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抵達泉州的消息,也引起了一陣轟動,當地官員與南洋水師這邊都倉促趕過來,泉州知府與南洋水師指揮楊過兩個接了,先安頓下來,來不及接風洗塵,沈傲便提議到泉州隨意走一遭。
就藩泉州的消息還沒有透露出來,所以只有沈傲一個人把泉州當做了自己的私產,其余的人只當沈傲興致勃勃,看看泉州的變化。
泉州的變化確實翻天覆地,馬應龍頗有得色,領著沈傲帶著一隊校尉出去。
整個泉州,比之一年多前何止擴大了一倍,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百業興旺,大量的流民涌入,結果城市不得不繼續擴展,再加上窯坊、鐵坊、船塢、絲坊如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更是吸引了番商遠涉過來。
水路的暢通,對海貿有著極大的促進,就說那泉州的船塢,兩年前不過二十余座,如今卻是連番了數倍,還不是現在出海的人多了?到處都要船!有的客商,為了購船,不得不先交了錢,第二年船塢才能把貨交齊。
船塢這邊瘋狂地擴張,四處地招攬船匠,可是船匠這東西本就稀少,要培養出來,花費的功夫也是不小。
為了這個,馬應龍只能去蘇杭那邊搶人,可是蘇杭那邊也是緊缺,哪里能夠給他?官坊里倒也有不少船匠,不過那里也有些人力吃緊,水師要造艦,哪里抽調得了人?
現在的匠人,大多依靠的是祖傳的手藝,所以匠人的培養很是稀罕,從前不覺得,畢竟做工匠也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活計,可是現在不同了,如今船塢的東家,每天挖空了心思,就是去招攬船匠,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從競爭對手那里拉了,一方面要讓船匠們死心塌地在船塢里做活,一方面又要去招攬人家的船匠,唯一的法子還是一個字——錢。
一個熟練的船匠,身價已是不菲,據說一年賺五百貫的也有,這個價錢,便是放在江南的魚米之鄉,一個擁有百畝良田的富戶只怕也未必能賺來,可見這船匠的緊缺和船塢的利潤有多大。
馬應龍帶著沈傲去泉州二十里外的一處船塢聚積的地方,這里恰好是一處深水灣,沿岸密布著一棟棟類似水寨的建筑,不遠處還有一塊塊空地,都是曬木料的,這里的規模不小,只能算是泉州郊區,其規模就差不多相當一個小城了,船塢一里的地方,還有一排排臨時搭建的木屋子,形成了一個棚戶區,想必是給工匠暫住的地方,棚戶區也有街市酒旗、茶蟠迎風獵獵,少不得還有七八家青樓挨在一起,沿途攬客。這些工匠都是有閑錢的人,據說在這里做生意出奇的好,于是先是船塢建起來,成千上萬的工人在這里住下,接著便是商人涌入,商人開起店鋪,同樣需要伙計,于是又從附近招募人手。
接著是一些家里有底子的人在這里住下,少不得要修建寬敞一些的住宅,此后便是大量的木匠和建造的工匠涌過來,結果是人越來越多,一年功夫,居然憑空出現一處一兩萬戶的衛星城,里面的人口大致在五萬到十萬之間浮動。
這還只是開始,泉州那邊寸土寸金,所以不少外來的人沒有身家,都喜歡在這里聚集,未來人口再翻幾番也是常事。
馬應龍興致勃勃,接著又帶沈傲到工坊的聚集處,這里距離泉州也大致有十幾里的距離,人口更加密集,便是放到尋常的一個府治里不遑多讓,而且從工房區到泉州還修筑了一條道路,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泥漿鋪就,竟和后世的水泥路差不多。
沈傲踩在這路面上,覺得有些新奇,說它是水泥,顯然有點不同,材質好像更細密一些,來到這個時代,最好的道路就是用石磚鋪就的道路了,這種道路靡費太多,同樣還會有一點顛簸,可是見了這種路,才讓沈傲有了幾分親切。
馬應龍卻不肯到這路上走,只在路基邊含笑站著,沈傲朝他招手,他扭捏了一下,好像很愛惜官靴一樣不肯過去,見平西王按住了尚方寶劍,有點兒生氣了,馬應龍才背脊一涼,上了路面,低聲道:“王爺,這路不吉利。”
沈傲微微一笑道:“你來說說,怎么不吉利?”
