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實在看不得她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樣子。盡管她們關(guān)系不好,曾經(jīng)是競爭對手,對她也有一些看法,但她不想看到她遭遇如此不幸。因此平時,有些老師在背后竊竊私語地議論她,她都會制止他們,替她說話。
她一定是聽了我那天在辦公室里說的話才去找他的,朱昌盛一定是喜新厭舊地想拋棄她才躲她的,她也肯定在他辦公室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證據(jù)才這么痛苦的。
那她從教育局出來后去了哪里呢?是去了光明職中,還是直接回家了呢?想到這里,她心頭突然一跳,不好,她會不會想不開尋短見?
小妮趕緊拿出手機打邢珊珊的手機,手機通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氣,卻一直沒人接。奇怪,她怎么不接電話呢?
怎么辦?她又連忙撥打陶曉光的手機:“陶校長,邢主任回家了嗎?”
陶曉光說:“我還沒有回家,不知道,怎么啦?”
小妮說:“我打她手機,通是通的,卻一直沒人接?!?
陶曉光不以為然地問:“你打她有什么事?”
小妮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說好:“我今天讓她打的去光明職中買參考資料的,她卻直到下班時分都沒有回來。打她手機,一直沒人接,我有些擔(dān)心。她是不是回家了,你打一下家里電話看看?!?
陶曉光說:“沒事的,她可能去接女兒了,手機放在家里沒拿吧?!?
小妮還是不放心地說:“你打一下吧,回家了,我也就放心了?!?
陶曉光說:“你這么關(guān)心她?。亢煤茫掖蛞幌掳??!?
過了十多分鐘,小妮心頭依然有些不踏實。不見陶曉光和邢珊珊打電話過來,她再次打過去問。她先打邢珊珊的手機,還是通的,卻沒人接;她又打陶曉光的手機:“陶校長,邢主任回家了嗎?”
陶曉光沒好氣地說:“不知道她死到哪里去了。家里電話沒人接,打她手機,也是通的,卻一直沒人接。我再打我女兒老師的手機,她說她沒去接女兒,女兒正一個人等在教室里哭呢,我現(xiàn)在正趕過去接她。”
小妮一聽,心頭閃過一個不祥的預(yù)感。她連忙對著手機大喊:“陶校長,你快先回家去看,我感覺事情不好。快,你馬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先回家,我?guī)湍闳ソ优畠?。你女兒在什么學(xué)校,我知道,邢主任對我說過的???,要快?!?
掛了電話,她心急火燎地對鈕星星說:“我感覺邢珊珊可能出事了,快,我們幫她去接一下女兒,再去她家里看她?!?
說著抱起地上的兒子,就開門走出去。他見鈕星星不理解地看著她,動作有些慢,就大聲說:“你快點呀,車鑰匙拿了沒有?還愣頭愣腦干什么?”
她抱著兒子坐進丈夫的車子,就一個勁地催他開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先去接邢珊珊的女兒小燕,可只開到半途,她的手機就響了,是陶曉光打來的。他帶著驚慌和哭腔說:“呂主任,不好了,邢珊珊開煤氣自殺了?!?
“???”小妮嚇了一跳,眼前金星直冒,“那你快打120啊,你打了沒有?快打,救人要緊!”陶曉光說:“打了?!彼蛯φ煞蛘f:“快調(diào)頭往她家里開。喂,陶校長,你家住哪兒?快告訴我?!?
陶曉光把他們家的地址告訴了她。鈕星星連忙調(diào)轉(zhuǎn)車頭往那個小區(qū)開去。開到那里,一輛120救護車已經(jīng)停在了陶曉光家的樓下。幾個救護人員正從摟上把昏迷不醒的邢珊珊抬下來,抬進救護車,然后讓陶曉光坐進去,就呼嘯著開走了。
小妮看著,眼睛模糊了。她哧哧地哭著對丈夫說:“你去接她的女兒,我打的去醫(yī)院看她。”說著就把兒子放進星星的車子里,出去打的去追前面的救護車。
到了醫(yī)院里,邢珊珊被抬進急求室搶救,小妮奔跑著對醫(yī)生說:“醫(yī)生,要全力搶救她,我求你們了,她還年輕,有一個七歲的女兒……”說說就泣不成聲了。
急求室的門關(guān)上了。小妮和陶曉光站在門外急得不知怎么辦好。一會兒,鈕星星懷里抱著兩個孩子走進來,陶曉光連忙去抱嚶嚶哭泣的女兒,然后跟著女兒一起哭。小妮也抱著兒子不停地流淚。
兒子天真地看著媽媽說:“媽媽,不哭,媽媽,小晶要回家。”鈕星星站在嬌妻身旁,愛憐地抓住嬌妻的手,眼睛也紅了。
走廊里的人越聚越多,都是來看開煤自殺女人的。小妮一直焦躁不安地盯著急救室的門,心里不住地祈禱著,老天能把邢珊珊救回來。她是無辜的,不應(yīng)該這么早就撇下女兒走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一個醫(y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小妮趕緊走過去問:“醫(yī)生,她怎么樣了?”醫(yī)生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太晚了?!?
