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月有些認床,是以這夜睡得并不安寧,不多時,茫茫夜色中忽然傳來一縷琴聲,那琴聲若隱若現(xiàn),如泣如訴,似有萬般愁思。
方小月躺在床上悵悵然的想起自己的身世,忽然落下淚來。她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竟然多愁善感到會因為靜夜里的琴聲而哭,還好方小月一向是個豁達的姑娘,她迅速的抹干凈眼淚,從床上跳起來,穿好衣服開門去尋那縷琴聲。
夜色朦朧,微云點點。夜風(fēng)有些涼,吹得回廊中的燈籠左右搖晃,連帶著落在地上的花影也有些搖曳不定。
方小月自小習(xí)武,聽力還是不錯的,雖然這縷琴聲虛無縹緲,卻還是讓她很快的尋到了來源。那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落中只有一個房間亮了燈,窗戶大開著,窗邊坐著一個青衣男子,手撥素弦,正是那琴聲的來源。
方小月趴在屋頂上怔然看著那人,恍恍惚惚的想著,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無論你跑得多遠都能遇上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命中注定?她好像用錯詞了吧,畢竟她只見過他一面,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方小月覺得他彈琴的姿勢真是好看,就這樣在月光下看著美人彈琴真是一件享受的事,如果忽略掉隔壁的吵鬧聲。
“格老子的,大晚上誰不睡覺跟那賣唱呢,再不消停點,小心老子過去一巴掌扇的你連老娘都認不出來。”
彼時小月女俠正站起身來,打算尋個更好的角度觀賞美人,乍一聽這聲暴喝,驚得腳下一滑,頓時噼里啪啦掉下幾塊瓦片。小月女俠身手敏捷的接住瓦片,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谠鹤永铮瑢χ葑永锏那嘁履凶佑樞Α?
扶疏有些意外的看著方小月舉著瓦片對他傻笑,這姑娘雖然生得不是頂好,配著此情此景,倒是十分的嬌憨。他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倒是想不到她生龍活虎的出現(xiàn)在這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方小月看著扶疏笑,頓時呆了。他笑的真好看,像茶樹一樣不染塵俗。誠然,小月女俠已經(jīng)忘記了她的至理名言——凡是越好看的,骨子里越可能是壞胚子。
扶疏開門出來,站在長廊上,月光下的他愈發(fā)的清雅逼人:“夜色清涼,姑娘不如進屋一敘。”
誠然,江湖兒女多豪放之輩,半夜邀請姑娘進屋倒不是一件多么不合理的事。
方小月回神,飛上屋頂將瓦片置好,又落到扶疏面前,笑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聽你彈琴。”說完小姑娘跑進扶疏的屋子里,拎出一個茶壺,“這個先借我一用。”看扶疏一眼,見他沒有反對,方小月樂顛顛的越墻而過,落入另外一間院子。
扶疏走到墻角下,細細聽著墻那面的動靜。
“你是……”方才罵人的聲音。
“大俠,這是我家少爺命人送來的茶水,請大俠享用。”
一盞茶的時間后。
“唔……”茶壺落地被摔碎的聲音。
方小月拍拍手道:“這下清凈多了,這藥出自絕塵谷,大俠您就好好享受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壞人,喏,三個時辰后你就能再開口說話了。”
扶疏失笑,轉(zhuǎn)回房內(nèi),尋出一副新的茶具,開始烹茶。等茶烹的差不多的時候,方小月出現(xiàn)在門口。扶疏將用竹筷將茶水輕輕攪拌,端詳著水面上的白色泡沫,將茶盞推給方小月:“喝茶。”
方小月跑到他對面坐下,捧起茶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一白,放下茶盞,呵呵笑道:“我不渴,我還是聽你彈琴好了。”
扶疏也不在意,取了琴,隨手撥了撥弦,一曲高山流水便自指尖溢出。方小月聽得如癡如醉,只覺得這琴聲跟之前的大不相同。
曲畢,扶疏看向方小月。方小月的眼睛很亮,像是月光都落進了她的眼中。少女紅唇微啟,聲音清脆的像深谷里的黃鶯:“這首曲子我聽過,你彈得真好聽,你是特意為我彈得嗎?”
扶疏不言,只是淡淡的看著她。
方小月赧然的笑了笑:“我想交你這個朋友,我叫方小月,雖然我的名字比較簡單,不過你得體會它的意境,彎彎小月,多么美好的意境。對了,你的名字呢?”
“扶疏,花木扶疏的扶疏。”扶疏的聲音很輕,卻驚得方小月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扶疏伸手將她拉住,揚眉笑了笑。方小月覺得,他這笑中帶著幾分溫柔。
方小月捂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小心臟,猶抱幾分期待的問:“不是那個……白衣教主扶疏吧?”
扶疏微微一笑:“你覺得呢?”
