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已上。
共舞臺里,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
黃金榮笑瞇瞇的帶著露蘭春在和周圍的客人們閑扯著。露蘭春一副女主人的樣子,但是她還是從那些客人們的眼睛里。眼睛的最深處,看到了絲絲的曖昧味道。
女主人?那是黃公館的太上才是,她只能是黃金榮的外宅,只能夠是滬上霸主身邊一朵陪襯而已。
她心里其實也知道。
紅伶從來是被人捧被人玩的命運。戲子戲子,前朝之日還是賤籍中人。短短的幾十年時間,人的觀念不是這么容易改變的。雖然西洋人來了,不僅僅帶來了槍炮,也帶來了點新奇的觀念。
那洋畫上,那宣傳電影的彩報上,一個個袒胸露乳的濃妝女子,凹眼高鼻的,眉間帶著風,嘴角帶著情。著實的讓一幫子小市民們看了心驚肉跳的,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半夜三更的想著,更有甚者,直接砸了玻璃偷了回去一個人看去。
黃金榮在法租界的地位還是可以的。杜月笙所言的造勢,他也知道。在共舞臺開張的前幾日。各大報館里,已經開始了。
一個個占領著頭版頭條的,共舞臺,和露蘭春六個大字,奪目的很。如今這滬上哪個不知道黃老板建了共舞臺,就是為了捧著露蘭春?
雖然還不知道她的唱功如何,但就這未聞其聲先覺其勢的出場。便足夠讓露蘭春躋身為上海灘一流的紅人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杯盞交錯之間,露蘭春還是沒有一點點的底氣。尤其,是那個人在的時候。
………..
“月生,在干什么呢?”何豐林拖住了正要上樓去下的杜月笙。
露蘭春的眼睛微微的瞥向了這里,杜月笙回頭正好看了她一眼,就指了指樓上。露蘭春連忙點了下頭。附在黃金榮耳邊低聲說了下。又指了指杜月笙。黃金榮向著這里一笑。露蘭春轉身先上了樓。
何豐林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直直的一把抓住了杜月笙:“你,好呀,當日就勾搭上了二嫂了?瞧你著眉來眼去的,做這等丑事也不避個人?你個……..”
“去你的?!倍旁麦犀F在和他熟悉的很,也不客氣了,直接就是一巴掌推了下,笑罵道:“剛剛金榮哥說了這里我主事。馬上這頭牌要給大家顯個身段亮個嗓子,我不要去安排?”
何豐林哈哈大笑了起來:“難說,難說,要不這我陪你去?黃麻子也算我兄弟了。不行,我要看著你小子?!?
公鴨似的嗓子周圍聽的清楚。
男人之間開這些玩笑也是正常。杜月笙也不惱,團團一個作揖:“各位,擔待擔待。莫聽了這何督軍發瘋。昨日晚上他家姨太不肯從了他一次,這憋出毛病來了。”
頓時這邊起了哄笑聲。何豐林苦笑著搖了下手:“月生,你狠,你狠??!先去忙,奶奶的,晚上老子灌死你?!?
“哈哈。那兄弟先去了。晚上單獨陪老哥去轉轉。正好有事情閑扯著,在這里我也放不開的。”杜月笙一拍他的肩膀,笑瞇瞇的走了。
何豐林在后面連連點頭:“你說的,好,晚上我來請!”
杜月笙一邊答應著,一邊和路上幾個客人又笑了下,轉身上了樓梯。
露蘭春坐在樓上的房間里。幾個戲班里的師傅正在陪著她說些什么。見杜月笙上來了,幾個人忙停了手里的活計,低頭哈腰的叫了好。
“你們忙你們的。都準備好了么?”杜月笙把袍子下面一撩,坐在了她的對面,一邊看著她臉上一半了的裝扮,有點發笑。
“好了,好了?!?
聽了對面的答應,又接過了一個人端來的茶,杜月笙輕輕的吹了下,看看葉子,嗅在上面嘬了一口碧綠的水,贊道:“好茶。是護嗓子的吧?可惜我不會唱。”
那日被杜月笙嚇唬的不輕,露蘭春是怕了他的。見他今天和顏悅色的,連忙奉承的一笑:“也就是黃老板賞了的,不然哪里有這個命?!?