小妮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邢老師,你不能走啊——”她不顧一切地撲進急救室,伏在邢珊珊發(fā)冷的身子上號啕大哭,“邢老師,你還年輕啊——你怎么就這么想不開,丟下女兒走了啊——邢老師,我也有責(zé)任啊——是我害了你啊——”
“媽媽——”邢珊珊的女兒撲到她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急救室內(nèi)外發(fā)出一片哭泣聲。
小妮哭得更加響了。鈕星星走上來拉她:“你有什么責(zé)任???責(zé)任不在你,快不要哭了,現(xiàn)在你就是哭死,也沒有用?!?
而這個時候,朱昌盛正在市里一個高檔飯店里陪人吃飯。他跟人豪爽地干杯,大聲地說笑。這時,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見是陶曉光打來的,就按了OK。陶曉光在手機里哭一般說:“朱局長嗎?邢珊珊,她,她開煤氣自殺了……”
“什么?”朱昌盛驚跳起來,連忙走出包房說,“那你快,快把她弄到醫(yī)院去搶救,要不惜一切代價,醫(yī)藥費我給你全報……”
他掛了電話,走進包房跟客人打招呼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一個學(xué)校的老師夫妻吵架,想不開,竟然開煤氣自殺,正在搶救,我要趕過去?!?
說著就心急火燎地開車往市里奔,可只開了一會兒,他又嘎地一聲剎車,拐了個大弧往教育局方向開來。你不能去,你又不是醫(yī)生,去有什么用???他知道邢珊珊一定會給他發(fā)郵件的,他要先看一看她的信。
他開進教育局的院子,見里面有好幾個辦公室在亮著燈,就不聲不響地走上去。走進辦公室,他馬上關(guān)了門,撲到電腦前去打開電腦,點開郵箱,果真有一封新郵件,是邢珊珊的。
他認(rèn)真地看起來,看著看著,兩行愧疚的熱淚象兩條蟲子一樣,從他的臉上慢慢爬下來。不一會,他的手機又響起了音樂,他一看是陶曉光的號碼,就按了OK,陶曉光在手機里哧哧地哭了:“朱局,已經(jīng)晚了,邢珊珊走了,嗚嗚嗚……”
朱昌盛也哭了,但拼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最后,他抹著眼淚說:“陶校長,你要節(jié)哀,人死了,不能復(fù)活。她想不開,是沒有辦法的事。但這樣,我們,就都可以超脫了。你一個人在下面孤獨,下學(xué)期就上來吧。局里還可以安排一名副局長,我想你是能勝任的……可邢主任的后事,你要處理好……”
合了手機,他想起與邢珊珊所發(fā)生的一切,忍不住涕淚縱橫,泣不成聲。
他無聲地哭了一會,外面突然有人敲門,有個女人驚訝地問:“朱局長,你怎么啦?”
他吃了一驚,聽出是劉桂花的聲音,趕緊抹干眼淚,站起來走過去開門。門一開,劉桂華驚訝地問:“朱局長,出什么事了?”
他帶著悲傷的語調(diào)說:“市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的一個老師,夫妻間鬧了點小矛盾,就想不開,開煤氣自殺了。”
“???”劉桂華張大嘴巴,“什么時候???”
“就今天下午。”他坐回椅子上,呆呆地說:“她,可是一個好老師啊……”
邢珊珊的死對小妮的震動很大,她不知哭了多少場,比她的親姐妹還要悲傷,眼泡哭得紅紅的,好長時間才消退。
邢珊珊火化那天,她伏在她的玻璃棺材上哭得死去活來,鈕星星拼命拉她都拉不開?!靶侠蠋?,你不應(yīng)該這么早就走啊——”她沙啞的哭聲引得殯儀館里的圍觀者無不失聲慟哭,“你為什么不珍惜生命?!?
“丟下幼小的女兒,一個人走???你不能一個人默默地忍受不該忍受的一切啊——”
事后,她也想了很多,心里壓力很大。她總覺得那天不應(yīng)該在辦公室里跟她說那番話,她原本是出于好心,想讓邢珊珊從婚外情的迷局中清醒過來,認(rèn)清朱昌盛這類男人的真面目,早日脫出苦海,成為一個正常的女人,卻沒想竟成了她自殺的導(dǎo)火線。
要是我不說那番話,她會自殺嗎?這幾天,她一直在內(nèi)心深處問著這個問題,自己回答不了,就關(guān)著門問辦公室里的季小峰。
季小峰說:“呂主任,你就不要再過于自責(zé)了。你是出于好心,再說你不說那番話,她也會走那條路的,只是時間早晚的事。即使她不走這條路,她的后半生也不好過啊。你難道沒看到她活著的時候,那種讓人揪心的神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