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夫人說:“嗯,要當正局長,是得征求梁書記的同意。看來,你得走通這個門才行。”
朱昌盛說:“我不認識梁書記,不,認識是認識的,但沒有交情,不好說話。必須有人引薦一下。我也沒有別人,只得再麻煩一下周市長了。”
說著就站起來往外走。市長夫人叫住他,指指茶幾上的銀行卡說:“你怎么每次都這么客氣?里面有多少錢?”
朱昌盛訕笑著說:“不多,只有五萬。”
市長夫人說:“密碼。”朱昌盛這才一拍腦袋:“你瞧我,這個都忘了。”其實,他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說。他想等周市長給他引薦了,或者辦了事,才告訴他。沒想到這個賢內助直接問他要了。他就只得告訴她說:“686868,很好記的。”
錢的作用是神奇的。只過了一個星期,周副市長就打電話給他了。這天下午三點多鐘,周副市長把電話直接打到他的辦公室里:“朱局長,我已經幫你跟梁書記打過招呼了。他說對你的印象不深。看來,你得去給他加深一下印象,但第一次去,你要注意分寸,明白嗎?否則,要適得其反的。他來了時間不長,我也吃不太準。你不要操之過急,要見機行事。他是個研究生,有些品味的,對了,他好象很喜歡名人字畫的。他家里和辦公室里,都貼有這些東西,你不妨投其所好試試。等一會,我把他家的地址發到你手機上。”
朱昌盛感激說:“周市長,這次又讓操心了,反正,我都記在了心里。”
第二天晚上九點多鐘,朱昌盛拿著精心準備好的禮物——一幅三萬多元錢買的名家畫作,提心吊膽地來到了梁書記的樓下。
他不敢早登門,怕在他家里碰上熟人難堪。他站在樓下,仰臉望著梁書記亮著燈光的窗口,兩腿有些發顫。他知道這次上去,關系重大,能不能順利撫正,也許就決定于這次登門拜訪。
他站了一會,才鼓足勇氣,抬腿走了上去。來到三樓,他又猶豫了一會,才舉手敲門。門上“啪”地打開一個小方窗,里面露出一個漂亮女人的頭顱:“誰呀?”
“我,呃,找一下梁書記。”朱昌盛背上熱烘烘地有些刺。
“梁書記還沒回來。”女人口氣硬硬地問,“你是?”
他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名字。一個副局長對她來說,也許太小了點。就有些尷尬地說:“我,嘿嘿,那就不打擾了。”連忙轉身走下去。
到了下面,朱昌盛想,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要是梁書記外出開會,或者出國考察,這一擔擱,就要很長時間,那樣就要錯過這次機會了。
于是他象影子一樣,在黑影里時而蹲,時而立,時而輕輕走動,苦苦地等著。他膽戰心驚地縮著肩膀隱在樹影里,怕給人發現,也擔心見到梁書記后受到他的批評……
夜深人靜,冷風颼颼。黑洞洞的小區里很少有人走動,只有昏黃的路燈,冷冷地照著孤零零的他。他站得腰酸背痛,真想轉身回去。還是順其自然吧,爭這個職位有意義嗎?靠這種方式得到的位置行嗎?
算了吧,他低頭在黑暗里象精靈似的徘徊著。徘徊來徘徊去,他又看到了小珊鼓勵的眼睛,聽到了她溫馨的耳語……又浮現出方雪芹青春美妙的身影,身上又來了力量,我一定要努力,讓她們看看,我朱昌盛是一個出色的男人,是一個不斷進步的男人,你們愛我不會錯。關鍵是副字當頭,名不正言不順,什么事情都不好辦。
想到這里,他就決心再等下去。一直等到快十一點的時候,才見梁書記的車子從外面開進來。梁書記鉆出車子,從車屁股里拎出幾包東西,有些吃力地走上樓梯,車子開走了。朱昌盛不顧一切地追上去,輕聲喊:“梁書記。”
頭發黑亮的梁書記回頭見是他,有些警惕地問:“你是?好象見過,但我想不起來了。”說著就轉身埋頭往上走。
朱昌盛緊跨幾步追上他,小心翼翼地說:“梁書記,我叫朱昌盛,教育局的,嘿嘿。”他尷尬地邊跟著他往上走邊輕聲說,“周市長不知道跟你說過沒有?呃,我在下面,等你好長時間了。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這么晚了,什么事啊?”梁書記淡淡地說。
朱昌盛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涎著笑臉,默默地跟他走進門。將那幅畫悄悄往沙發上一放,手足無措地坐在那,看著這個裝飾一新的大套,緊張地等待著。
從房子的格局到裝飾的款式,從燈光的色調到家具的式樣,粗略一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細致看,才能發現裝飾用料其實很高檔,大都是進口貨。面磚好象是西班牙的,廚具是意大利的,有的不知道品牌,每一件東西都很精致。但最獨特的地方,還是客廳素雅的墻上,恰到好處地掛著一些名人書畫,使整套房子顯得俗中有雅,華中有實,一定程度上顯示著主人公的雅興和品味。
梁書記將幾包禮品放好,走過來,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看著他說:“周市長跟我說過一次。你是教育局副局長朱昌盛,對吧?”
