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咄咄逼人地盯著鄭克,鄭克這時候反倒淡然了,平西王這般心急火燎的樣子,想必已經心慌失措,如今這主動還不是掌握在他鄭克手里?
鄭克淡淡一笑,道:“殿下的心思,老夫明白,只是奈何老夫無糧,殿下這不是強人所難?”
沈傲冷冷地看著他道:“鄭家無糧?”
鄭克頜首道:“卻是無糧,若是不信,殿下盡管到米鋪里查抄就是。”
鄭克倒是坦然得很,其實鄭家囤積的糧食最多,地窖根本容不下,所以并沒有將糧食移到地窖中去。只是鄭克這般說,反而讓人不再對查抄鄭家貨棧提起什么興趣。
沈傲拍案道:“本王問的是你,你既然無糧,那么前幾日售賣的是什么?你身為國公,欺蒙本王,該當何罪?”
鄭克爭鋒相對道:“老夫既是國公,殿下又有什么名目向老夫索要糧食?哪一條國法寫著老夫一定要交糧出來?”
“天道”沈傲大喝一聲,整個人已經站起來,道:“天理循環,人心所向,攸關十幾萬人的性命,本王就是向你要糧”
鄭克一時語塞,冷哼一聲不說話。
沈傲朗聲道:“來人”
將們轟然應諾。
沈傲拂袖道:“帶人去,再查抄一次各家米鋪,這一次不是找糧食,是去找銀子,還有各家的當鋪,也都給本王抄了,所有的贓物,悉數呈到本王這里來”
鄭克等人俱都變色,糧食他們藏起來了沒有錯,可是這兩個月的盈利和當鋪中低價兌換來的古玩字畫卻都擺在明面上,沈傲若是查抄了,這兩個月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誰也不曾想沈傲會舍棄糧食而直奔這些東西,因此各家都急著搬糧,卻不曾注意到這些緊要的東西。
鄭克不禁豁然站起來,厲聲道:“沈傲,你敢”
方才是鄭克占著主動,這時候卻是沈傲占了先機,沈傲淡淡笑道:“有何不敢?”
鄭克厲聲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這兩個平時貴不可言的人,如今卻如街上的潑皮爭吵一般,一個比一個嗓門更大,看得這廳中的人都不禁心里發虛。倒是那一旁的梁建陡然膽子一大,心里想,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老夫既然做了代職都督,索性在其位謀其政。于是放聲道:“當今國丈,襲鄭國公,家中有一子為昌邑侯,門下走狗遍布江北,連當朝門下令李邦彥都為之馬首是瞻,鄭國公是誰?天下人誰人不知?只是國公囤貨居奇,知法犯法,如今在這大都督府又是這般咆哮,到底想要做什么?鄭國公,本督今日有好言相勸,凡事留一線,大家各有余地,如今你們鄭家這兩月已吃飽賺足,何不給這城中百姓一條生路,也讓平西王與本督應付敕命?大家各自相安,豈不是好得很?否則真要鬧將起來,本督自然大禍臨頭,鄭國公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今日平西王殿下將尨服也脫了下來,已是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鄭國公是清貴之人,又何必要做這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
鄭克瞥了梁建一眼,道:“代職都督?可有朝廷敕命?”
沈傲冷笑道:“朝廷法令,主官若不能署政,則由副職代任,不需朝廷敕命。”
鄭克冷笑道:“那么老夫要問,這主官因何不能署政?”他毫不客氣地自問自答道:“是因為有人心懷不軌,弒殺主官,這殺人的就在這白虎廳里,還有什么顏面談什么知法犯法?”
沈傲陰森森地冷笑道:“本王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國公當真不肯交糧?”
鄭克撇撇嘴道:“無糧”
沈傲拍案道:“好,那本王今日不妨再知法犯法一回來人,將鄭國公拿下”
沈傲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陰森森地道:“殺”
“遵命”這時候邊將們再不敢應諾,都裝作什么都沒有聽到,可是兩班的校尉一齊抱起拳,毫不猶豫地圍上去。
鄭克只當沈傲是在逼迫自己就范,大剌剌地道:“當朝國丈,未先請旨,誰敢動手?”
校尉已經撲過來,二話不說,一下子將他打倒,廳中已經混亂起來,糧商們紛紛驚恐大叫,道:“殺國丈就是造反。”
邊將們也坐不住了,一齊站起來道:“請殿下息怒,有什么事好商量。”
鄭克被人打翻在地,這時候真真是氣到了極點,卻不禁哈哈大笑道:“好,沈傲,你若當真是個男人,便來殺老夫看看,都放開……”他掙扎著站起來,凜然佇立在廳中央,不屑地看著沈傲,語氣之中甚是輕蔑。
沈傲離座,一步步走過去,道:“你再說一遍?”
