頭,就見到了景瀾嘴角邊那抹狂傲的笑意,此時此刻的景瀾,是不同的,陸紫清也漸漸意識到了陸思瑾那日一番話的含義。景瀾雖有諸多的缺點,甚至兩人之間還存著林氏滅族之仇,但總有一點,陸思瑾說的是對的,靖國現如今的盛況,離不開景瀾的功勞。
“走,同朕上前迎一迎?!本盀憥е懽锨逋白吡藘刹?,以御史大夫為首的眾人也全都跪伏在地,口中高呼皇上萬歲。
景瀾爽朗的大笑了幾聲,道:“免禮,平身!”
“謝皇上?!北娙似鹕砗螅反蠓蛏锨耙徊剑p手捧起旌節,躬身道:“老臣此行,幸不辱命,攜西涼降書,西涼國質子及貢品還朝,特來交還旌節。”
景瀾一招手,身后的禮部尚書忙將東西接了過去。
“這次和談能如此順利,三位愛卿實在是功不可沒,今晚,朕已經下令在行宮擺宴,給三位愛卿慶功!”
“謝皇上隆恩?!?
景瀾朝著使團中間的馬車看去,笑道:“馬車里坐著的,可是西涼國祁陽王?”
“回皇上,正是。”
都說這西涼的祁陽王是西涼皇的嫡子,也是其最信賴的兒子,這次真的能迎祁陽王來大靖為質,也是景瀾沒有預料到的。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卻不想,事情竟如此順利。
景瀾道:“趁著我朝文武百官都在,不妨請祁陽王下來,與大家見一見?!?
在城門前叫人下來參拜,景瀾這算是給了那祁陽王一個下馬威。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齊朝著馬車看去,場面安靜了片刻,禮部的官員在車下高聲催了催,車簾才被從里面慢慢掀開。那緩步走下來的,并不是陸紫清想象的那樣身材魁梧的大漢,反倒瘦弱似乎能被風吹倒一般。
都說西涼國崇尚武力,男子的身形,要比大靖國的男子粗壯許多,如今看著祁陽王這略顯單薄的身板兒,眾人自然都是議論紛紛。
“臣,西涼國離坼,拜見大靖皇帝,皇后娘娘。”
西涼皇族的姓氏是蕭,但西涼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除太子外的所有皇子,都只有名而無姓。等太子繼位后,就會再為其眾兄弟賜姓,同時,也會將他們的名字從皇室玉碟上劃去,這也正是離坼不稱姓的原因。
離坼的禮數全都是按著靖國的標準來的,就連禮部的人都找不出什么差錯來。景瀾見他俯首稱臣,態度謙卑,心里還算滿意,伸手虛扶了他一把道:“祁陽王快快免禮,朕今晚在行宮設宴,宴請朝中百官,祁陽王初來乍到,不妨同去熱鬧熱鬧,也好盡早與大家熟悉起來,日后祁陽王要在京中走動,也能方便些。”
離坼低頭咳了咳,才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紫清看了離坼一眼,恰巧離坼也朝著她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陸紫清禮貌性的點了點頭,離坼卻是笑了出來。
陸紫清道“皇上,時候不早了,不如讓眾位大人和祁陽王先回府休息休息,晚上也好到行宮赴宴。”
“嗯,也好,那就依皇后所言,今日君臣之間不談國事,大家都回去休息,到了晚上,朕再同你們暢飲幾杯!”
景瀾帶著陸紫清上了回宮的鑾駕,陸紫清坐在景瀾身邊,目光毫無波瀾,景瀾眸光一沉,拉住陸紫清的手道:“還在與朕置氣?你這氣性也太大了些,陵懷王現如今正守在西涼國的邊境,手里握著大靖近二十萬的兵權,你叫朕如何處置王夫人?清兒若是心里不舒服,以后,朕少去看王夫人,可好?”
陸紫清很討厭景瀾的觸碰,往回縮了縮手,緘口不言。她其實很想問一問景瀾,當年為何要對林氏一族如此狠絕?但依著景瀾的脾氣,陸紫清知道,他是給不出什么答復的,輕易問出來,或許還會觸碰了景瀾的逆鱗,連累了哥哥和景婳。
似乎,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離景瀾遠一些。
景瀾不由有些氣餒,這些日子,他想過自己從前對陸紫清的態度,確實算不上太好,但凡遇到事情,委曲求全的都是陸紫清。
可景瀾是帝王,他也有自己的無奈,當年為了穩定朝綱,許多先帝提拔上來的老臣都沒有換下來,諸如李相,御史大夫之流……不是景瀾懦弱無能,只能靠著后宮的恩寵來穩固朝堂,而是他實在是無人可用。
這些老臣現今都已是位高權重,在朝中的影響頗大,牽一發而動全身,景瀾在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將他們徹底除去之前,不敢拿朝政大局來冒險。
兩人一路沉默著進了皇宮,鑾駕停了下來,吉安在外道:“皇上,皇后娘娘,鳳儀宮到了?!?