方小月欲哭無淚的指著他的青衫:“據(jù)聞歷代白衣教主只著白衣。”
扶疏笑的更加溫柔:“難洗。”
他說的是白衣難洗,堂堂一教之主竟然嫌白衣比較難洗視祖宗的規(guī)矩如無物。方小月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已經(jīng)受傷了,她顫抖著指尖,傷心欲絕的問道:“那日我詆毀你的話,你必是記得一清二楚了。”
扶疏頷首:“我這人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記憶力比較好。”
方小月覺得自己可以扒條地縫直接鉆進去了。
小月女俠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一般詆毀人家名譽的事她是抵死也不會干的,如意樓的那次是個意外,著實是因為扶疏這個名字是傳說一般的存在,她打死也不會想到第一次說人家壞話就被逮個正著,可見世上的報應(yīng)之說不是誆人的。
小月女俠覺得扶疏真是大度啊,要是擱她好不容易逮著個說自己壞話的人,肯定恨得將對方剝皮拆骨,可是扶疏只是喂了她□□,再次見到她照樣彈琴給她聽烹茶給她喝,當(dāng)然,他的茶她沒敢再喝。
犧牲自己成全大家這么高尚的一件事被她詆毀的那么齷齪不堪,方小月自己都覺得自己忒不是人了,可見白衣教雖然被江湖奉為魔教,其行事作風(fēng)還是相當(dāng)正派的。
誠然,以上想法,只能表明我們的小月女俠其實是個思想單純的姑娘。
方小月做夢一般的從扶疏的院子里飄回自己的房間,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被江湖人稱頌的白衣教主會親自奉茶給她喝,還不計前嫌的跟她做朋友。他彈的琴真好聽,叮叮咚咚的,像山泉的聲音,聽得特舒服,著實是小月女俠不通音律,只能這樣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受。
方小月有些暈乎乎的,低著頭飄飄然的推開房門,飄飄然的往自己的床邊移,移到一半的時候好像被什么給堵住了,用手推推,有點熱,似乎不是墻。方小月抬起頭,眨眨眼睛,因為房中沒有燃燈,只能借著月光瞧個大致輪廓,不過這一瞧倒是將方小月瞧的三魂去了七魄。
方小月驚叫一聲,嚇得轉(zhuǎn)身就跑,滿腦子都是“報應(yīng)不爽”四個大字。房里那位怎么可能放任她落跑,瞬間移形換影站在了門邊。方小月捂住眼睛:“我這是幻覺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風(fēng)珞之拍拍白袍子上的灰塵,微微一笑:“你沒有幻覺。”
方小月哀呼一聲:“你陰魂不散啊!”轉(zhuǎn)身就往窗戶邊跑,使出吃奶的力氣撞開窗戶,消失在窗外。
風(fēng)珞之愣了愣,他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個小姑娘看來已然成了洪水猛獸,好像從一開始他就用錯了策略,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啊。
月色冷冷如雪,方小月發(fā)足狂奔,仿佛背后跟了一只惡鬼,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那個白衣男子就站在前方搖著折扇對著她微笑。
方小月捂臉。
他的輕功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她根本就跑不過他。果不其然,方才還在不遠處對著她微笑的白衣少年瞬間就到了眼前,指如疾風(fēng)般掠過她的穴道。方小月只覺得全身血液僵住,竟是再也無法動彈一下。
“哈,逮住了。”風(fēng)珞之溫?zé)岬臍庀⒎髟谒亩希叫≡碌拿骖a紅了紅,幸而是在月光下并不瞧得出來。
“你、你想干什么?”方小月抬眸有些緊張的看著他,眸中熒光點點,看得風(fēng)珞之呆了呆。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該多好,風(fēng)珞之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你說我會干什么?”白衣少年冰涼的指尖掠過她的臉頰,“月下美人,真是一道美餐啊……”
“呸!下流!”
“見過我的女子都只說我風(fēng)流。”風(fēng)珞之搖搖手指,盈盈而笑,“方小月,其實在你對我做下那件事的時候就應(yīng)該有足夠的覺悟了吧,可恨的是你竟然事后一走了之,太不負責(zé)任了!”白衣少年瞬間就變了臉色,語氣中有些幽怨。
風(fēng)珞之的語調(diào)變得太快,聽得方小月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的語氣……他的語氣……就好像她對他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其實她只是讓一只狗把他逼到樹上……這語氣真讓人誤會啊,幸好現(xiàn)在這里沒什么外人。
小月女俠覺得自己的思維著實跳躍了些,遂搖搖頭,將那些奇怪的念頭趕走:“你、你胡說什么,對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是大黃,冤有頭債有主,你要負責(zé)的話就去找大黃。”
原諒她把所有過錯都推到一只狗身上吧,委實是這個男人她實在惹不起,風(fēng)珞之再難纏總不至于去欺負一只狗。
風(fēng)珞之的臉色果然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