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八年五月初七,這一日天上下起蒙蒙細雨,沈傲一覺醒來,心情也給這陰沉的天給染得有些低落,也不知哪個混賬說這是什么黃道吉日,還說什么利出行、招財什么的,結果一大清早,那邊商船出海,這雨就下起了,昨天夜里還是好好的,清早起來卻是濕淋淋的一片!
“出鬼了。”沈傲不太純潔的心受到了傷害,有心要把那個神棍揪出來,狠狠地毒打一頓;氣沖沖地從住處出來,立即有幾個校尉過來,給他準備了蓑衣、斗笠,其中一個道:“大人,要不要去碼頭那里看看,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吉時,那邊祭拜了媽祖娘娘,就要正式落水了。”
沈傲想說吉個鬼時,終究還是忍住了,繃著個臉,穿戴了斗笠蓑衣,踩著泥濘下了屋檐,突然道:“你們若是心情不好時,一般尋什么去發泄?”
校尉濕噠噠地挺胸抬頭道:“操練。”
“哦。”沈傲訕訕然道:“本王差點忘了,你們是校尉。可憐啊……”說罷搖頭,高談闊論道:“可憐本王沒你們這福氣,沒有那操練的命,心情不好時,只好悶騷一下,獨自排解了,去,叫那香菱兒來,待本王去送了商隊,讓她給本王彈彈琴兒。”
到了這泉州,一個大男人,若說沈欽差孤芳自賞那是肯定不成的,沈傲的原則是與下面打成一片,順道兒體察下民情,所以風月場所閑暇時也會轉一圈,當然,只屬于輕微的動手動腳卻不肯動真格的那種,純屬給自己找點不自在,神交。
這倒不是沈傲有便宜不占,只是生來有一種潔癖,至于黃花閨女清官人,他也不好意思下手,終究還是臉皮薄,因而幾次在日志中隱晦地反省自己,這是何苦來著,人生在世,當及時行樂才是,雖是圣人門生,要做清純君子,也不能如此。幾番反省,效用卻不大,對著銅鏡照了照,發覺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幾分,便指著銅鏡里的人說:“你啊你,何苦來哉,活該做怨男。”
雖還沒有陷入太深,可是這些事,肯定也不能讓夫人們知道。沈傲心眼兒多,幾次寫家書過去,當然是不肯提這種事的,滿篇家書除了慰問,更多的是談及自己在泉州的職事,還有板有眼地說什么通商,家書這樣寫最好不過,夫人們一看,便立時想到沈傲憂國憂民,操勞勤懇的身影,哪里會想到那個臉上含笑,動不動又是牽人柔荑,又是口花花的公子哥模樣。
“這就是水平啊。”想到自家寫的家書,沈傲看著天上淫淫細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蓑衣上,踩著泥濘,走路生風,穿過了牌坊、長廊、月洞,到了門房處,馬車已經備好了,一個校尉趕過來道:“王爺,今個兒下雨,是不是不必騎馬,坐馬車去?”
沈傲想了想,點了點頭,從車轅處上了車,解下斗笠、蓑衣,對車夫道:“去望遠樓。”
…………
望遠樓今日的生意火爆非常,從這里可以眺望到三大灣,數十個碼頭港口,棧橋上,無數如蟻的腳夫光著膀子,濕油油地搬抬著包了氈布的貨物上船,有些船連棧橋都尋不到地兒停靠,就遠遠地停泊在外頭,由人用小船將貨物送過去。
沈傲上了望遠樓,一層層過去,不少人乖乖過來行禮,紛紛道:“王爺安好。”
沈傲的脾氣說好也好,臭時也臭,今個兒心情不好,板著臉壓根不想搭理人,這里的人也不介意,該行的禮當然要行,對付這種閻王爺,他對你笑,你心里頭還滲著慌呢,不理會更好,圖個輕松自在。
到了頂層的廂房,沈傲臨窗放眼過去,一邊吃著早茶和糕點,一邊望著碼頭港口處的一支支光禿禿的桅桿,心里頗覺得震撼,這三大灣加上外海處的船不下三千只,大小都有,大致都在三百料以上,天知道里頭裝了多少貨物進去,又會帶回多少各國的特產。
那水師的兵船,都是刷了黑漆的,顯得鶴立雞群,早就在海灣口擺出一字長蛇等待了,偶爾有隱約的口號聲順著海風傳過來,動人心魂。
站在沈傲身后的校尉,憧憬地望著那遠處兵船的黑點,想必在羨慕那些有機會出海的袍澤。
沈傲只是靜靜地看,原本預定是半個時辰之后出海,卻因下了雨,棧橋路滑,腳夫們耽誤了功夫,不得不延后,那主管調度的通商副使崔正已經有點兒著急了,停駐在棧橋處,嗓子冒著煙,卻還在大吼:“還有幾艘船沒有裝貨,還有幾艘?快報過來?”