陸紫清起身,朝著景瀾屈膝道:“臣妾先回宮了?!?
景瀾猛地拉住了陸紫清的手,神色滿是認真道:“清兒再信朕一次,好不好?待朕有了足夠的能力,不再受制于前朝之時,朕,定會護你周全?!?
“皇上的隆恩,臣妾擔不起,這就先告退了?!?
說完,陸紫清便扶著司梅的手下了鑾駕,獨留景瀾臉色陰沉的坐在原處。
“皇上,您是去御書房還是回龍宸宮?”
吉安在外面問著,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回復,反倒聽見鑾駕里傳來一聲巨響。吉安縮了縮脖子,也不知剛剛陸紫清是和景瀾說了什么,竟惹得景瀾直摔東西。
“起駕,去御書房?!奔仓苯臃愿赖剑看尉盀懶睦锔C火,總會去御書房折騰一趟,似乎看著那些讓人心煩的折子,自己心里就能好過一些。
司梅聽見身后的響動,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有點兒心驚道:“娘娘,皇上看著,很是生氣呢,娘娘與皇上之間是怎么了?”
“無事?!标懽锨謇湫Φ溃骸八鷼馀c否,與本宮何干?”
司梅不敢再多言,她一直跟在陸紫清身邊,自然能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同來。也不知是為什么,自那日皇后娘娘生產后,對皇上的態度,就全變了。本來有了個小公主,兩人不是該更和睦才對么?
……
景瀾回了御書房后,只覺得心里煩躁的歷害,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想要壓一壓火氣,卻又直接吐了出來,拍案道:“哪個奴才泡的茶!是想燙死朕么!給朕拖出去,重責五十!”
吉安心肝兒顫了顫,每次景瀾不舒坦,最凄慘的,無疑就是他這個近身侍從了。
吉安忙跪地討擾道:“哎呦,皇上息怒,這茶是奴才泡的,都是奴才的錯,還請皇上饒了奴才這一回,奴才還要跟在皇上身邊伺候皇上呢。”
景瀾冷哼了一聲道:“沒記性的東西,自己下去領十板子。”
“奴才謝皇上隆恩?!奔菜闪丝跉猓盀懮鷼獾臅r候,凡事都要順著他來說,他說茶泡的不好,那就是再好也要跟著認錯,不然,有的你苦頭吃。幸好只是十板子,不至于被打的下不來床。
景瀾撒完氣后倒真是舒坦了不少,靜下心來回想了一下陸紫清態度轉變的原因。所有的癥結應該都在產下景婳的那一夜,可究竟是發生了什么,才叫陸紫清對自己避如蛇蝎?
景瀾突然想起了陸紫嫣來,薛貴妃也說了,陸紫清生產前,曾見過陸紫嫣,是不是陸紫嫣與陸紫清說過什么,才叫陸紫清有如此大的反應?景瀾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開口叫住正要下去領板子的吉安道:“陸更衣現在在哪里?”
“回皇上,陸更衣現下正被關外內侍省的牢房里?!?
“之前內侍省審問出來的結果是什么?”
吉安回想了一下,答道:“說是陸更衣那夜言語過激,驚了皇后娘娘的胎,這才導致皇后娘娘難產?;噬夏卜愿肋^了,叫內侍省按著宮規來處置?!?
景瀾目光一動,道:“你那十板子先記著,去給朕到內侍省問清楚,那日陸更衣都與皇后說什么了,一句話都不要落下?!?
吉安心中竊喜,應了聲是,轉身就朝著內侍省去了。
陸紫清回宮后,只來得及看了看景婳,就又重新梳妝打扮,為著今晚的行宮夜宴做準備。
陳姑姑蹲在地上為陸紫清打理著裙裾,陸紫清眉頭一皺,看著陳姑姑的目光中帶著審視的意味,冷聲道:“陳姑姑怎么來了?本宮記得,本宮之前吩咐過,叫司梅陪著本宮去行宮的。司梅她人呢?”
