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聽到沈傲說蔡京的好話,連連點頭:“對,你能這樣想,朕很高興。說起來蔡京的書畫也是極好的,不過他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年輕力盛。”
趙佶想了想,便又笑道:“現(xiàn)在想來,朕的安寧是不下嫁不行了,不過你也別得意,太后那邊過不去,照樣是不成的。”
沈傲點頭稱是。
陪著趙佶說了會話,趙佶的精神極好,精神奕奕,只是這夜半三更,沈傲早就疲倦了,趙佶見他困頓的樣子,揮揮手,放他去客棧開個房間睡。
第二日清早,趙宗親自來叫醒沈傲,興致勃勃地道:“沈傲,陛下讓我來叫醒你,咱們要出發(fā)了。”
沈傲趕鴨子上架,只好穿了衣衫,一行人扮作遠行的貨商,趙佶穿著件圓領(lǐng)員外衫,一副富戶的打扮,趙宗則是二爺,衣著與趙佶相似;而沈傲是一副書生打扮,其余人多扮成腳夫。
眾人順著官道一路趕過去,趙佶興致勃勃,看著沿途的風景,有時停下來,揮毫作畫,他第一次享受這種異樣的‘自由’,所有多了幾分孩子氣,甚至放下架子,與趙宗廝鬧了一會,到了都昌,眾人登上碼頭包了一艘大船,經(jīng)水路越過鄱陽湖直抵洪州。
洪州是江西路最重要的城市,文風鼎盛,熱鬧非凡,逛了一天的街,大家尋了家客棧住下。趙佶當夜叫沈傲去欣賞他沿途的畫作,沈傲品鑒一番,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在交流畫作方面,趙佶倒是很虛心,聽了沈傲一夜的教誨,直到天將拂曉才睡下。
到了下午,沈傲才起來,洗漱一番,走出房門,便撞到趙宗帶著幾個禁軍回來,興致勃勃地說起方才街市上的趣事。
趙佶也起了床,昨夜未睡,今日醒來時仍舊困頓得很,便打消了出去游玩的興致,草草用過飯,將沈傲叫來道:“這洪州是大城,倒是有不少去處,朕聽說洪州有個繩金塔,想去看看,不如我們用過了晚飯一道去吧。”
沈傲笑道:“求神拜佛的地方也什么好玩的,不過去看看也好,反正陛下拿了主意,微臣聽旨意就是。”
趙佶也笑:“你這人便是如此,明明你也想去,又要說不想去,倒像是朕要求你一樣。”
“微臣冤枉啊。”沈傲如竇娥,恨不能立即淚流滿面,好為自己爭辯。
“不過這一次去,也不必帶太多人,叫兩個人跟著就是,待會你不要將此事告訴趙宗,他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
沈傲應下,又回臥房去休息了,用過了晚飯,趙佶故意對沈傲道:“沈傲,你隨朕到后園去走一走,我們就在那兒看看夜景。”說著帶了兩個禁衛(wèi),與沈傲一道來到客棧的后園,自后門出去,問明了繩金塔的方向,一路走去。
繩金塔始建于唐天祐年間,為江南典型的磚木結(jié)構(gòu)樓閣式塔,塔高二十余丈,塔身為七層八面,其朱欄青瓦,墨角凈墻及鑒金葫蘆型頂。
遠遠望去,那飄逸的飛檐,懸掛在檐下的銅鈴。還有那通身朱欄青瓦,古樸無華的靜墻,都蘊含著一股滄桑之感。
這里位于進賢門不遠,因此一到夜間,更是熱鬧,不遠處就是夜市,雖是夜間,卻是燈火通明,雜耍的、唱戲的、兜售貨物的,紛涌而至,沈傲和趙佶在人群中閑逛,趙佶頗有興致地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才是在一處古玩攤上駐足,看了一會攤上的古玩,便忍不住對沈傲道:“都是些贗品,且造舊的手藝低劣,虧得還有人上當。”
沈傲只是笑,心里想,你是皇帝,見過的珍玩無數(shù),便是贗品,那也都是精雕細琢的極品,這種市井中的下三爛造舊工藝能入你的法眼那才怪了。
沈傲扯了扯趙佶的衣袖,低聲道:“陛……咳咳……王相公,不管真?zhèn)危@些話你也不能在這里說出來,砸了人家的飯碗,小心貨郎尋我們拼命。”
趙佶高聲道:“那又如何?”
