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名維修人員也很焦急,被許集賢這么當眾一罵,泥人也有幾分土氣,他脫口反駁道:“這是外國設備,我又沒有培訓過,我怎么知道維修?你讓那些去國外培訓過的人來修啊。每次出國都是別人,我這么多年沒有出去過一次。……,再說,現在設備還連著病人的血管,萬一搞錯了出了事弄死了人誰負責?只要你簽字說出了事我不負責,我就修!”
被手下人這么反駁,許集賢更是氣憤,可又不敢真對他怎么樣。至于什么要出國培訓過的人來修,那根本不可能。因為每次以維修設備出國的人都只是掛培訓的名,實質都是去旅游的,而且能夠出國的都是醫院的領導,或者與領導關系密切的人,他們要能修設備母豬都能上樹,特別是這種二手設備根本就沒有廠家給你進行培訓,最多告訴你怎么操作。
許集賢氣呼呼地丟下一句話:“給我好好想想,必須在半個小時內修好!”然后走了。
他并不敢走遠,而是呆在房間的角落向四處打電話,憑自己的人脈網詢問附近醫院有沒有能夠維修設備的,懇求朋友、熟人打聽一下。每個電話打完,他都是千遍一律地囑咐對方不要聲張,請替他保密。
打了這圈電話后,他又跟五羊市的經銷商進行了電話聯系,半是哀求半是威逼地要求經銷商再催催德國那邊,讓對方盡量提前安排技術指導,沒有維修人員過來,只在電話里指導我們自己的維修人員動手應該可以吧?
要知道德國和中國之間相差七個時區,如果真的等德國上班了再請德國那邊進行技術指導,就得等七個小時,那一切都晚了:
首先是郭藝怎么可能躺在床上看著自己大量的鮮血停留在機器里而耐心地等七八個小時呢?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等七個小時的話,就絕對耽誤了兩個城市之間每兩天才一趟的航班,更別說設備修好之后還需一段時間進行造血干細胞分離。
等不起啊,真的等不起!
雖然許集賢心急如焚,但五羊市經銷商的電話還是給他潑了一盆大大的冷水:“許院長,真是對不起。我們一直在聯系了德國那邊,那個人根本就沒辦法,找不到相關技術人員,他還生氣了,說賣這設備的時候就說了是二手貨,只保證開通能用,如果一年內出問題可以更換,可現在都過了兩年,生產這種設備的廠家都已經進行了幾次兼并,根本找不到有這種技術的人。……,他說這套設備要么只能報廢換新的,要么就是你們自己的技術人員維修,要么請周圍有維修經驗的醫院來修理。……”
沒打電話前許集賢心里還保留著一線微弱的希望,可打了這個電話后,這點點希望一下灰飛煙滅了,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幾句,對方倒是沒有還嘴,只是輕輕地掛了他的電話。
實際上他也聽得出來,這個經銷商根本就是借那個也許不存在的德國人之口轉述他們自己的話:那就是買另外的設備可以,想他們派人過來維修,沒門!
就在許集賢欲哭無淚的時候,他打電話拜托的朋友、熟人紛紛回電了。有的說得很委婉有的說得很直接,總之都是一句話:“沒有能夠維修這種設備的人。”
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打聽了,更不知道他們打聽的對象真的不行還是故意藏私:畢竟醫院與醫院之間也存在競爭關系,有人不說幫忙,還巴不得別家醫院出事。
許集賢敷衍著說著謝謝。
剛掛電話,那位慈善機構的領導拿著手機匆匆走來,說道:“許院長,長安市崔主任的電話!他問這里到底出了什么情況。”
許集賢聽到是崔主任的電話,腦袋轟地一聲,身體栽倒在地……
這個崔主任就是白血病患者的家人,不僅僅是手握重權,更主要的是他今年下半年將會調到本省來擔任領導。這是許集賢從一個朋友的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這也是他費盡心機勸說慈善機構安排郭藝在自己這家醫院做造血干細胞的分離手術的最主要原因。
幫助醫院挽回聲譽只不過是他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而他的最終目的則是想通過這個行動搭上崔主任這條線,以利自己將來的仕途,幫助自己爬上寬濟醫院的院長寶座。
他的算盤打得很精明,現實卻是殘酷,眼前的故障讓他的腸子都悔青了。
此時的他根本不敢接對方的電話,只想就此暈過去。
可是,慈善機構的領導也不是傻瓜,他可不想承受本來就不該他承受的怒火。
看到許集賢往地下栽,他一邊故意地大聲問著許院長你怎么啦,崔主任等你接電話呢,一邊伸出手掌準備掐許集賢的人中,不讓姓許的裝暈。
許集賢郁悶地看了對方一樣,有氣無力趕開對方快伸到嘴唇邊的手,接過對方的電話,對著送話器干澀地說道:“喂,崔主任吧?您好,我是小許啊。”
“許副院長,你那里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就在許集賢以為對方真不清楚的時候,對方又說話了,嚴厲地問道,“你們的設備什么時候修好?你可是向我保證了的。再說,這本來就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容不得出任何差錯。我不管你們那里有什么問題,我只要一個結果,那就是我們所需要的造血干細胞必須按時、按量給我送過來。送過來了,我承你的情,感謝你。如果我家人出了什么事,我……,你看著辦!”
說到這里,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感覺到了許集賢的恐懼。也許是擔心許集賢承受不了壓力太大而破罐子破摔,干脆甩手不管了,也許是對方顧忌自己的官方身份。
接著,他用平靜地語氣說道:“這事的重要性我就不說了,只是請你多想想辦法,我想我們國家購買這種設備的醫院肯定不在少數,難道里面就沒有一個人會修?你們省的大醫院沒有,其他省的大醫院呢?其他省沒有,京城呢?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說完,也不等許集賢說話就掛了機。
許集賢知道對方的潛臺詞。不過他現在的心已經墜入谷底,也沒有多想就將手機扔在地上,爬起來朝手術室走去。
手術室里氣氛依然凝重,王璐還在低聲安慰郭藝。
……
看醫院的工作人員依然束手無策,彭華鼎忍不住對操作設備的醫生問道:“大夫,能不能在設備停機的情況下把這里面的血注入她的體內,把管道與她身體隔離開?”
醫生一愣,問道:“你要干什么?……,你不會說你會修它吧?這可是醫療設備,不是外面的拖拉機、自行車,不是隨便什么人可以修的。”
那個維修人員卻站在了彭華鼎這邊,連忙說道:“對啊,就該先把設備與人隔離,否則誰敢動手修?”
不過,他顯然不是想幫助彭華鼎,而是為自己不敢動手維修找開脫的理由。
彭華鼎沒有理這個維修人員,而是繼續對操作設備的醫生道:“我沒說它是拖拉機。我只是覺得讓郭藝的血管一直與這臺壞設備聯通實在有點嚇人。你不覺得嗎?”