“司梅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奴婢便做主叫她先在屋里休息,今夜,就由奴婢跟在娘娘身邊伺候。”
“不舒服?倒也真是巧了?!标懽锨逑蚝笸肆艘徊剑痈吲R下的看著陳姑姑道:“陳姑姑是本宮這鳳儀宮里最穩重的人了,今日的夜宴,陳姑姑還是留在宮里,替本宮守好鳳儀宮更為妥當,去叫司蝶過來,叫她陪著本宮一起去吧。”
“皇后娘娘……”
陸紫清沒等她說完,便擺手道:“就這么定了,去叫司蝶進來吧?!?
陳姑姑的心思,陸紫清是最明白不過的,叫陳姑姑跟著一道去行宮,難免不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前出什么大亂子,還是叫她安分的待在宮里,陸紫清才能踏實些。
陳姑姑見陸紫清心意已決,臉色沉了沉,最終還是聽話的退了出去。
這一次,景瀾只叫了陸紫清和薛貴妃伴駕,薛貴妃收拾妥當后,就來了鳳儀宮等陸紫清,兩人一道去了行宮。
“臣妾聽聞,皇后娘娘與皇上最近似乎鬧得有些不太愉快,臣妾斗膽問上一句,娘娘可是有什么沒解開的心結?”
陸紫清淡淡一笑道:“薛貴妃多想了,本宮與皇上之間,沒什么不妥的地方?!?
薛貴妃見陸紫清不肯說,也只得嘆氣道:“皇后娘娘是瞞不過臣妾的,皇上那么喜愛小公主,卻每每只抱回去看一看,從不來鳳儀宮,這其中若沒有什么事情,臣妾卻是不信的?;屎竽锬锱c臣妾說一句實話,娘娘可是還在因為生產那夜的事情,與皇上置氣?”
陸紫清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薛貴妃看著陸紫清神色還算平靜,便開口勸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因為這件事情受了委屈,但咱們這些后宮的妃子,想要安穩的活下去,靠的不就是皇上的恩寵么?皇上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皇后娘娘冷著幾天也就算了,萬不可一直如此呀,等皇上有了新寵,娘娘豈不是得不償失?”
陸紫清沒有說什么,反而道:“說來也奇怪,薛貴妃妹妹一直如此愛慕皇上,這些年,怎么也不見與后宮的妃子們爭風吃醋?且本宮曾無意間聽皇上說過,皇上宿在你那里的時候,只是與你同榻而眠而已,薛貴妃妹妹是不侍寢的,這又是為了什么?”
薛貴妃面色一僵,很快就又恢復了自然,聲音凄苦道:“當年為皇上擋的那一劍,直接傷了臣妾的根本,再不能給皇上延綿子嗣,實在是慚愧的很,這樣的一副殘軀,又怎敢玷污了皇上的龍體?至于吃醋……臣妾又有什么資格去爭風吃醋呢?不招了皇上的嫌惡已經算是萬幸了?!?
“妹妹這說的是哪里的話,你救了皇上一次,這身子也是因為皇上壞的,皇上是不會嫌棄妹妹的?!?
薛貴妃苦笑道:“其實臣妾的選擇也沒錯,現在皇上雖不寵幸臣妾,但也總念著昔日的情分,沒將臣妾忘到腦后去,偶爾也會過來看一看臣妾,現如今,還有個皇子能夠承歡膝下,已經是許多人都沒有的福分了,有這些,臣妾也就知足了?!?
陸紫清聽著薛貴妃的話,雖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卻總覺得有些怪異,可一時也想不清楚是哪里不對,只拍著薛貴妃的手感慨道:“若當年妹妹沒有受傷,依著妹妹的家世和容貌,這皇后之位,理當由妹妹來坐的,真是委屈妹妹了?!?
薛貴妃惶恐道:“皇后娘娘這種玩笑可開不得,臣妾何德何能,能擔得了皇后的位子?娘娘這話,可真是折煞臣妾了。叫皇上聽了去,也免不得要責罰臣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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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聊到了行宮,薛貴妃先行去了正殿,陸紫清則去了后面找景瀾,這種場合,帝后總要一同出席接受朝臣參拜的,陸紫清避無可避,也只能順從的配合。
陸紫清在后殿見到景瀾時,景瀾也已收拾妥當,難得的沒有上前糾纏,只深深的看了陸紫清一眼,過了許久才上前牽起陸紫清的手道:“走吧,隨朕去前殿,到開宴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