她本是想說了個好話,說出了口卻不是個味道了。杜月笙眉頭一皺,把杯子丟了一邊:“今天和你們說幾個規矩。”
看了冷了臉,露蘭春悔的恨不得甩自己個耳光。對面是開館立山頭的杜月笙。自己在這里說的話,好像在拿黃金榮壓了人家似的。不是找不痛快么?黃金榮和杜月笙是他們的關系,自己再受寵也只是一時。這戲詞里說以色事人哪里有個好下場的?
轉眼成了空,再得罪了杜月笙,那就真是活不下去了。
想到這里,露蘭春慌忙站了起來。
她卻不知道,杜月笙哪里有她想的這么折轉?不就是喝茶喝燙了下么?至于她的話,杜月笙才懶得管呢。和你計較這些那些不是掉了身價么。只要你別出墻燒的金榮哥做不了人就是了。
“黃老板是黃老板。今天我也不是拿話說你?!?
杜月笙的眼睛亮著,瞪著對面的女人:“這里的規矩金榮哥給了我,那就是我說了算。事情是我來。如何?你肯了,以后就這樣,不肯,那就先說了,不然以后我不好辦事?!?
這是他必須要說的話,露蘭春是黃金榮的人,共舞臺里人人知道。如果她沒個事情指手畫腳的,那以后這事情就沒法子干了。他想的就這么簡單。
“來了?!?
露蘭春心里卻是暗自的叫了下,這人一想歪了就全想歪了。想到已經徹底的得罪了他,這女子七巧玲瓏的那顆心,頓時忐忑了起來。
當即哪里敢說了個不?忙站著恭恭敬敬的低聲道:“月生哥,您說了算?!?
“恩。那好。戲上的事情,你擔當著,我不懂,其他就我來了,你唱你的,我管我的。你們幾個也聽了?”杜月笙站了起來又問向那幾個戲班里的頭子。
幾個人也是連連點頭。
“差不多就開場了吧。一曲戲亮下。好好唱?!倍旁麦鲜忠粩[,示意他們忙著吧,人又下去了。他要找何豐林晚上談事情的。沒功夫再和了她說廢話。自己知道那些事情就在最近的日子里。但是坐等著實在不是個事情。
看著杜月笙來去如風的,就丟了幾句下來。
心里一心只知道,外邊說了是桂生姐賞識了這杜月笙,才有了他今日的,他肯定是為了自己的恩人,在抽自己的刺呢。
往后這日子該怎么辦?
露蘭春心里不知道怎么了,低頭有點難受了起來。她的干爹和她說的些話,又洶涌上了心頭。
身邊一個戲班的化妝,看杜月笙走了,才敢喘口大氣,忙又走了上來,拿起了支筆來,一邊小心的在露蘭春的臉上描著,一邊感嘆著:“春姐,你看這人呢。月生哥人家也就這么大,這威風這煞氣。就像個,就像個…….”
“忙你的。這邊再來點。恩,就這里……..”露蘭春沒好氣的橫了一眼他的蘭花指:“他是什么人呀?輪不到你說。以后大家小心點吧?!?
“哎,是啊,這………”一個懂點事故的角兒在鏡子前面給自己戴上了頭飾,有點感觸,低低的嘆息了下。轉頭想到露蘭春的身份,忙又回頭討好的看著她一笑。
露蘭春咬咬牙:“總不見的,沒個事情他找事情吧?黃老板難道就不管我了?”
說著說著,心里的委屈上了來,心里終于漸漸的恨了起來。
哪個男人不在外邊花天酒地的?張師養了我,賣了我,黃金榮收了我,玩了我。你杜月笙怎么整日就知道欺負我?我就這么命苦么?
我哪里得罪了你的,你要討好了黃家的太上,也不必來作踐我這個戲子吧?何必拿那些話人前人后的數落我?我就不要個臉面了?
你難道就真不顧忌了點黃老板的面子了?我,我晚上找他哭去!
………
正在暗自惱火,咬碎了銀牙的露蘭春卻不知道。杜月笙和黃金榮的感情越好,就越不會對她好。
因為,他知道的事情,她自己現在都不知道。在杜月笙的記憶里,那些曾經發生,可是在現在,卻是還沒發生。
所以她委屈,所以杜月笙緊張。一切這么的荒唐,卻又是這么的實在,二十世紀初期的上海灘上。
錯亂混亂的暗流,在洶涌著,誰能夠知道,現在的這股子潮水會沖向哪里?會帶走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呢?
人生啊,真是.......觸那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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