如何?沈傲覺得這家伙很不可理喻,只好道:“算了,當我沒說。”
一路朝繩金塔過去,遠處隱隱傳來哭聲,便看到一個婦人穿著孝衣跪在地上,陶陶大哭,道:“小女子隨丈夫來洪州投親……丈夫一命嗚呼……求諸位好心人賞一些盤纏……”
她哭得認真極了,偶有幾個零零碎碎地給她拋一兩個銅板,趙佶看得頗為不忍,從袋里摸出一張錢引來正要放過去,沈傲拉住他,對他低語道:“且先看看再說。”
趙佶手中拿著錢引懸在半空,正要怏怏收回,那婦人背后卻是幾個孔武的漢子,眼眸放光,又見沈傲阻住趙佶,便都恨恨然地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旁若無人,拉著趙佶便走,趙佶問:“這又是什么緣故。”
“那幾個是騙子。”
“騙子?那婦人凄凄慘慘的,哪里像是騙子了。”
沈傲對趙佶無語,這家伙完全沒有市井的經(jīng)驗,哪知道騙子一個個都是活靈活現(xiàn)的,若是演得不細致,如何能賺錢,其實看對方是否是騙子,只需看看周圍有沒有同伙就是了,若是尋常的游客,自然都是好奇地打量婦人,或者流露同情,或者陷入深思。可是騙子的同伙,卻不會將注意力放在騙子身上,而是四處亂瞟,打量游客的一舉一動。
沈傲將這些話和趙佶說了,趙佶苦笑,抿嘴不語。
一直到了繩金塔下,這繩金塔大門緊閉,原來到了夜里并不見香客,趙佶顯得有些失望,對沈傲道:“既然來了,只好隨處逛逛。”
沈傲頜首點頭,二人又回到人群去,有了方才的教訓,趙佶也學乖了,不再隨便發(fā)表議論。恰在這時,聽到有人爽朗大笑,趙佶循目看去,只見到一個公子哥帶著幾個家丁朝著一人大叫:“陸家又如何?可知道本公子是誰?哼,真是吃了豹子膽,本公子要的東西,也是你能搶的?”
對方有些不悅:“我已付了錢,這東西自然是我的。”
公子搖著折扇大叫:“你好大的膽子!來,給他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厲害。”
身后幾個家丁紛紛應諾,將這人圍在正中,一個個捋起袖子摩拳擦掌。
趙佶不忍看下去,拉著沈傲走過去,不過沈傲卻沒有多少俠骨柔腸,這種大魚吃小魚的事每天都在發(fā)生,沈傲自認自己不是什么動感超人,也不必負擔拯救人類的責任,只是趙佶這一拉,讓他差點打了個趔趄,只好疾走幾步,才算平衡住身體,很不情愿地跟過去,趙佶已經(jīng)大叫:“光天化日,豈能動手打人?”
沈傲湊近了,才看清那公子的面目,公子倒是長的挺俊秀,搖著扇子,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采,只是他嘴角帶著冷笑,面目多了分猙獰,破壞了他的五官,這時候去看,就全然是一副衙內(nèi)相了。
至于公子對面那人,穿著件圓領(lǐng)外衫,里頭一件小襖子,約莫二十歲上下,一臉書卷氣息,眼里看不到懦弱,反而有幾分不愿低頭的骨氣。
趙佶一喊光天化日,豈能動手打人。沈傲便忍不住看看漆黑的天穹,怎么也瞧不出有日頭來。那公子暴怒,看到趙佶拉著沈傲過來,再看這二人也是商賈打扮,又是冷笑:“哼,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管本公子的事?快滾開!”
沈傲上前,笑呵呵地道:“兄臺息怒,不知是什么事惹得大家不愉快。”
公子厭惡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這話也是你該問的?”
沈傲抿嘴不語,瞥了臉色漆黑的趙佶一眼,心里想,若是這個時候暴露了身份,那可不妙,還是不要惹事的好。打定了主意,沈傲臉上堆笑道:“問問罷了,公子不愿說也就罷了。”隨即向那公子哥對面的人道:“兄臺聽我一言,那東西既然這位公子要買下,索性就給了他吧,不知是什么東西。”
這年輕人怒容隱去,客氣地對沈傲道:“是一件玉佩,本是我先買下的,可是這位馬知府的公子卻硬說他要了,學生氣憤不過,和他理論,適以才惹出了麻煩。”
見對方拿出玉佩來,沈傲道:“能否給我看看?”
接過玉佩,沈傲上下端詳,這玉佩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平常得很,可是認真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這玉佩的樣式古樸,縫隙處又有塵泥,應當是件古物,雖然制造工藝不精細,年代卻是久遠,不禁聳然道:“這莫非是商周的禮玉?稀罕,真稀罕,禮玉是商周時貴族相互贈送禮品的一種玉,這種玉在秦漢時還很普遍,用的玉質(zhì)也不一定好,并不值什么錢,可是放到如今,意義卻大是不同。難怪你們要為了這玉爭吵了。”
年輕人看到沈傲竟一眼看出了玉的來歷,忍不住深望沈傲一眼:“鄙人足足看了半個時辰,才認出這玉的來歷,剛要結(jié)賬,這馬公子就來了,硬說他要買,才發(fā)生的爭執(zhí)。”
馬公子大罵道:“哼,姓陸的,這里不是學堂,也沒有先生護著你,你今日識相,就將玉給我,否則,今日不肯和你罷休。”
年輕人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沈傲已經(jīng)先開口了:“既然馬公子要,索性就給他吧,一塊玉而已,何必要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