朱昌盛趕緊點點頭:“對對,我聽過梁書記幾次報告,都很生動。”
梁書記說:“他說你雖然副職當了時間不長,但有銳氣,有能力。”
“我,呃。”朱昌盛有些難堪地說,“梁書記,時間不早了,有幾句話,我想找你說一說。”他見梁書記神色平淡疲勞,忽地打住,不敢說下去。
梁書記看著他,果作不知地問,“有什么話,就說嘛。”
朱昌盛這才有些尷尬地說:“我想,我們教育局的一把手,還是從教育系統產生比較好。”
“為什么?”梁書記目光犀利地盯著他,帶著諷喻的口吻說,“當領導就一定要內行嗎?怎樣才算內行呢?你大概是吧?可我聽說,你好象也是從企業調到教育系統的。”
朱昌盛的心一陣發緊,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但他想,既然來了,就要把心里話說出來。于是他一下狠心,不顧一切地說:“我認為,我,還有顏局長,都是有競爭優勢的。”
梁書記不認識地看著他:“哦?什么優勢?”
“我,”朱昌盛抹著額上的汗水說,“我們都在教育系統干了好幾年,顏局長當了六年副局長,我雖然才當副局長,可也……”
梁書記笑了,掏出中華煙抽起來:“你倒很自信的嘛,還能為別人著想,不錯,這一點,我比較賞識,可一切都得按照組織程序來,你說是不是?”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點到為止吧,朱昌盛知道不能再多說什么了,便起身告辭:“那梁書記,時間不早了,我走了。我知道,這事得由你們市委常委討論決定,我只是來向你反映一下自己的想法。”
要走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那幅名家畫作,想跟梁書記解說一下,可見他一副淡漠瞌睡的神情,就沒敢說,匆匆告辭了出來。走到外面,他發現身上的內衣都濕透了。
出來后,他一直想著梁書記那意味深長的眼光,吃不準他是什么態度,什么想法,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品行。索性象周市長那樣直截了當,他倒好處理了。要是能夠扶正,就是給他二十萬,他也愿意。
可是,梁書記似乎城府很深,說話不講情面,也含而不露。這樣的人,是很難伺候的,你真的不知道如何對待他好。
朱昌盛知道這次拜訪效果不好,但不敢貿然再去。可不去,就不能扶正,這是肯定的。怎么辦呢?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向周市長匯報一下,請他出出主意。
于是這天下午,他等辦公室里沒了人,就去關上門,給周市長打電話。他開門見山地說:“周市長,我去了梁書記家,給他送了一幅三萬多元的名家畫作,但效果好象不太好。”
周市長問:“怎么說?”
朱昌盛說:“他對我好象不太熱情,說話也不太客氣。這樣下去,我是沒有希望的。”
周市長說:“他性格就是這樣,一個市委書記,怎么可能沒有一點架子呢?再說,對你這樣一個還比較陌生的下級,他能多說話嗎?不象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很隨便了。我對陌生的登門造訪者,也是這樣的。這個,你倒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朱昌盛說:“看來得找找他的親信,心腹,或者紅顏知己。通過他們,給他去公一下關,才能有效果。”
周市長想了想說:“好吧,我幫你留心一下。你不要太急,時間還早著呢。胡局長要到明年暑期才退休。”
朱昌盛有些著急地提醒他說:“周市長,胡局長退休是明年暑期,但他的第二任局長任期是到今年年底,你不要忘了。”
“哦。”周市長好象這才明白過來說,“反正市里還沒有討論這個問題,也就還來得及。我去打聽一下,打聽到了,再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