他這聲音,實在有點兒力竭聲嘶,在靠近望遠樓下頭的棧橋處,就差要一股腦地跳下海里去,省得留在這里丟人現眼。對跑船的人來說,吉日吉時是很重要的事,不管是海商還是水手都信這個,要是耽誤了時間,還要錯過祭拜媽祖,那可就真要糟了。
沈傲探頭看了一眼穿著碧衣公服的崔正那狼狽的樣子,連傘兒、蓑衣都不帶,就那樣濕漉漉地在那里叫嚷,不由莞爾一笑,招手叫來了個校尉,低聲道:“去,告訴崔大人,跟他說不要急,本王知道他新官上任,今日又緊要得很,可是天有不測之風云,也怪不得他。”
校尉點了個頭,跑到棧橋處去,在雨中和崔正說了幾句話,崔正抬頭,透著漫天的雨絲朝望遠樓的頂層這邊望來,也不知是否看到了沈傲,隨即點了點頭,定了定神,繼續調度。
碼頭外頭前來送別的人也是不少,眼看時間到了,也是鼓噪不安,待那些船終于裝好了貨,各船才升帆起錨,在甲板上祭拜了媽祖娘娘,又將祭品拋入海中,打起了爆竹,這才按規矩魚貫出海灣去。
沈傲遠眺著黑壓壓的船出海的景象,雖然行駛的船多,可是每艘船都沿著自己的水道行駛,并沒有什么錯亂,不由道:“這個崔正,還真有兩手。”
之后的熱鬧,也沒什么可看的,沈傲急著回去聽曲兒,這望遠樓是自家的產業,伙計不少也是從汴京那邊調來的,所以這等茍且之事,肯定是不能在望遠樓進行,天知道現在打理生意很有一手的春兒在這里安插了多少的心腹,還是轉運司衙門那邊安全一些。
用過了早點,長身而起,便帶著校尉下了樓,坐馬車原路回去,自去逍遙不提。
這一趟出海的商船出乎了沈傲的意料,足足三千多條船,六七萬人,再加上三十艘兵船,一千個水兵,這規模會不會嚇壞諸國的土著,沈傲不知道,卻知道絕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海盜敢去挨近這龐然大物。
誰搶誰還不一定呢!就那點小身板,齊頭并進撞過去都足夠讓他們粉身碎骨的了!
整個泉州,因為船隊出海,瞬間也變得安分下來,港口處也會有零星的商船進出,這些出海的商船,是不必保護的,直接把貨物送到流求、澎湖,打個圈就回來,且都是兩三百料的小船,沒有尾行的資格,就算是跟了過去,航速也追不上人家。
有時也會有番船進港,這些番船登了岸,倒也規規矩矩,人在異鄉,只為求財,當然是不敢鬧出事的,再說這泉州新來的一個什么欽差總督實在厲害得緊,殺人如麻,還沒上這泉州,大家就聽說了他的匪號——沈閻王,在他地盤上,要死人的!
沈傲回了轉運司,那香菱兒早就等候多時,帶來了琵琶、古琴,等沈傲進去,便福身行禮,嬌滴滴地道了句王爺金安。沈傲受不得這櫻聲,如柳下惠坐定,咳嗽一聲,看了這香菱兒姣好的臉蛋兒一眼,清咳了一聲道:“姑娘,撫琴吧。”
香菱兒繯首點頭,便放下古琴,先試了音色,隨即纖指波動,立時便傳出淙淙流水般的悅耳琴音,沈傲此時有些累了,搬到在案邊假寐,心里卻是凄苦地想:“我是個君子,我是個人格高尚的人,我不能見異思遷,我要憋住,我不是那種人……”
當日夜里,他俯首在案下,正正經經的在燈下寫起日志:“嗚呼,余一身清白,竟糟踐在香菱兒之手,君子當自省矣。”寫罷,悲催地又提筆:“事畢,菱兒小姐卻不肯收吾嫖資,曰:王爺金貴之體,妾身生受,歡喜還來不及,豈能笑納王爺財帛。”沈傲提著筆,寫到這里,深吸了口氣,頓覺得風月場所也有出污濁的感性之人,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由搖搖頭,繼續落筆:“此奇女子也。”
寫完了日志,沈傲立時輕松了一些,靠在椅上,這時候恨不得找個洋教士來,告解自己的荒誕,更希望聽洋教士說,你這般虔誠,上帝已經原諒你了,你將來照樣可以上天堂。
唏噓了一下,覺得還是上帝靠譜,只要信他,殺人放火都可以原諒,行為不檢點一些又算個什么?隨即又大是悲憤,早知不該去寺廟給臭和尚添這么多香油錢,本王爺做的這么多惡事,送了這么多好處出去,多半還要下阿鼻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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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老虎又嘮叨了,其實問,老虎有點不好意思,問一下就好了,總問,感覺有那么點那個……額,有就給吧。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