沈傲的目光帶著一種瘋狂,從穿越到現在,這是他第二次動了真怒,第一次是文仙芝,第二次是鄭克。
鄭克看到了沈傲眼中的滔天怒意,也感受到了這股磅礴的殺機,有心想退讓一步,剛要開口,便見沈傲又一步逼近,森然地再一次道:“你再說一遍”
這樣的咄咄逼人,讓鄭克也是大怒起來,從來沒有誰敢這樣對他說話,更何況今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凜然一笑道:“殿下要老夫說,老夫就不得不說了,殿下若是個男人,便來殺老夫看看”
鏘……尚方寶劍已經開始抽離出劍鞘,周圍的人都要搶上來,道:“殿下不可……”
其中有不少邊將都是真心實意,沈傲擊潰十萬女真鐵騎,已經令許多人暗暗佩服,原來大家都是隨波逐流之人,今日也為沈傲回護災民略帶幾分感觸,這時候若是沈傲當真斬了鄭國公,必然是一樁天大的事,這人……是萬萬不能殺的,殺一個文仙芝,以沈傲的圣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要殺了鄭國公,天就真要塌下來了,這般大的罪,真真回天乏術了。
便是那童虎和梁建二人,也都上前來勸,這個道:“殿下息怒。”那個道:“從容再議,總有辦法。”
糧商們這時也都嚇得不敢說什么,既不勸,也不鼓噪。
只是那鄭克見沈傲被人勸住,反倒臉色更冷了幾分,道:“殿下還要老夫說嗎?”。
沈傲的目光越過許多人看著他,聽到他的話,手中的長劍就已經離鞘了,沈愣子的尚方寶劍一出,這些勸的人居然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這家伙一向翻臉不認人,誰知道怒火攻心到了極點,會不會斬了自己的腦袋?方才這些邊將和梁建等人還勸得熱鬧,此時居然一下子無影無蹤,再一看,全部到了一丈開外。
距離鄭克也不過一丈的距離,這一丈之前,任何阻隔都沒有,鄭克對這陡然出現的劇變不禁嚇了一跳,可是自己退一步就是示弱服軟,在這萬眾矚目之下,只好硬著頭皮不發一言,不退一步。
沈傲一步走近,二人相距只有半丈,沈傲冷冷道:“國公若是有膽,就再說一遍”
鄭克一時倒吸了口涼氣,抿著嘴,并不說話。
沈傲又往前一步,二人的距離只有咫尺,沈傲一手握劍,劍尖已經抵住了鄭克的胸膛,冷冷地看著鄭克:“你當本王不敢殺你?”
鄭克胸口起伏不定,這時候已經有些怕了。
沈傲繼續道:“糧到底是交還是不交?”
鄭克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正色道:“沈傲,你這與匪類有什么兩樣?”
沈傲的嘴角勾起,露出殘酷之色,道:“要對付你這狗賊,本王就是要效仿匪類,今日這糧你不交也得交,與其死十數萬災民,倒不如今日本王為民除害”
鄭克大叫:“你敢”這本來是鄭克的自然反應,根本不及思索,鄭克就將這兩個字脫口而出。
誰知這時候,沈傲的長劍已經向前一送,扎入了鄭克胸膛的肉里,嗤……劍尖入骨,傳出輕微的怪響,鄭克雙手來捂住胸,這才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手上已經浸滿了猩紅的血。
“你……你……你可知道……”鄭克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的沮喪和不甘,不可思議地看著沈傲,接著又道:“好……好……我鄭克便在陰曹地府中恭候你的大駕。”
沈傲一腳將他踢翻,鄭克呃啊一聲,血箭飚出,整個人仰翻在地。
殷紅的血,從他的身軀中流淌出來,整個白虎廳傳出一陣陣腥臭。
沈傲收劍,很是寂寞地道:“莫說是人,就是本王做了鬼,一樣在陰曹地府中斬你十次百次。”長劍回鞘,他聳聳肩,對所有目瞪口呆的人道:“不殺他就不是男人?不是男人,本王這駙馬都尉豈不是要大失天下顏面?所以,只好委屈了鄭國公。”
“殿下……”梁建已是苦笑著去看鄭克的尸首,不禁道:“殿下可知道,今日殺了他,殿下的性命……”
沈傲朗聲道:“今日要顧忌的是太原城中十幾萬人的性命,本王的命,閻王收不走,也不敢收,閑話少說,都給本王各回原位,本王有話要說。”他的臉上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殺氣,可是這時候他的話實在比圣旨更加有效,頃刻之間,所有人都各歸原位,一雙雙眼睛敬畏地看向沈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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