馬應龍低聲道:“這路用的東西,是給死人用的。”
馬應龍閃爍其詞地解釋一通,沈傲才知道筑路的材料,是古代富戶密封棺木的一種泥漿,這種泥漿比水泥更加細膩,調制也容易,不過畢竟是封棺的東西,避諱的人多。沈傲依稀記得,自己在一本古籍里確實有這種泥漿的記載。(真的有,不過老虎忘了,有興趣的可以去查下。)用泥漿筑路,換做是其他地方,尤其是汴京,恐怕早已鬧翻天了,不說價值不菲,而且這玩意實在讓人有點犯忌諱。偏偏泉州的商人們不怕,在他們看來,有錢賺就成,利潤高于一切。再者從工房區到港口那邊去裝貨卸貨,路費可是不菲的,不知要跑壞多少馬車,人力的浪費也是極大。可要是有了一條光潔些的路,能省下來的錢就不少了,路面好,一馬車裝載的貨往往可以更多一些,往返的時間也可以縮短不少,所以這些商人一合計,竟是一起籌了一筆銀子把路給修了出來。
馬應龍本來要管,可是也已經遲了,再者商人們請了些鄉紳去游說了一下,最后還是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這種路,其實也只有泉州這地方暫時有這種需求和財力能小規模的修起來。不過沈傲可以預料,這種泥漿的需求量逐漸增多,許多原料也會有人去進行開采,到了那個時候,有這種專門的泥漿作坊出現的時候,這種道路的價錢才會驟降。
沈傲呵呵一笑道:“這路往后就叫水泥路了,這路本王喜歡。”
他鏘的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高呼一聲道:“大膽妖孽,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說罷,狠狠地用劍往路基這邊重重砍下,隨即將劍收回,淡淡地道:“明日叫人在這里設一座劍碑,叫鎮路石,往后什么妖邪也沒有了。本王在此,誰敢放肆!”隨即用劍在路基旁刻下一行字:“大宋平西王、西夏議政王、大宋駙馬都尉、西夏駙馬都尉、大宋太傅、鴻臚寺寺卿、武備學堂司業沈傲到此一游。”
逛了一天,騎著馬回城,沈傲的行程也很快走漏出去,尤其是在水泥路那一段趣聞也傳蕩開去,第二日當真有差役帶著工匠去修筑劍碑,倒是一時轟動起來。
在泉州人看來,沈傲實在是個兇煞的存在,推崇的叫他文曲星,嫌惡的偷偷說他是煞星,不過不管是文曲星還是煞星,終歸還是位列神班了,再加上腰間一柄尚方寶劍,那更是天子欽賜,沾了仙氣的,他這么一吼,那些深信水泥路有污穢的人這時也大膽了,真以為有了劍碑筑在那里,也不必有什么避諱了。
興致盎然地回到行轅,沈傲的心情好了許多,馬應龍陪著他用過了晚飯,笑吟吟地道:“王爺今日暫且歇一歇,若是不急著去興化軍,明日下官帶王爺去看個好東西。”
沈傲淡淡笑道:“什么好東西?你來說說看。”
蔡家的事,沈傲倒是不急,如今他抱著的是貓戲老鼠的心情,先吊著他們,到時候再一并收拾了。倒是這馬應龍賣著關子,讓沈傲心里癢癢的有些難受。
馬應龍呵呵笑道:“王爺明日便知道,王爺先歇息,下官告辭。”
這家伙居然賣起了關子,把沈傲的胃口吊起來,沈傲只好擺了擺手道:“明日清早來見本王。”
就算是到了夜間,泉州城仍是延續著白日的忙碌,這座港口沒有汴京的大氣,沒有蘇杭的雅致,沒有西京長安的閑適,卻有著一股無盡的活力。
當天夜里,便有無數的名刺遞過來,隨來的韓世忠抱著一大沓名刺,苦笑著對沈傲道:“王爺,都是些商人送來的,還帶著不少禮物,足足堆了七八個屋子,除了金銀,還有不少珍珠玉石,算下來也有數十萬貫了。”
數十萬貫?沈傲看了這些名刺一眼,足足有數百之多,約莫著每人送來的禮物大致是幾千貫左右,這泉州的商人果然夠實在,富戶也當真是不少。沈傲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若是再過幾天,單收這些禮物只怕也能賺上百萬的身家,果然還是做官實在。
不過沈傲也明白,他這個平西王相當于泉州商人的保護神,自家一個念頭便可以左右他們的身家性命,這些禮物送來,一來是巴結,二來也是希望將沈傲的利益與他們綁在一起。泉州不比蘇杭,蘇杭那邊每年出多少進士?當真是多得數都數不清,這些人往后做了官,少不得要顧念些鄉里的情誼,為蘇杭爭一些利益。可是這泉州就不同了,從前有官商還好一些,現在官商們都倒了,在朝廷里的泉州人一只手都能數過來,朝中無人,鐵定是要吃虧的。
所以沈傲自然而然,成了這些商人們借以托庇的大樹,這一趟平西王路過泉州,自然少不得要孝敬一下,只要平西王還肯顧念一下泉州,這源源不斷的錢還怕能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